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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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尔被他跪得一愣,心想,如果不知道彼列对自己的厌恨,这一幕看起来还真是情真意切。但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席欧乌尔抓了来,怎么能随便就让他放了。
看着彼列急切的目光,尤利尔说:“你可知,席欧乌尔为了捉我,费了多大力气,又是为了什么?”
彼列愣怔了片刻,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瘫坐在了地上,哑声说道:“他想找你要回魔核。他明明说只是找你要魔核,但是为什么还是搞成那样。”说到这里,彼列目光一厉,扑到尤利尔面前,拉起他的前襟,嘶吼道:“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们!你回来做什么!他都已经不再提起你了,可抓到了你,他又跟着魔了一样,你不是说你能帮我把刺□□吗?你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那为什么我还是在痛,那根刺还是越陷越深?你说啊?你告诉我!”
尤利尔被彼列晃得一阵恶心,但也听出了个大概。就是说,彼列还是怀疑席欧乌尔对自己余情未了,所以开启了“不能爱你就虐死你”的模式,一边虐着自己,还一边精神自虐着。
好吧,这种可能性虽然不能说没有,但这种畸形的感情,哪里值得羡慕嫉妒恨了?
抓住彼列的手,尤利尔缓了口气,平静地说道:“你是说,他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你觉得不够好,倒羡慕起我被他坑还被他揍?”
彼列显然是被这个逻辑吸引了注意,安静了片刻,突然又惨然一笑:“那不一样。”说完他将脸埋在尤利尔胸前哭道:“我该怎么办啊!殿下,您告诉我,您不是对什么事都有办法吗?您告诉我啊!”
彼列的眼泪流得跟喷泉一样,瘦消的肩膀一抖一抖,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
鉴于尤利尔是个完全的实用主义者,他实在无法理解感情洁癖主义者的纠结。此刻他想的就是,彼列搞不好就是个受虐狂,放着好日子不过净找罪受。这种错误的思想好难纠正,该如何说服他好呢?早知道脸上的血就不擦了。
看着趴在怀里还是少年模样的彼列,尤利尔突然就想起,他以前的时候,也曾这样抱住自己哭过。
那是在一次与魔族的小规模冲突后,亚列被对方的黑暗法阵所困时间过长,圣灵受到污染,拉贵尔帮助亚列驱除黑暗的时候,说亚列的圣灵上已经留下黑暗的印迹。彼列就来找自己,求自己帮亚列驱散黑暗印迹。
那时候彼列也是哭得如此伤心。因为彼列知道,完全驱散圣灵中的黑暗只能靠意志力,他怕还是个孩子的亚列并不具备那样的意志。
用外力干预黑暗侵袭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将那抹黑暗引渡到别人身上,靠意志力更强的人去化解。
那时候,尤利尔就已经看出彼列的自私,可他还是答应去帮助亚列。
可亚列却拒绝了他的帮助。最后,只有不到十岁的亚列,靠自己的意志驱走了黑暗。可彼列却觉得是尤利尔不肯援手,在本就偏颇的心中,种下了憎恶的种子。
尤利尔静静地看着囚室的门,就在不久前,又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囚室的门外,但那人只是静静地听着室内的情形,并没有推门而入。
彼列此刻已经哭得有些脱力,整个人靠在尤利尔胸前,还不时抽噎一声。
心念一动,尤利尔轻声说道:“彼列,如果你继续放任自己的灵魂沉浸于黑暗,席欧乌尔会离你越来越远。即便已经身陷黑暗,天族的心,却永远向往光明。”
感觉到彼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尤利尔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覆在小腹上,画出一道防护符文。
微微提高了音量,他微笑说道:“我就是席欧乌尔心中的光明。”
彼列汹涌的杀意,在这一刻终于脱下了故作虚弱的外衣。
被契约之力惩戒的疼痛与彼列的攻击几乎同时击中了尤利尔的身体。
尤利尔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深深地陷入了身后的墙体,胸前的布甲被磅礴的魔力震得粉碎,皮肉也都绽裂开来。血被冲击波模糊成淡红色的雾气,弥漫到整间囚室。
伴随着魔爆术的炸响,尤利尔耳边响起的还有席欧乌尔的怒吼。
蕴含着巨大黑暗力量的假魔核在他的面前竖起一道壁障,帮他挡住了部分冲击波的余震,然后,自他掌心滑落,在地上滚了几下,停在了墙边。尤利尔觉得自己像是个破布袋一样摔在了石床被震碎后的碎石堆上。
