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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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天界濒临崩溃,大家都记得大地天使雷米尔献祭了自己的力量,帮助支撑了人界,也记得高等精灵族拒绝了不想在人界吃苦的部分天族的避难申请,关闭了通往精灵大陆的门。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下令关闭精灵大陆门户的艾玛兰德,就是雷米尔。雷米尔在精灵族中的爱称便是艾玛兰德,意为翡翠,象征着大地的瑰宝。
雷米尔的温柔,就在于他从不偏私偏爱,永远坚忍自持,就像是他所代表的自然之力,充满生机又温柔平和。为了给当时那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保留最后的生机,雷米尔献祭了自己的力量,艾玛兰德关闭了精灵大陆。
而在艾玛兰德关闭精灵大陆的那天,他见的最后一名天族就是尤利尔。他对尤利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殿下,我就在那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艾玛兰德给了尤利尔一把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启精灵大陆的钥匙。这把钥匙被尤利尔放在自己置物空间的最深处,数万年过去,天族数次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可他却从来没有去碰过那把钥匙。
这些事,路西斐尔当然并不知情。所以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初次见面的精灵族亚神居然会联合他媳妇一起忽悠他。
艾玛兰德向路西斐尔提供的解除灵魂誓约的信息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取走发誓者的爱”,但天族如果想要与契约之力沟通,必须将自己的神圣之力压抑到最低,并且拥有契约之力。这就需要短暂的魔化,所以需要献祭一些特殊的物品,其中就包括一只合欢鸟、一颗魔龙卵,以及一朵生命之树的花苞。
合欢鸟是无法魔化的堕天使与白龙的后代,魔龙卵代表新生的魔族、生命之树的花苞是新生的天族,献祭这三者所铺设的法阵,可以将天族和魔族的力量暂时互相转换。
在尤利尔的授意下,艾玛兰德向路西斐尔隐瞒了解除誓约后,尤利尔便会反过来守护他灵魂的事;同时,他也没有告诉路西斐尔,魔龙卵只需要不能孵化的即可、生命之树的花苞也可以用无法绽放的。至于合欢鸟,真是死活无所谓,弄副骨头架子来也有一定效果。
路西斐尔便问艾玛兰德,如果一个人在前世的时候许下灵魂誓约,却在后世想要解除,那么被契约之力取走的究竟是前世的爱,还是将两世的爱一同取走。
艾玛兰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谁种下因,谁收获果。
这就根本等于没说,却很大地扰乱了路西斐尔的思路。
所以说,废话的真正可气之处不是因为它没用,而是它有时候会让一些人认为它有用。
对于路西斐尔来说,艾玛兰德给出的答案是非常苛刻的。活祭智慧生命、加害未出生的无罪之魂这两项重罪先不考虑,让他放弃对尤利尔的爱,这一点他就万万不能做到。可是,发出灵魂誓约的人是撒旦,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被取走的只是撒旦的爱,他的还能保留下来?
路西斐尔发现,自己不敢去赌。
答应了路西斐尔借阅有关契约之力典籍的要求,艾玛兰德送走了这位新任的大天使长,然后踱步走出了政厅的会客区。至高天的政厅就位于神塔脚下,占地很广,整座建筑围绕神塔呈辐射状,会客区的位置就正对着光阴圣殿的方向。
这是艾玛兰德第一次作为天界的客人来到至高天。距离他最后一次站在故土,已经过去了几万年,可很神奇的,他最怀念的地方不是父神所在的神塔,而是自己一直寄居的光阴圣殿。
望着空中那座不曾被岁月留下痕迹的宫殿,艾玛兰德用风系魔法漂浮到光阴圣殿前方。望着殿门前那几十级白晶石的台阶,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情怯。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细细的打磨声自宫殿上方传来。艾玛兰德御风缓缓上升,待到了与主殿同高的位置,远远地便看见主殿的平顶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似乎下肢有残疾,坐在一个吊着约束带的架子下面,周围摊了一堆工具和木料,手里正拿着一根木条抛光打磨。
艾玛兰德心想,这人也不知和尤利尔殿下什么关系,居然这么随便就蹲在光阴圣殿的大殿顶上,做连圣灵阶级都未必愿意从事的木工活。结果定神仔细一看,发现那根本就是尤利尔本人。
虽然之前秘密互相传过几次讯息,但艾玛兰德已经几万年没有看见过尤利尔,乍看之下,还真是不太敢认。
