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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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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劝他说,整件事的处理,都是按照《神圣法典》来严格执行的。那名主天使信仰不坚,被人教唆做了坏事,神已经给他机会赎罪。那个孩子也本不应来到人世,就那么去了,倒免了日后被人戳脊梁的苦楚。既然一切都合乎法度,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路西斐尔说,我并不是在为难自己。我是想让自己不再为难。
拉斐尔没有听懂他的话,但还是硬生生将他从神殿前拉走了。
路西斐尔回望着高耸入云的神塔,目光平静得近似淡漠,双手却在袍袖下紧紧成拳。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怀疑天界的法度。
也是第一次,怀疑天族的信仰。
是什么,让笃信光明的种族,不惜利用黑暗之力,来残害无辜的同胞?
是谁,决定了一个尚未出生的生命,它的存在是有罪的?
是谁,给人权力,去无度地伤害他人?
怀疑过信仰后,他,便开始怀疑神。
这,与其说是心结,不如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在那个时候,只有十岁的路西斐尔便已经懵懂着想到,他想改变如今这信仰不纯的天界,他想对抗无上的神权,他想给他的人民带来真正的自由。
在不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那种自由。
在那个信仰被颠覆的夜晚,路西斐尔独自一人来到了伊甸园。
生命之树就位于伊甸园的最深处,那是一株几乎从第四天伸展到第五天的大树,用“参天”二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即便已经是夜晚,仍有无数的主天使忙碌于生命之树的枝叶之间,用圣湖的水浇灌着一个个大小不等的白色花苞。那些花苞中包裹着的,就是一个个即将出生的天族。生于生命之树的天族,传说比生于母体的更加虔诚和无私。它们是神的奇迹。
路西斐尔飞向了生命之树最高的枝桠,那里是生命之树吸收归来圣灵的地方,通常神圣阶级以下的天族,都无法到达。
那一天的第四天没有月亮。
无月之夜是天界神圣力量最薄弱、魔界黑暗力量最强盛的时候。静谧的空气中,不时传来唱诗天使断续的吟唱,内容大概都是歌颂神的慈悲和法则之力的伟大。在这样的歌声中,生命之树的顶端依旧漆黑一片。
就在那片黑暗中,路西斐尔突然远远地看见了一点光明。
那是一个新生的圣灵,缠绕在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的周围。
圣灵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那只手所在的方寸之地。
这时,路西斐尔突然听见几句低语。一把清冷却动听的声音,用古精灵语说道:“死亡,是时间之神的恩赐,遗忘,是命运之神的礼物,自由,是未来之神的向往。如今你已经得到重生,便忘记该忘记的,去寻你应得的自由吧。”
死亡,是恩赐。
遗忘,是礼物。
自由,是向往。
路西斐尔若有所思地想着这几句话,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豁然开朗。
远处的圣灵正依依不舍地在那只手的手指间徘徊,那只手却轻轻一弹,将它弹向了生命之树。
没有了圣灵的光辉,那个位置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路西斐尔忍不住飞近去看,可看见的,就只有生命之树摇曳的枝桠。
多少年后,他在领域之镜中重见了尤利尔在生命之树上放飞圣灵的场景,才顿悟了,那个夜晚,用一句古精灵的谚语开解了他的人,就是尤利尔。
往往一往情深的开始,总是在不经意间。
对于他而言,一直就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能带给他心灵的安宁。

☆、你心我心

看完了整件事的经过,尤利尔与路西斐尔也随着事件的推进,来到了生命之树的树冠之上。
时间停留在那个无月之夜,小路西斐尔的影像却已经消失。路西斐尔此刻正悬停在小路西斐尔飞向的那个枝桠。很奇妙地,在重新以旁观者的立场看完当年的整桩事件后,他最初的那些潮水般翻涌的情绪竟然平静下来。他知道,那是因为尤利尔在他身边。尤利尔素来冰冷的手一直握在他掌心,时间长了,竟握出了直达心灵的暖意。
路西斐尔忍不住想道,如果当时,在他最彷徨和迷惑的时候,尤利尔能如今日般陪着他,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看着尚在颤动的树枝,路西斐尔着魔般说道:“你那时候为什么走了。”
路西斐尔其实只是自言自语。尤利尔却微微侧过头,想了一想,说道:“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那时候做的事,不太方便被人知道。”
路西斐尔根本没想到能得到回答,虽然这个回答让他有些难过。
是啊,有些记忆,就只有他会觉得珍贵。
那些有他参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
可他却不记得。
对惨痛往事的追忆,和现实的苦涩,在此刻叠加起来,浸没了路西斐尔尚年轻的心。
垂下眼睫,路西斐尔轻笑道:“也是。我怎么能指望你会记得。”
其实他多少有些强求尤利尔。一个人的脑容量毕竟有限,一万年来,尤利尔到伊甸园放归过不下百万个圣灵,被人撞见的次数不多,也绝不算少。这种眨眼即过的事,如果都让尤利尔也记得,那真是要把他的脑子塞爆了。
可看着路西斐尔脸上的失落,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却在尤利尔胸口重重地一剜,几乎剜去了他的呼吸。
尤利尔默默地对自己说,他是路西斐尔,不是撒旦。
圣光环绕的大天使长,与比黑夜还阴沉的魔王,不是同一个人。除了灵魂,他们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可灵魂又是什么?
