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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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各种痛彻心扉的努力和尝试后,两个人无奈分手,各自生活。
男人无法忘情,却将深情埋在心底,心想着还好,子阶级的寿命是有尽数的,就让他带着这份情虔诚地侍奉着神,过完他的一生,希望来生可以和爱人生在同一阶级。
时间匆匆,转瞬百年。
男人没想到过会同爱人再会。他们的再会并没有多么机缘巧合、浪漫离奇。他的爱人在离开他之后,找了一个同样是圣灵阶级的爱人,两个人缔结了灵魂契约,然后,便想拥有自己的孩子。男人的工作是守卫伊甸园的生命之树,在他过去的爱人来祈求生命之种的时候,他们再次相遇。
男人的爱人最终没有通过获取生命之种的考验,他的新欢圣灵先天不足,无法用来孕育一个新的生命。那是个温柔似水的漂亮男孩,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产生保护欲。知道爱人渴望生命的延续,男孩自责不已,陷入深深的抑郁。他的爱人便找到男人,祈求他帮他盗取一颗生命之种,进而乞求他,帮他孕育一个孩子。
男人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视天国法度为一切的男人,明白了,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屈从于法度,只是,他不够爱他。
男人却答应了他的请求。
因为他爱他,胜过一切。
可爱,最终还是败给了法度。
男人本希望用他和孩子无法挽回的生命,保护住生命中最重要的爱人。可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的流逝,却让他觉得自己错了,他没有权力给这个孩子带来毁灭。他祈求路西斐尔,将他带到爱人的身边,希望那个人即便不能回馈他的爱,起码能眷顾一下他们的孩子。
当年还不懂情爱的路西斐尔答应了男人的要求,带他去了第三天赛奇姆的权天使聚居地。
第三天赛奇姆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做“多情者的居所”,天界无数动人的恋歌都谱写于此。男人的爱人住在一处繁花遍地的丘陵地区,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村庄,白色的圆顶小屋散布在嫩绿的草场和缤纷的花海间,有高大的角马带着自己的一家徜徉花海,也有莺雀相绕逐风追云,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男人说,他儿时的梦想,就是与爱人在这里长相厮守。如今他只怕没有这样的运气,但希望他爱的人们,可以在这里拥有美好的未来。
尽管有路西斐尔一路以治疗术维持,男人身下的流血却一直没有停止。可此时此刻,男人脸上的笑容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楚,那种带着光芒的微笑,使得男人枯萎而平凡的面容,焕发出一种特别的美。
这种美,却在男人的爱人无情的否认和拒绝后,变回了绝望。
男人最后留给爱人的,依然是一个微笑。
微笑着,他说,你我大概缘尽今生。本来我想与你共许来生,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如果我能从炼狱中归来,只望与你相逢陌路。
说完,他便求路西斐尔送他回审判之塔。
路西斐尔带他飞离了村庄,可尚未飞离这片丘陵,男人便痛呼一声晕了过去。路西斐尔抱着他降落到地面,男人恍惚着醒过来,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疼痛中,生下了他尚未成熟的孩子。
那个孩子,只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却已经五官俱全。生下来的时候,甚至还能动。可它只活了不到五分钟,便回归了生命之树。
它就在路西斐尔手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路西斐尔倾尽全力对它用着治疗术,明知于事无补,却无法停手。
最后,仿佛再次被绝望淹没的男人轻轻握住了路西斐尔的手,他说,殿下,停手吧。
他说,能在死之前遇见您,是我这一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
他说,谢谢您,我的殿下。因为您,这个孩子得到了神圣的祝福,来生一定会幸福。
他说,在您的统治下,这个世界一定会变的,变成一个可以让我的孩子活下去的,更好的世界。
这时,权天使长亚纳尔正好赶来,收走了男人即将回归生命之树的灵魂。根据《法典》规定,他必须去炼狱中赎清罪孽,才能重回天界。
对于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路西斐尔,亚纳尔说:“殿下,我知道您是受到了这罪人的挑唆,才一时糊涂。如今罪人已经伏法,就请您回至高天吧。”
路西斐尔确实回了至高天,但并没有回光耀圣殿,而是去了神塔。
他向主神陈述了整件事的经过,他求主神给那个男人一个应得的公道,求主神严惩那个辜负了男人的权天使,也请主神许他去生命之树寻回男人的孩子。
主神却叹息了一声,说:“路西斐尔,我的孩子,你有证据吗?”