在他的印象里,尤利尔总是穿着正式的礼服,一头银发有如光瀑,目光和眸色一样清冷,嘴角即便有微笑也是礼貌自持的。那时候的尤利尔,就像是主神手中的权杖,代表着无上的权威和力量,光彩夺目又让人心生敬畏。可接触多了,你会发现,他清冷的目光不是出自冷漠而是冷静,他礼貌的笑容背后也不是疏离而是尊重。他是整个神圣阶级共同的宝物,被所有人珍爱着,却没有被大家宠坏。他从不认输,但却不会让人觉得争强好胜,从不妥协,却很少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而眼前的这名撒拉弗,他穿着简单的祷袍,盆骨的地方绑着约束带,长袍下露出的一对脚踝有些浮肿,没有光泽的银发白苍苍的,只有那张脸还属于过去的尤利尔,可那张脸上的浅笑却温暖又柔和。
撒拉弗的身边放着一个白色的藤制摇篮,摇篮里睡着一个粉嫩的婴儿。他即便在打磨和弯曲木料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看一眼摇篮,每次看过去的目光,都极尽柔和。
在艾玛兰德靠近的那一刻,撒拉弗便发现了他,于是抬起头,对他加深了微笑。那双望向他的眸子依旧是冰蓝色,却不再清冷,似乎被岁月磨光了棱角。
艾玛兰德有些不是滋味地落在尤利尔面前,微微颔首道:“殿下,好久不见。”
尤利尔仰起头,因为逆光的关系眼睛微微眯着,笑道:“你跟然德基尔真不愧是一对,无论何时都这么礼貌规矩。”
艾玛兰德也微微笑了。为了不让尤利尔长时间仰头,他便席地而坐,拿起面前被尤利尔弯好的木条和木框,看似在研究琢磨,其实心思完全不在地说道:“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如今我们不但不在同一阶级,连同一种族都未必是了。”
他的声音中毫无惋惜落寞,语气也轻松随意,似乎在说一件毫不重要的事。尤利尔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其实并没有放下。就像是然德基尔心中,也一直为他留着一块地方,几万年的岁月也无法抹去那处存在的痕迹。
尤利尔故意提到然德基尔,就是为了确定下雷米尔的想法。如今心中有数了,也知道多说无益,迅速换了个话题:“萨麦尔成年后才能完全继承大地之力。在这一百年里,希望精灵族能多在人界播种一些绿林之种,到时候用大地之力催生出森林和原野,人类才会有更多适合生存的栖息地。”
这是对他们通讯时简略聊过事宜的强调和补全,艾玛兰德闻言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吩咐下去。精灵大陆也会派出几支精灵族入住人界,帮助人类适应自然,抵御邪恶的侵扰。”
尤利尔颔首道:“那就拜托了。不仅是魔族的侵扰,随着人界的开放,其他一些太古时期的智慧生命也可能会重现人界,到时候难免会围绕资源发生纠纷。但是以目前天族的力量,改造人界的速度太慢。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将最后的高等精灵拖下水。”
艾玛兰德微笑还礼,道:“殿下数万年未曾求助于精灵族,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尤利尔沉默了一瞬,笑道:“你这话说得还真是直白。”
艾玛兰德也笑道:“我当初留在精灵族也是为了这一天。没什么不能直说的。”
尤利尔静静地看着艾玛兰德脸上自嘲的笑容,心想,数万年的时间,果然还是将他也改变了。从前的雷米尔,说话从来不会这样直接和尖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已经与那些敬爱他的精灵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如今却要他打破精灵族宁静的生活,将他们卷入到这个世界的纷争中,还得打着利益的幌子,雷米尔心中怕是也不好过。
可是,建造一个没有纷争分歧和资源极大丰富的世界,是他们共同的目标。所有追求平衡和完满的人,以自身不完满为代价,为之前赴后继。这是一场理想主义者的战役,需要无上无我的理想作为支撑,自由、平等、文明,这些东西,永远都值得人用生命去追求。
在逆境中,任何伟大目标的实现,都需要大量值得或不值得的牺牲、以及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的蛰伏。于是,他们践踏自由,剥夺平等,忘记文明,踩着自己灵魂的碎片前行。
“通往光明的路上,必有黑暗为伴。”笑了笑,尤利尔对艾玛兰德轻声说道。
艾玛兰德沉默片刻,然后起身朝尤利尔行了一个觐见礼。抬起头,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自嘲仅剩平和,声音温润又悠远:“在这样的黑暗中,甚幸与殿下同行。”
尤利尔颔首回礼:“有你同行,也是我的幸运。”
艾玛兰德刚走不久,路西斐尔也来到了光阴圣殿。由于能感受尤利尔的位置,他直奔着房顶而来,心想尤利尔大概正在晒太阳,结果就看见他坐在那里做木工。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也照在他身后披散的不再能反射出柔光的白发上,路西斐尔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他亲眼看着尤利尔一头银亮的长发在不到一个月里迅速变白,虽然容颜未改,但拉贵尔也说,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就是对抗誓约的结局,任何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无法逃脱。
路西斐尔甚至对尤利尔说,你去爱撒旦吧,我依然爱你。尤利尔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说,你以为爱谁不爱谁,是能自己说了算的?
