《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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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阴影,将他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
尤利尔有些恍惚地回抱住他,然后面前的人突然软倒在他的怀抱里。
尤利尔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将手抚上面庞,触手是滑腻的冰冷。
光之荆棘。
原来,他刚刚,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一切。而是用他用一万年练就的感觉,感觉到的世界的投影。
身前,那个倒在他怀中的身体,并不陌生。
是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的身上,隐隐有魔核的波动。
那是魔神最后的馈赠,本来收礼的人应该是撒旦,但是撒旦为了护他而死。他以为,这东西早晚会落入席欧乌尔手里,结果,却最后被路西斐尔收为己用。
魔神之力,落到了大天使长身上。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阵极弱的□□声通过静谧的空气,从殿外传来。
尤利尔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发现路西斐尔只是有些脱力,所以昏过去了,并无大碍,便将他推开,平放在魔王宝座前的地毯上。接着站起身,打算去查看一下殿外的情况。
可脚一着地,便是一阵绵软,尤利尔禁不住晃了一下,扶住王座旁的扶手,才勉强站稳。尤利尔自嘲一笑,心想,真是愈发不中用了,一个死咒而已,当年一起中了一排也没这么虚弱过。
强打起精神,尤利尔踩着万魔殿厚实的地毯向殿外走去。走着走着,却也发现自己穿着上的异常,首先,脚上的鞋子不知哪儿去了,然后,身上穿的宽袍子,也绝不是之前那件罩衫。
这真是见了鬼了。
联想到起身时一身的绵软,尤利尔有些无语地想,该不会是……吧。
一个词,蓦然出现在他脑海中:愈灵之术。
当别人的圣灵严重受创的时候,用自己的圣灵去引导修补,灵魂相交,是天族最讳莫如深的术法。虽然救命,但,由于施术时这样那样的问题,很是难以普及。于是,也便成为了秘术。
作为一个学霸,路西斐尔会愈灵术,这简直无可厚非。可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可真是够剪不断理还乱的。
而刚刚那一刻,他清晰地在大天使长身上感受到了撒旦的气息。不,是有一刻,他甚至将路西斐尔认作了撒旦。
这,是源自魔神的遗赠,还是有别的可能。
还有,他们是如何进入第七狱的,路西斐尔又是如何继承了魔神的遗赠?
在他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利尔发现,自己的心,乱了。
几万年没有乱过的心,哪怕是四千万子民因自己而死、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对手,他们都为了自己死去时,即便那时他已经神智癫狂,可心还是清楚的。
愤怒也好、悲伤也罢,还有就是切齿的仇恨,都是清楚的。
可这一刻,对于摆在眼前的事,他竟有些不清不楚。
尤利尔缓步迈出了万魔殿的大门。
就在他的脚跨出大门的刹那,万丈阳光扑面而来,几乎晃瞎他的眼睛。
尤利尔摊开掌心,便又看见了掌心的一点不明显的鲜红,那是光之荆棘破体而出留下的痕迹。
刺目的阳光令他无法立刻看清眼前的景象,他心里却瞬间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在万魔殿里,光之荆棘又回到了脸上,回到了最原始、最稳定的形态。
因为,万魔殿里,他的神圣之力没有受到压制。
而跨出殿门,地狱的契约之力再次压制了法则之力,光之荆棘也再次受到了花汛的影响。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能是撒旦,刻意将万魔殿向自己敞开。在那里,为他开辟了一个不被任何力量所辖制的空间。只可惜万魔殿建好的时候,世界一片大同,他从未意识到而已。
真是傻瓜啊,无论是他,还是他。
尤利尔用力吸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看向了趴在地上,浑身血染,□□不断的彼列。
彼列的眼神,最初有些涣散。感觉到尤利尔的存在后,他奋力抬起头,眼中先是震惊,接着震惊被哀求所替代,用喑哑虚弱的声音,彼列哀求道:“殿……下……之前……都是我……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两行泪水自彼列的眼中流出来,彼列眼中哀求和恐惧交替着,手一直摁在小腹上,身下有一摊已经半干涸的血泊。