感觉着每一次悸动都会带来疼痛的心跳,尤利尔并不熟悉这种痛苦,但是他却很清醒地意识到,恐怕自己,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了。而他对撒旦的感情,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如此强烈,连那个灵魂一时的失落,都有些见不得。
他一直树立在自己和路西斐尔间的那道无形的屏障,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悄悄龟裂,并在此刻崩塌瓦解,再也守不住他的心。
尤利尔静静地看着路西斐尔,目光不由有些恍惚。
路西斐尔此刻也注意到了尤利尔的异状。
暗骂自己分不清状况,在敌人的幻境中本就危机重重,他还要跟尤利尔闹别扭,这不是在给尤利尔添堵吗。
想到这里,路西斐尔忙露出一副看开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说道:“这么看来,我的心结也没什么大不了。那时候是年纪小不分轻重。如果换到今日,我肯定会逼那个权天使亲口认罪,再告他□□。至于那个主天使,一开始我就不该送他去第三狱。如果当时带他去医治,还是能保住那两条性命的。”最后,他轻轻一叹,“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只能往前看,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尤利尔沉默地看着路西斐尔故作轻松的表情,直到少年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安的情绪,他才说道:“如果换到今日,我不会走开。”
路西斐尔有些愕然地迎向尤利尔的目光,在那双冰蓝色的瞳眸深处,看到了前所未见的认真和决绝。
尤利尔说出这句话,确实下了很大的决心。
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人,根本给不起承诺。他这句承诺般的话,十有□□会伤人伤己。可这句话,却能坚定路西斐尔目前的心境。
尤利尔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最有效。
可说完这句话,他的心中却冰凉一片。
这是一句谎言。
所有不是发自肺腑的感情的倾述,都是欺骗,都是谎言。
——当我不知爱你的时候,可以轻易出口;可我爱你的时候,谎言刺伤的,首先就是我自己。
可路西斐尔此刻感觉到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狂喜。
就在此时,一道刺目的白光自生命之树的幻影中升起,待到半空,突然倾泻而下,像奔泻的洪水,冲垮了幻境中的一切。路西斐尔下意识地将尤利尔护在怀中,拉起护盾,两人周围再次腾起浓黑的雾气。
再一瞬,白光闪灭,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幻阵的阵眼里。
他们的出现,显然出乎三位魔族的意料。
白光闪现的时候,利维坦和贝尔芬格正在就天族的虚伪展开交流。阿加雷斯外表淡定无比、内心无比犯困地想着“这大天使长怎么跟尤利尔眉来眼去的”,“可怜我们家魔王陛下尸骨无存”,“这对狗男男肯定没有好下场”等等并没有什么营养的事情。
他们之所以如此没有戒备,是因为阿加雷斯的幻象法阵每次发动,至少都能持续数日。法阵发动的一般程序是——让触发幻境的人重历当年的痛苦,并一遍一遍挣扎于那种痛苦中,如果他在痛苦中寻得了真意,便能从幻阵中走出,如果不能,他的灵魂便会迷失在幻阵中,堕入地狱。
阿加雷斯最开始的设想是,如果运气好,尤利尔没法破出幻境落入地狱,那就是待宰的羔羊。如果运气不好,让他破了出来,那就,到时候再说。
