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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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列的双眼瞪得目眦俱裂:“你卑鄙!”
尤利尔笑了笑:“我再卑鄙,席欧乌尔也念了我这么多年。换你,你有这个自信吗?”
☆、万魔殿
尤利尔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彼列听后身体一阵痛苦地痉挛,牙齿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用力捧着小腹,他字字带血地说道:“尤利尔,我恨你,我恨不得你能少活在这世上哪怕一秒也好!为什么,那么多兄弟,我的老师,他们都为了你死了,连席欧乌尔都为了你堕天。你是什么东西!是,我是想你死。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席欧乌尔。是你,你这个奸险小人!当初我只是让役魔拖住他,我的目标就只有你,可你一个没有魔力傍身的天族,也敢在魔界杀入巫师阵!你还无耻地拿他挡下了血之诅咒。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使用黑死诅咒。我本来有能力将席欧乌尔护住,可你居然先一步发现,还把大家都拖下了水!我千算万算,没有算中他居然这样相信你,连我都能托付给你!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要得意,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魔界!”
尤利尔目光渐冷,冷到极点反而笑了:“你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要害那么多性命。你没想到与你同行的同伴也会遇害吗?”
彼列的眼睛已经渐渐布满了血丝,细细地喘息着,他狠狠地说:“我已经努力将牺牲减少到最低了。”
尤利尔冷哼了一声:“只怕,席欧乌尔支持的那支役魔部族被灭族,也是你的杰作吧。”
彼列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支部族的首领优柔寡断,难堪大用。在魔界,只有实力强大、深谋远虑,又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成功。席欧乌尔受你影响太深,用的都是些中庸无能之辈,能有什么出息。我帮他,培植更适合在这个世界为王的力量,有什么不好……”
彼列的话语声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已经宛若低吟。豆大的冷汗密布在他额头,他的手死死摁住腹部,身下的衣摆湮出一片鲜红。
一直在旁沉默看着的路西斐尔眼尖看见了,连忙说道:“尤利尔,他流血了!”说完就要上前去扶彼列。
尤利尔伸手拦下路西斐尔:“你别碍事。”
路西斐尔一把握住尤利尔的手腕,“尤利尔,那是一条生命。它是无辜的!”
那一刻,路西斐尔眼中笼着一层薄怒,这淡淡的怒意,却以万钧之势击打在尤利尔身上。尤利尔直接眼前一黑,只感觉到路西斐尔甩开他跃上了平台,而彼列手中一直掐着的那道符文,划着清晰的轨迹迎向了前去扶他的路西斐尔。
尤利尔只来得及撑身而上,狠狠地将路西斐尔撞向一边。
符文没入体内的阴冷触感化作灭顶的疼痛。
尤利尔认出来,那是一道死咒。
然后他只感到周围的世界一阵颤抖,路西斐尔的呼唤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连一直陪伴他的疼痛也渐渐远去了。
尤利尔很想开口说:路西斐尔,你个熊孩子。
可他连动一动嘴皮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昏了过去。
昏沉中,尤利尔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上古时代,他刚刚出生不久,同现在的路西斐尔一样,还是个熊孩子。
那时候,天界和魔界还没有开战,在主神和魔神相亲相爱的大基调下,所有的生灵都平等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当然,这只是大基调。并不是所有的天族和魔族都能和平相处,这里面,就包括他跟撒旦。
其实,要说到刚出生的时候,他和撒旦的关系还算是融洽。两个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日子过得悠长又静好。是从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彼此看不上眼的?