尤利尔蹲跪在彼列面前,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仍是一副少年模样的堕天使。
彼列少年圣灵受过损伤,肉身一直无法长大。堕天后,即便继承了他老师那强大的守护之力,又跟着席欧乌尔征战近万年,可依旧没能长成成年人的体型。
尤利尔朝彼列伸出手,彼列眼中一阵紧张:“求……您……别伤害……”
尤利尔将彼列抱起来,柔声道:“在这里我没办法替你治疗。别担心,这也是席欧乌尔的孩子。”
彼列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狠戾,仅一瞬,便被无穷的绝望淹没,泪水决堤般淌下他的面庞,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哭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尤利尔这一刻恨不得把他扔出去,可还是耐着性子温声道:“我跟席欧乌尔什么事都没有。我那都是在气你。你别当回事。”
彼列闭上眼睛,眼泪依旧不断,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再次走进万魔殿,尤利尔将彼列放在靠近门口的地下,指尖一点金光,向彼列小腹处点去。彼列“呃”地一声痛呼,眼睛蓦然睁大,身体一阵痉挛,手更是无意识地去推攮尤利尔的手指。
尤利尔见他这样早晚会自伤更深,便单手摁住他的手,用膝盖顶住他的双腿,同时温声说:“我的治愈之术虽然是神圣法术,但对魔族并没有伤害。你会觉得疼,是因为生命之种太弱,遇到任何刺激它都会吸你骨血。我不会伤害你,你放松一下。”
彼列咬紧牙点了点头,身上果然放松了不少。
尤利尔用治愈术一点一点探查着彼列体内的情况。彼列目前除了受到生命之种嗜血外,身体还受了很重的外伤,光骨头就断了几处,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尤利尔慢慢修复着他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心稍稍地聚拢,待到收回手指,便是一阵沉默。
彼列的眼中交替闪烁着期待和恐惧的光,奋力拉住尤利尔的衣角,他几乎用全部力气问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尤利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道:“你跟席欧乌尔,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孩子?”
彼列的手,剧烈地一抖,随即再次握紧尤利尔的衣角:“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尤利尔缓缓摇了摇头:“彼列,我探到你身体里确实有生命之种,它也一直在吸食你的骨血。可它却没有发芽。它现在,从严格的意义来讲,还不能算是一个孩子。”
彼列的眼睛再次瞪大,双手抓住尤利尔的胳膊,指甲几乎掐到尤利尔的肉里:“你骗我!怎么可能没有孩子!我每天都能感觉到它!我快乐的时候,它也跟着快乐。我痛苦的时候,它也跟着疼痛!怎么会没有!我刚刚,甚至感觉到它要离开我,那种冰冷彻骨的恐惧……尤利尔!你骗我!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报复我!你说!”
尤利尔没有说话,一直沉默地对着彼列。
彼列看着尤利尔脸上丛生的光之荆棘,突然轻笑出声:“是啊,怎么会有孩子。他连跟我做那种事的时候,都喊过你的名字。没有爱,又不是花汛,生命之种怎么可能发芽?可我明明在花汛之后,跟他……”
尤利尔感受着彼列那深深的绝望,从被他掐着的双臂,传到全身。这种恶意的宣泄,惊扰了尤利尔体内沉睡已久的生命萌芽,一阵阵疼痛再次自小腹传来,尤利尔不得不拉开彼列的手,后退了一步。
魔界,除了花汛期,是不会产生生命之种的。
能时时刻刻为这个世界提供生命之种的,就只有生命之树。在天界,如果一对同性的伴侣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又不想去领养,那么就可以通过严格的考验和层层的筛选,最后从生命之树那里得到一颗生命之种,用爱催生它发芽生长,直到成为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生命之树,在第四天的伊甸园中。
除了主神和医疗天使长,无人可以摘取其上的果实。
医疗天使长还未成年,能给彼列一颗生命之种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bug,鞠躬
☆、不完整的真相
不完整的真相
整个故事就这样得到了补全。
主神,给了彼列一颗生命之种。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但想来是另一个坑爹的故事,这里就不予深入研究了。