综上,阿加雷斯其实是一个略不靠谱的魔族大公。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虽然尤利尔最终还是给卷入了幻境,可是,踩中幻境的,却是别人。更不幸的是,才启动了不到一天的幻阵,居然不知怎么回事就被破了。阿加雷斯表示十分不能接受,他不接受的表现就是,准备回收法阵中的魔法石,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利维坦和贝尔芬格则在瞬间的呆滞后,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利维坦亮出了她尖利的十指,贝尔芬格则翻开了一本厚重却破烂不堪的黑皮魔法书,那是他的能力源泉“巧匠之书”。
可显然他们的反应速度赶不上尤利尔的攻击速度。
尤利尔几乎是在破出法阵的瞬间便挥出了审判之剑,凌厉的剑锋裹着神圣之力袭向了站得特别集中的三名魔族,金色的圣光破开黑雾,发出刺耳的嗡鸣声。阿加雷斯连忙扯起防御屏障。却不料尤利尔劈出圣剑的同时,几道圣光弹也在圣剑光芒的掩映下飞出,将法阵中几个重要节点破坏殆尽。
阿加雷斯十分心疼他那些高阶魔法石,也不管尤利尔怎样,拔脚就往法阵里冲,去抢救他的魔法石和其他法阵材料。
利维坦见状猛地一拧身,滑出了防御屏障,数道赤芒自她指尖射出,袭向法阵中心。贝尔芬格则合上了刚刚被他打开的魔法书,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高阶法阵被毁时导致的能量搅动卷着黑色的浓雾盘旋而上,乘着这阵极速的上升气流,尤利尔用没有持剑的手拉起路西斐尔的胳膊,展开六翼,顷刻便消失在苍茫的天际。利维坦的攻击也同时被旋风卷起,消匿于无形。
利维坦并不甘心,足尖用力点地,一双骨翼伸出背脊,带着她乘风而上。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烟雾突然从贝尔芬格的手心急射而出,卷上了利维坦的脚踝。利维坦被那烟雾一阻,愣是被从那道盘旋上升的涡旋中拖了下来。
落地后,利维坦已经气得秀眉倒竖,一条水蓝的长鞭自掌心飞出,直直地卷向了贝尔芬格的颈项:“混账找死!”
贝尔芬格手中的黑雾顿时回护,在他颈项前摊开一片,被利维坦的长鞭一击,变成了一面闪着蓝色晶光的水膜。水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随即开裂,眼看利维坦的鞭子就要卷上贝尔芬格的脖子,另一道黑色的雾气突然出现缠上长鞭的鞭梢,将其悬停在贝尔芬格的面前,原来是阿加雷斯捡魔法石捡到一半,发现自己的俩跟班已经从“文斗”发展成了“武斗”,一向反对窝里斗的阿加雷斯于是大发善心出手拉架。
贝尔芬格一手抱着自己的巧匠之书,一手举起做投降状:“哎呀呀,这位女士,有话好好说,怎么可以残杀手足。”
利维坦收回被阿加雷斯卸去了力道的长鞭,怒道:“贝尔芬格,你居然不但不帮我,还扯我后腿!”
贝尔芬格听了懒懒一笑:“难道你还有前腿?”
利维坦甩起长鞭就要再抽他。阿加雷斯连忙劝架说:“利维坦你先别激动。那上面有诺曼城的传送门,估计对面就是重重陷阱。你要是进去了,肯定讨不到好。”
利维坦一愣,贝尔芬格摊了摊手:“我亲爱的女士,你不是一直很不满我什么都没做吗?你看,我是个做大事的人,从来不满足于小小的成绩。”
阿加雷斯发现利维坦又有被激怒的迹象,连忙接过话茬:“刚刚我的幻阵被破后,贝尔便在几个最佳的脱离方位都开了通往魔界的传送门。这种传送门平时可能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尤利尔借法阵破开时的冲击逃走,就难免会被气流卷入。现在,估计他们已经落入了魔君的掌心。”
利维坦听了之后,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你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加雷斯尴尬地转回头,继续回收他的魔法石。
贝尔芬格则懒洋洋地说道:“作为魔界难得表里如一的纯黑小花,你知道了之后,能保证不会翘着尾巴泄露机密吗?”
他的话音未落,利维坦的鞭子已经抽在了他脸上,直接把他洋洋得意的表情给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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