发现路西斐尔来了,尤利尔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靠在他身上,手里的动作却一直没停。路西斐尔坐了好一阵才弄明白,尤利尔正在做的木工活是一把轮椅。
尤利尔做手工的风格依旧迅速而利落,一个多小时的功夫,零散的配件已经被他打磨好,然后组装、调试、嵌上魔法石,绘制让轮椅可以自动运行的符文能量线,还有不同功能的启动装置。最后尤利尔还给轮椅加了两个配件,一个是扶手两侧可以将摇篮卡住的凹槽;另一个是可以用风元素驱动的顶端呈三叶状的支架,启动后可以让轮椅飞离地面。
看见尤利尔一脸满足地坐在轮椅上,感慨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的样子,路西斐尔鼻根一酸,刚想对他说解除誓约的事,结果就听见了萨麦尔的咕哝声。
尤利尔将萨麦尔抱在怀里,拿了一根缩小版的三叶支架模型逗着他玩。还未满月的娃娃已经学会了伸出小手咯咯地乐了,他不停地抓着那根飞在身前嗡嗡作响的小木棍,脸上的笑容和尤利尔的凑在一处,看起来单纯又美好。
路西斐尔咽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让他忘记爱情也好,活祭生灵和无罪之魂也罢,这些事就算告诉尤利尔,能有什么用呢。
尤利尔这时刚好抬头,笑着对他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路西斐尔笑着将他和萨麦尔一起拥入怀中,说道:“亲爱的,我觉得能够爱你,真的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圣湖
失去法则之力的庇护,撒拉弗便会感到饥饿和疲倦。可尤利尔这些天却一直在失眠。失眠的原因,就是躺在他旁边的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虽然不用睡觉,但是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陪他入睡,然后一夜一夜地看着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有时他看得太入神,甚至会忘了呼吸,待想起来时,会憋得忍不住大口喘气,可他又不敢喘出声,便将自己的脸闷在枕头里,结果也不知是吸进了枕头的纤维还是怎么着,总会连串地咳嗽,那声音听起来又闷又压抑,就好像是低声的呜咽。
尤利尔被他这样一弄,不管多疲倦都会睡意全无。
后来尤利尔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太过虐心,便会装作半夜醒来,引诱路西斐尔做一些有益身心的床上运动。可路西斐尔总怕他的骨盆又裂开,每次做到关键时刻就会停手,然后用些技巧满足了尤利尔的需求后,自己跑到浴室去冲凉水。尤利尔觉得这样太不人道,就提出可以用手帮他解决。路西斐尔听了一笑,在他额角印了个吻说:“我怕我会忍不住。”
尤利尔就觉得,如果有一个人,他能爱你珍惜你到这个程度,其实也是非常糟心的一件事。
尽管每天都昏昏沉沉,尤利尔打算做的坏事倒是一件没耽误。
首先就是神圣誓约的事。艾玛兰德委托精灵族将半真半假的典籍送来了至高天,路西斐尔经过一番研究,发现果真除了艾玛兰德说的办法,并无其他的方法可以解除灵魂誓约。于是他开始着手收集解除誓约需要的材料。为此他亲自去了一趟魔界。
据尤利尔安排在魔界处理相关事宜的眼线回报说,路西斐尔如果真想干走私这行,估计会大有前途。仅仅花了一天时间,他就打入了魔界黑市内部,联系到了出卖珍兽的上家。种种迹象表明,在魔界,路西斐尔也有属于他的人脉。如果不是尤利尔安排的人路子更广、后台更硬,从中横拦了一把,恐怕真能让路西斐尔给跑出了套去。
买到了魔龙卵和合欢鸟后,路西斐尔又去了伊甸园。不过对于未出生的同族,路西斐尔实在下不去手,便生生割了自己的一小部分圣灵,让拉斐尔帮他以残魂为基础培植了一个注定活不久的花苞。拉斐尔气得直骂娘,但还是顶不住路西斐尔割了圣灵后虚弱又坚决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