彼列其人虽阴险自私,但有一点是非常值得称道的,那就是他痴情。
一个痴情的人,如果能跟爱了万年的人,有个孩子,那真是天大的福气和诱惑。同席欧乌尔生个孩子,一直是彼列的梦想。但守护魔界,是席欧乌尔的职责,守护第七狱的结界,又是彼列的职责。所以,每逢花汛,席欧乌尔都刻意地不与他同房。
所以彼列拿到这颗来路不明的生命之种后,便如获至宝。
而这颗生命之种,显然是有问题的。它不会发芽,却会吸食彼列的骨血。不太懂的人,会产生它已经是一个生命的错觉。
席欧乌尔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看着彼列痛苦的样子,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同时,出于责任心,他更不可能看第六狱因为第七狱结界的崩坏而化作焦土。这时,他想到了可以破除结界的尤利尔。
尤利尔在帕格特瑞安分守己,轻易不迈出一步,设计尤利尔直接来魔界的可能性太小,他便设计了路西斐尔,让大天使长误入了魔界。他太了解神圣阶级的尿性,有尿性没血性,在知道内情的那群人里,有能力、又真能冒着生命危险来魔界救人的,恐怕只剩下尤利尔。
可彼列,却并不领这个情。
彼列不在乎第六狱会怎样,也不在乎自己受些苦楚,他只怕席欧乌尔见到尤利尔。为了阻止他们见面,他特意通知了虽然跟他关系很差,却在憎恶尤利尔方面特别统一战线的莉莉丝。
莉莉丝果然去追杀了尤利尔,可是,居然失败了。
莉莉丝的行动惹怒了席欧乌尔。在他百般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席欧乌尔亲自去接回了尤利尔。然后席欧乌尔对他百般陈情,劝服他为了自己,也为了魔界的大局,别去找尤利尔的麻烦。
他本来已经答应了。
可他却看见席欧乌尔同尤利尔在一起说笑,尤利尔还为席欧乌尔绑上了一根发带。所谓结发同心,滔天的恨意炙灼着彼列的心。彼列决定孤注一掷,先弄死尤利尔再说。
就在他几乎成功了的时候,遗忘之门突然开启。那个一直被他视若无物,没规矩又低能,中看不中用的大天使长,从他手下抢走了尤利尔,还给了他几乎毁灭性的一击。
接着,彼列就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中,感觉着腹中生命的逐渐流逝,被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和绝望冲刷着、吞没着。
现在,尤利尔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根本,就没有过一个孩子。
那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梦。
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梦。
彼列的眼中一片赤红,咆哮着暴起,手中瞬间凝结出一道死咒,向尤利尔扑去,却撞上了一道光盾,将他弹回到地上。
下腹再次传来锐痛,彼列有些恍惚地想,从前,每次疼的时候,都觉得那是他跟他的孩子。再疼,也觉得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可如今,便只是熬人的疼痛而已。
仰起头,泪水再次决堤而出,彼列捧着小腹,绝望地嘶喊着,粗噶难听的嘶吼声,震荡在万魔殿的廊柱间,声声惊心。
就在这时,彼列听见了尤利尔清冷的声音,用着他一贯不带感情的腔调,像是诵读着《神圣法典》上苍白的文字般说道:“你腹中的生命之种本身有问题。并不是席欧乌尔不爱你,它才不能发芽。”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的恨和他的绝望。
彼列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席欧乌尔会对尤利尔念念不忘。
因为如果有一个人,他能时时刻刻了解你的痛苦,安慰你的创伤,能永远无私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说出你最想听的话,哪怕他只是冷冰冰的,把这些当做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一个人,当你习惯了他的温柔后,一经失去,怎么会甘心。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席欧乌尔对他说过的话:我对殿下的爱,并没有太多龌蹉的心思。虽然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肖想,可殿下并不属于我,殿下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属于整个世界。
那时,他们还没有堕入魔界。
他的老师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