路西斐尔说:“我相信那名主天使灵魂的高贵。”
主神说:“我也相信你,我钟爱的孩子。但是,你还太年轻,你太容易相信一面之词。我却不能因为一面之词,来更改天界的法度,和决定一位子民的生死。更不能因为一面之词,来约束灵魂的去留。”
路西斐尔说:“我的父,如果我能找到证据,您愿意还他一个公道吗?”
主神说:“所有的罪恶,都会得到惩治。”
路西斐尔便又回到了第三天。
那名权天使还在心安理得地过着他与新欢的幸福生活,并没有因为男人的死,流露出半分哀伤。
路西斐尔将他打翻在地,逼问他曾经犯下的罪行。权天使并不知路西斐尔是谁,只以为他是男人的朋友,便说,他与男人,不过是过去。人要往前看。至于男人的指控纯属污蔑,他一生虔诚守法,怎么可能做出触犯法度的事。
路西斐尔当时还不懂逼供,更不想以伤害对方圣灵为前提、用神圣之力胁迫低阶位的人吐露真相。他便拼着圣灵受损去了天火峰,寻到了时间之镜,耗尽了神圣之力,向时间之镜要到了男人被爱人哄骗的那一幕。
路西斐尔只坚持到将承载着过去的水晶球送到神塔,便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多日之后。
那名权天使已经被判堕天,被驱逐出了天界。
权天使现在的爱人,因为不堪周围人的指摘,自尽而亡,回归了生命之树。
为了寻回那个男人和他孩子的圣灵,路西斐尔在神殿门前跪了三天,只换来神的一句:此事到此为止。
拉斐尔劝他说,整件事的处理,都是按照《神圣法典》来严格执行的。那名主天使信仰不坚,被人教唆做了坏事,神已经给他机会赎罪。那个孩子也本不应来到人世,就那么去了,倒免了日后被人戳脊梁的苦楚。既然一切都合乎法度,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路西斐尔说,我并不是在为难自己。我是想让自己不再为难。
拉斐尔没有听懂他的话,但还是硬生生将他从神殿前拉走了。
路西斐尔回望着高耸入云的神塔,目光平静得近似淡漠,双手却在袍袖下紧紧成拳。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怀疑天界的法度。
也是第一次,怀疑天族的信仰。
是什么,让笃信光明的种族,不惜利用黑暗之力,来残害无辜的同胞?
是谁,决定了一个尚未出生的生命,它的存在是有罪的?
是谁,给人权力,去无度地伤害他人?
怀疑过信仰后,他,便开始怀疑神。
这,与其说是心结,不如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在那个时候,只有十岁的路西斐尔便已经懵懂着想到,他想改变如今这信仰不纯的天界,他想对抗无上的神权,他想给他的人民带来真正的自由。
在不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那种自由。
在那个信仰被颠覆的夜晚,路西斐尔独自一人来到了伊甸园。
生命之树就位于伊甸园的最深处,那是一株几乎从第四天伸展到第五天的大树,用“参天”二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即便已经是夜晚,仍有无数的主天使忙碌于生命之树的枝叶之间,用圣湖的水浇灌着一个个大小不等的白色花苞。那些花苞中包裹着的,就是一个个即将出生的天族。生于生命之树的天族,传说比生于母体的更加虔诚和无私。它们是神的奇迹。
路西斐尔飞向了生命之树最高的枝桠,那里是生命之树吸收归来圣灵的地方,通常神圣阶级以下的天族,都无法到达。
那一天的第四天没有月亮。
无月之夜是天界神圣力量最薄弱、魔界黑暗力量最强盛的时候。静谧的空气中,不时传来唱诗天使断续的吟唱,内容大概都是歌颂神的慈悲和法则之力的伟大。在这样的歌声中,生命之树的顶端依旧漆黑一片。
就在那片黑暗中,路西斐尔突然远远地看见了一点光明。
那是一个新生的圣灵,缠绕在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的周围。
圣灵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那只手所在的方寸之地。
这时,路西斐尔突然听见几句低语。一把清冷却动听的声音,用古精灵语说道:“死亡,是时间之神的恩赐,遗忘,是命运之神的礼物,自由,是未来之神的向往。如今你已经得到重生,便忘记该忘记的,去寻你应得的自由吧。”
死亡,是恩赐。
遗忘,是礼物。
自由,是向往。
路西斐尔若有所思地想着这几句话,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豁然开朗。
远处的圣灵正依依不舍地在那只手的手指间徘徊,那只手却轻轻一弹,将它弹向了生命之树。