席欧乌尔的惊吼声听起来撕心裂肺,可却似乎响在很遥远的地方。尤利尔用力睁着眼,席欧乌尔有些扭曲的面容在他眼前已经变得模糊。
用力笑了笑,尤利尔低声说道:“送我回天界,如果我死在彼列手里,天界不会罢休。”
席欧乌尔颤抖着将尤利尔从碎石堆上抱起来,他并不会使用对天族无害的治愈术,只能眼睁睁看着血从尤利尔的胸口涌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衣摆。
彼列跪坐在席欧乌尔面前,眼含着期待和恐惧,痴痴地看着席欧乌尔。
可席欧乌尔却没有看他一眼,只展开黑色的六翼,带着尤利尔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彼列趴在成堆的碎石上放声大哭。
他不甘,他不服,他恨得心都要炸裂开来。
可他却挥不去自己击中尤利尔时,尤利尔用圣灵之力传入他脑中的话语:“魔核的力量过于黑暗,不能直接吸收。龙岛的老祭司瑟拉可以净化它。”
☆、梦游
尤利尔自认不是一个会沉溺于虚幻的人。但是由于最近昏倒的频率有些高,昏习惯了之后,便觉得能梦见撒旦或许可以聊作补偿。
可惜,最近他都不怎么能梦见撒旦了。
贝尔芬格告诉他,撒旦几万年对他的思念,都被那个不太会说人话的家伙封在了万魔殿。但其实他并没有看见,那么,就极有可能被路西斐尔的灵魂给吸回去了。
也就是说,或迟或早,路西斐尔会得到撒旦的记忆。
同一个灵魂、同一个记忆,等于同一个人吗?
尤利尔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哲学,他有些搞不明白。
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路西斐尔,他不大能接受这个设定。这就好比有一天,主神将他吸收了回去,他便拥有了主神的记忆,主神也有了他的记忆。
真是细思恐极。
被这个想法一惊,尤利尔猛地睁开眼。周围的声音有些嘈杂,但他并不是特别能听得清。眼前的世界也十分朦胧,就像是沉在极深的水底看水上,无论是人还是物件都荡着涟漪。
似乎是注意到他睁开眼,一堆人围到了他面前。那些颜色各异的头发垂下来,就像是彩虹树的气生根一样在他眼前晃动,尤利尔觉得喉咙一痒,歪过头吐出一口腥甜的液体,那是血掺着治疗药水的味道。
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加嘈杂,尤利尔还是什么都听不清,只感觉到什么人握住了他的手,圣灵之力不要命一样往他身体里灌,那个温暖又熟悉的灵魂……是撒旦的。
尤利尔恍惚地笑了笑,念出了撒旦的名字。
他终于又梦见他了。
尤利尔有些不能理解,是什么让撒旦单恋了自己几万年。
论长相,他真是长得不能更禁欲,用魔族中主管□□的阿斯莫德的话来说,“每次看见天族的大天使长,我都会觉得我整个人都纯洁了。”
论性格,大概也不怎么样,连对他耐受力最佳的拉贵尔都忍不住说:“幸亏父神造你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否则一定会被当场人道毁灭。”
最大的优点,大概是能打。但其实他也没打赢过撒旦,倒是弄死了不少撒旦的族人,这当然必须不是加分项。
第二大的优点,似乎是讲理。但其实撒旦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会同人讲道理,不止如此,每次他试图同撒旦讲道理的时候,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这个问题反过来问,他到底爱着撒旦哪里?也不是很好回答。
难道只是那些点滴石穿的付出,还是经过了时间雕琢后那副极具侵略性的容颜,亦或是他那历经数万年仍可以浓烈如初、忠贞不渝的爱情。
尤利尔觉得,以上任何一点如果构成答案,都是在亵渎撒旦的爱。
可如果没有了这些,他还会爱撒旦吗?
尤利尔回答不出来。
果然,爱情是一种虚伪的感情。它披着伟大的外衣,却是由私心堆砌而成。因为付出所以珍贵,因为诱惑所以芬芳,因为死亡所以永恒。
尤利尔即便爱了,却仍不相信爱情。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尤利尔很欣慰地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白色的床单、米色的帷帐,还有憔悴的拉贵尔。
拉贵尔就坐在他的床边,看样似乎很久没有离开过,身下的法袍都让他坐出了皱褶。
见他醒来,拉贵尔几乎喜极而泣。
附身在他额头印了一个吻,拉贵尔眼含热泪,声音喑哑地说道:“感谢法则之力,你终于醒了。”
尤利尔看着拉贵尔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基路伯没有撒拉弗作弊般强大的圣灵,但如果不是力量过度消耗,也不会面露疲色。
尤利尔伸出手,虽然牵动了伤处有些疼,但他还是将手伸到了拉贵尔眼前,抹掉了拉贵尔眼角的水迹:“你打算怎么对人解释,说我没死成,你因此流下了悔恨的泪滴?”