似乎是源自不自觉的比较,谁更聪明、谁更勇敢、谁更美貌,当然最后一点并没什么大用。天族和魔族的人,都喜欢拿他们两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比着比着,两个人就给比得水火不容。
这还真是一个错误教育的典型案例。
严格说来,所谓的水火不容,只是撒旦的一厢情愿。
因为尤利尔生来就很懒,他觉得聪明也好、勇敢也罢,都是一些无比伤神的事情,至于美貌,呵呵,并不可以吃。
于是,撒旦就一个人寂寞地碾压着他。但无论撒旦如何碾压,他仍然会被拎出来同撒旦相提并论。没办法,身份在那摆着,大天使长对魔王,怎么看都应该是差不多的水准。
样样出色的撒旦简直不能更郁闷。
所以,撒旦掌握了熊孩子的一大必备技能,就是挑衅。
撒旦对尤利尔的挑衅,可以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连吃饭能多吃一碗,小便可以尿得更远都列入了比较的范畴。
对魔王来说,这段黑历史简直黑得不能更黑。
可惜尤利尔天生是个随和的懒人,意识到撒旦这是要碾压他后,那也是全方位无死角地躺平给他碾。
撒旦一边碾压一边满脸血泪,觉得如此没有成就感是闹哪样,简直分分钟都想泪奔。
对于撒旦这种闹腾的做法,尤利尔淡定地围观,中肯地评价:闲的。
撒旦于是同他扭打到一处,尤利尔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躺平任打。
连打架都不能尽兴,熊孩子撒旦表示,十分不快乐。
对魔王来说,这真是非常惨淡的童年时光。
对大天使长来说,童年什么的,跟以后那几万年也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在无边的黑暗中,尤利尔回想着这些早就被他忘到海角天边的往事,突然心中涌上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是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曾经习以为常,却在不经意间流失的幸福。
尤利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只一瞬,便认出来,自己正躺在万魔殿上首的椅子中。尽管他已经数万年没有来过这里。
那是魔王撒旦的椅子,用整块黑钻雕刻而成,又硬又冷,造型倒是独特唯美,比起椅子更像是一尊冰冷的艺术品。
可撒旦喜欢。
他总是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万魔殿的穹顶很高,平时关闭的时候没有一丝光线渗入。可一旦打开,便是满室阳光,可以将一殿的阴沉一扫而光。
当年设计万魔殿的时候,撒旦是怎么说来着:我不喜欢太亮的地方,你喜欢有什么用,那是我住的地方。
然后,建好了,就是这个鬼样子。
尤利尔伸手摁住胸口,那里正丝丝地疼着。不是太剧烈,远比不上光之荆棘噬灵、生命之种嗜血,可他就是觉得有些受不住。
“撒旦。”尤利尔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万魔殿空阔的大厅中,一遍一遍,在那些高大的墙壁廊柱间重复着,就像是,思念。
心中一凛,尤利尔蓦然笑了。
原来,这就是情。
他悟迟了几万年,伸出手,握住的,就只有追思。
尤利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眶中涌出,划过面颊。
不是光之荆棘。
是一滴眼泪。
尤利尔有些无措地伸手接住那滴眼泪,抬起头,一片阴影突然将他笼罩其中。
温热的手指划过面颊,擦去了他腮边的水迹。
“尤利尔。”低沉又桀骜的声音,好像不是响在耳边,而是响在灵魂深处。
那片阴影,将他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
尤利尔有些恍惚地回抱住他,然后面前的人突然软倒在他的怀抱里。
尤利尔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将手抚上面庞,触手是滑腻的冰冷。
光之荆棘。
原来,他刚刚,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一切。而是用他用一万年练就的感觉,感觉到的世界的投影。
身前,那个倒在他怀中的身体,并不陌生。
是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的身上,隐隐有魔核的波动。
那是魔神最后的馈赠,本来收礼的人应该是撒旦,但是撒旦为了护他而死。他以为,这东西早晚会落入席欧乌尔手里,结果,却最后被路西斐尔收为己用。
魔神之力,落到了大天使长身上。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阵极弱的□□声通过静谧的空气,从殿外传来。
尤利尔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发现路西斐尔只是有些脱力,所以昏过去了,并无大碍,便将他推开,平放在魔王宝座前的地毯上。接着站起身,打算去查看一下殿外的情况。
可脚一着地,便是一阵绵软,尤利尔禁不住晃了一下,扶住王座旁的扶手,才勉强站稳。尤利尔自嘲一笑,心想,真是愈发不中用了,一个死咒而已,当年一起中了一排也没这么虚弱过。
强打起精神,尤利尔踩着万魔殿厚实的地毯向殿外走去。走着走着,却也发现自己穿着上的异常,首先,脚上的鞋子不知哪儿去了,然后,身上穿的宽袍子,也绝不是之前那件罩衫。
这真是见了鬼了。
联想到起身时一身的绵软,尤利尔有些无语地想,该不会是……吧。
一个词,蓦然出现在他脑海中:愈灵之术。
当别人的圣灵严重受创的时候,用自己的圣灵去引导修补,灵魂相交,是天族最讳莫如深的术法。虽然救命,但,由于施术时这样那样的问题,很是难以普及。于是,也便成为了秘术。
作为一个学霸,路西斐尔会愈灵术,这简直无可厚非。可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可真是够剪不断理还乱的。
而刚刚那一刻,他清晰地在大天使长身上感受到了撒旦的气息。不,是有一刻,他甚至将路西斐尔认作了撒旦。
这,是源自魔神的遗赠,还是有别的可能。
还有,他们是如何进入第七狱的,路西斐尔又是如何继承了魔神的遗赠?