没有了圣灵的光辉,那个位置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路西斐尔忍不住飞近去看,可看见的,就只有生命之树摇曳的枝桠。
多少年后,他在领域之镜中重见了尤利尔在生命之树上放飞圣灵的场景,才顿悟了,那个夜晚,用一句古精灵的谚语开解了他的人,就是尤利尔。
往往一往情深的开始,总是在不经意间。
对于他而言,一直就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能带给他心灵的安宁。
☆、你心我心
看完了整件事的经过,尤利尔与路西斐尔也随着事件的推进,来到了生命之树的树冠之上。
时间停留在那个无月之夜,小路西斐尔的影像却已经消失。路西斐尔此刻正悬停在小路西斐尔飞向的那个枝桠。很奇妙地,在重新以旁观者的立场看完当年的整桩事件后,他最初的那些潮水般翻涌的情绪竟然平静下来。他知道,那是因为尤利尔在他身边。尤利尔素来冰冷的手一直握在他掌心,时间长了,竟握出了直达心灵的暖意。
路西斐尔忍不住想道,如果当时,在他最彷徨和迷惑的时候,尤利尔能如今日般陪着他,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看着尚在颤动的树枝,路西斐尔着魔般说道:“你那时候为什么走了。”
路西斐尔其实只是自言自语。尤利尔却微微侧过头,想了一想,说道:“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那时候做的事,不太方便被人知道。”
路西斐尔根本没想到能得到回答,虽然这个回答让他有些难过。
是啊,有些记忆,就只有他会觉得珍贵。
那些有他参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
可他却不记得。
对惨痛往事的追忆,和现实的苦涩,在此刻叠加起来,浸没了路西斐尔尚年轻的心。
垂下眼睫,路西斐尔轻笑道:“也是。我怎么能指望你会记得。”
其实他多少有些强求尤利尔。一个人的脑容量毕竟有限,一万年来,尤利尔到伊甸园放归过不下百万个圣灵,被人撞见的次数不多,也绝不算少。这种眨眼即过的事,如果都让尤利尔也记得,那真是要把他的脑子塞爆了。
可看着路西斐尔脸上的失落,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却在尤利尔胸口重重地一剜,几乎剜去了他的呼吸。
尤利尔默默地对自己说,他是路西斐尔,不是撒旦。
圣光环绕的大天使长,与比黑夜还阴沉的魔王,不是同一个人。除了灵魂,他们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可灵魂又是什么?
感觉着每一次悸动都会带来疼痛的心跳,尤利尔并不熟悉这种痛苦,但是他却很清醒地意识到,恐怕自己,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了。而他对撒旦的感情,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如此强烈,连那个灵魂一时的失落,都有些见不得。
他一直树立在自己和路西斐尔间的那道无形的屏障,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悄悄龟裂,并在此刻崩塌瓦解,再也守不住他的心。
尤利尔静静地看着路西斐尔,目光不由有些恍惚。
路西斐尔此刻也注意到了尤利尔的异状。
暗骂自己分不清状况,在敌人的幻境中本就危机重重,他还要跟尤利尔闹别扭,这不是在给尤利尔添堵吗。
想到这里,路西斐尔忙露出一副看开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说道:“这么看来,我的心结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时候是年纪小不分轻重。如果换到今日,我肯定会逼那个权天使亲口认罪,再告他□□。至于那个主天使,一开始我就不该送他去第三狱。如果当时带他去医治,还是能保住那两条性命的。”最后,他轻轻一叹,“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只能往前看,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尤利尔沉默地看着路西斐尔故作轻松的表情,直到少年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安的情绪,他才说道:“如果换到今日,我不会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