看着拉贵尔眼中瞬间生出的、恨不得将他掐死的那抹生动的恼意,尤利尔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拉贵尔发誓,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现在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一定把椅子砸他脸上去。
醒了就意味着必须面对严峻的现实。尤利尔首先受到的拷问,自然来自他的主治医生拉贵尔。
为了祸水东引,尤利尔特意渲染了卡麦尔是如何臭不要脸地邀请他去帮忙清理深渊之地的,更加表达了他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但一个战士的战魂是不受内心控制的。然后,他又渲染了魔族是如何以多欺寡地将他困住,而大天使长又是如何坑队友地踩了魔族的陷阱,结果在敌人无比狡猾的安排下,自己被坑去了魔界。
魔界的部分就更好编排,反正死无对证。尤利尔瞒下魔核的事、贝尔芬格的事、还有他最后故意激怒彼列的事之后,整件事就简化成了——席欧乌尔和彼列想给儿子报仇,把他打了个半死,但考虑到睦邻友好,就把他送回来了。
拉贵尔听完之后,一甩衣摆,就去找涉案人中他唯一能找到的卡麦尔算账了。
尤利尔在心中为卡麦尔连念了三遍愿主保佑你。
目送走了拉贵尔,尤利尔开始消化从拉贵尔那里得到的信息。
首先,他全身断骨头少肉、唯一护住的就是肚子里那条命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父神,父神决定对他这次轻率的举动既往不咎,这算是一条放狗屁的好消息。
其次,为了从根源上遏制他这种轻率的行为,父神决定关他的禁闭。但考虑到关禁闭不利于胎教,又考虑到方便就医等诸多因素,就把他丢去了自带圈禁系统的天使学院当教员,还要在他身上捆绑不能离开学院的禁令。这算是一条很难评价的不坏不好的消息。
最后,路西斐尔强行对他使用愈灵术的时候,突然吐血倒地,一查之下,路西斐尔圣灵受创的程度居然不下于他。主神对这件事的官方解释是大天使长在搜救他的时候受了伤。这无疑是个坏消息。
这个消息告诉他,撒旦对他许下的灵魂誓约,依然存在。
在受到危及生命的攻击时,灵魂誓约便会起效,将他受到的伤害转移。
转移多少,取决于立誓者的能力。立誓者能力越强,转移的部分越多。
当年不可一世的魔王撒旦,把主神倾力一击全都挡了下去。
尚未成年的大天使长自然没有那种力量,只分去了一部分。
尤利尔突然有些后怕。他本来觉得,自己作死最多作掉两条命,如今看来,似乎又多了一条。
这条消息,真是坏得不能更坏了。
尤利尔顿悟了主神为什么要给自己种上光之荆棘——因为那种缓慢的死亡,无法触发灵魂誓约。
主神,是为了保护路西斐尔的灵魂。
也许当年,也正因为此,主神才没有坚持置自己于死地。
主神对路西斐尔的爱,还真是深沉。
尤利尔这次被彼列的魔爆震裂了心肺,肋骨都碎成了渣渣。为了修复他的机体,拉贵尔用浸满治疗药水的绷带将他的上半身捆成了个筒,还勒令他一动都不许动。
尤利尔也不想动,因为怎么动都疼。但架不住他缺钙,缺钙腿就会抽筋。大家不妨想象一下,当你腿抽筋的时候,你还不能动,那是一种何等憔悴的状态。
而对于尤利尔来说,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三夜。可他还不能说,因为丢脸事小,如果被拉贵尔知道,给他弄来些口味独特的补钙大餐,那就大条了。
顺便一提,这世上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能让尤利尔感到恐惧,拉贵尔的手艺绝对位居榜首。你无法想象一个活了几万年的人,他连一锅饭都不能顺利煮熟,只是因为他觉得往米里加水不如加水元素晶石这种谁听了都不会信的理由。但那确实是真的。尤利尔觉得,连法则之力都无法纠正拉贵尔做饭时的逻辑,因为做饭时的拉贵尔根本就没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