在他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利尔发现,自己的心,乱了。
几万年没有乱过的心,哪怕是四千万子民因自己而死、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对手,他们都为了自己死去时,即便那时他已经神智癫狂,可心还是清楚的。
愤怒也好、悲伤也罢,还有就是切齿的仇恨,都是清楚的。
可这一刻,对于摆在眼前的事,他竟有些不清不楚。
尤利尔缓步迈出了万魔殿的大门。
就在他的脚跨出大门的刹那,万丈阳光扑面而来,几乎晃瞎他的眼睛。
尤利尔摊开掌心,便又看见了掌心的一点不明显的鲜红,那是光之荆棘破体而出留下的痕迹。
刺目的阳光令他无法立刻看清眼前的景象,他心里却瞬间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在万魔殿里,光之荆棘又回到了脸上,回到了最原始、最稳定的形态。
因为,万魔殿里,他的神圣之力没有受到压制。
而跨出殿门,地狱的契约之力再次压制了法则之力,光之荆棘也再次受到了花汛的影响。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能是撒旦,刻意将万魔殿向自己敞开。在那里,为他开辟了一个不被任何力量所辖制的空间。只可惜万魔殿建好的时候,世界一片大同,他从未意识到而已。
真是傻瓜啊,无论是他,还是他。
尤利尔用力吸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看向了趴在地上,浑身血染,□□不断的彼列。
彼列的眼神,最初有些涣散。感觉到尤利尔的存在后,他奋力抬起头,眼中先是震惊,接着震惊被哀求所替代,用喑哑虚弱的声音,彼列哀求道:“殿……下……之前……都是我……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两行泪水自彼列的眼中流出来,彼列眼中哀求和恐惧交替着,手一直摁在小腹上,身下有一摊已经半干涸的血泊。
尤利尔蹲跪在彼列面前,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仍是一副少年模样的堕天使。
彼列少年圣灵受过损伤,肉身一直无法长大。堕天后,即便继承了他老师那强大的守护之力,又跟着席欧乌尔征战近万年,可依旧没能长成成年人的体型。
尤利尔朝彼列伸出手,彼列眼中一阵紧张:“求……您……别伤害……”
尤利尔将彼列抱起来,柔声道:“在这里我没办法替你治疗。别担心,这也是席欧乌尔的孩子。”
彼列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狠戾,仅一瞬,便被无穷的绝望淹没,泪水决堤般淌下他的面庞,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哭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尤利尔这一刻恨不得把他扔出去,可还是耐着性子温声道:“我跟席欧乌尔什么事都没有。我那都是在气你。你别当回事。”
彼列闭上眼睛,眼泪依旧不断,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再次走进万魔殿,尤利尔将彼列放在靠近门口的地下,指尖一点金光,向彼列小腹处点去。彼列“呃”地一声痛呼,眼睛蓦然睁大,身体一阵痉挛,手更是无意识地去推攮尤利尔的手指。
尤利尔见他这样早晚会自伤更深,便单手摁住他的手,用膝盖顶住他的双腿,同时温声说:“我的治愈之术虽然是神圣法术,但对魔族并没有伤害。你会觉得疼,是因为生命之种太弱,遇到任何刺激它都会吸你骨血。我不会伤害你,你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