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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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即便耶尔再不相信爱情,也不得不为魔王的爱而动容——这简直就是精神病加强迫症加偏执狂晚期。
撒旦的灵魂就这样归于了生命之树,并重生成新的天界潜力最强大的撒拉弗,受到了法则之力最深的眷顾,并由命运之镜赐福,宣布他将成为新一任的大天使长。
命运之镜同时给出另外一个预言,说新的大天使长将会恢复世界的秩序,令法则和契约之力融合成统一的世界之力,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稳定。新秩序的建立便需要旧秩序的彻底消亡,毁灭旧秩序的人,便是先代的大天使长,同时,他的生命将化作新世界的基石。
露娜的故事,结束在这个尤利尔早已知情的预言。
讲完故事后,露娜对尤利尔说:“耶尔曾在月神殿设下法阵,如果一段时间内无法接收到他的消息,便会让我这段影像觉醒。我猜,是你做了些事,让他沉睡了吧?”
露娜的语气并无责备,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哀伤。
尤利尔颔首道:“是的,尊敬的月神。为了不让父神干涉我要做的事,我不得不如此。”
露娜微微仰起头,合上双眼,眼角逐渐变得湿润。用一种温柔却低哑的声音,露娜说道:“耶尔,他从小就是一个温柔的孩子。这个世界已经强加给他太多的不公。尤利尔,你本来应该是和他一样的人。我愿意相信,你也如他一般愿意为这个世界牺牲。如果你的死可以结束这一切,尤利尔,不要挣扎了,屈从于命运吧。”
尤利尔看着她眼角那完全源自真诚的泪水,心想,不管主神要求她对自己说这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起码,月神对主神的情谊是值得尊重的。
想到这里,他温声说道:“尊敬的月神。很感谢您能告诉我这些事。可我想,您和父神都误解了我要做的事。那无关父神是怎样的人,又或者我的命运是什么。这个世界应该遵循世界之力的规律来运行,而不是掌握在心有私爱的神明手中。我想做的,便是让神成为一种引导信仰的概念,而非有血有肉的人。这一点,我希望您能理解。”
听完尤利尔的话后,露娜的表情突然变得疑惑起来。缓缓睁开眼睛,她轻声说:“尤利尔,你也学会了私爱吗?”
尤利尔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即笑道:“私爱不用学习,它存在于每一个血肉之躯的心中。”
露娜静静地看了尤利尔片刻,眼中交织着哀伤和一种可以称之为眷念的情愫。最后,露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忘了,你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怎么能相信你会畏惧命运和死亡。”
说到这里,露娜突然哽咽了一声,目光变得更加悲伤,一滴清泪滚落腮边,美丽的月神低喃道:“尤利尔,我要告诉你一个真相。”
☆、破誓
说着“我要告诉你一个真相”,露娜的身躯突然微微一颤,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讶,张开嘴,却再无法发声。她身上那件月白长袍上点缀的星辉闪烁着微光崩散开来,无数淡金色的光粒散入空中,最终模糊了她的容颜。
一直在旁沉默的艾玛兰德见状上前一步,聚拢灵魂能量的魔法已经亮在掌心,却被尤利尔抬手轻轻拦下。
“没用的。”尤利尔轻声说:“她说不出主神不想让她说的话。这是灵魂的禁制。”
艾玛兰德看着尤利尔并无波澜的眼睛,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殿下,您早就知道命运之镜的预言,是吗?”
尤利尔微微侧过头,就从艾玛兰德眼中看到了分明的痛意。笑了笑,他想道,如果知道露娜喊他来是为了说这个,应该找个借口将雷米尔支开的。
轻轻“嗯”了一声,尤利尔说道:“人出生,大多都会走向消亡,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生命需要进化,永生并不利于这个世界的发展。”
艾玛兰德听得一愣,忍不住心想,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您的生死啊,现在这是讲这种宏观道理的时候吗?
看出了他的想法,尤利尔轻轻一笑:“作为现存力量最强大的撒拉弗,我死了就会化作巨大的能量补充到这个世界中去。而这个世界目前最缺的就是能量,所以我的命运才无可更改。可如果我们要做的事成功了,也许,我就不用死了。”
艾玛兰德听了又是一愣,眼中的痛意却渐渐消失,代之以无上的决心:“那么殿下,就让我们为了改变这个世界、也改变您的命运,放手一搏吧。”
尤利尔骗了艾玛兰德。他的命运无法更改,因为魔神的死,使得法则之力和契约之力发生了互斥,为了纠正这一点,必须有一股同魔神力量相反、却不输于魔神般强大的力量注入大结界。
所以当年,魔神约了主神共赴死地。
可阴差阳错,主神并没有死成。这到底是出于主神自己不想死,还是真如露娜故事里所说,是法则之力和亚当一起保护了这个世界的神,尤利尔并不清楚。他清楚的,只是命运之镜直达他心灵的预言:你将在绝望中消亡,那绝望将成为滋养新世界的土壤,从中萌生新的希望。
不知为何,这个世界的因果选择了他,而非主神。
而尤利尔被命运之镜示警后,产生的第一个的想法是:绝望?那是什么鬼东西?
请原谅他的傲慢,尤利尔并非不理解绝望的定义,只是无法相信自己会产生那种毫无用处的情绪。绝望的本质,其实不过是在无能为力下的自我沉沦。尤利尔从来认为,那只是一种短暂的情绪,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所以,面对着路西斐尔将近未至的疯狂,尤利尔仍然觉得,这一切终将过去。
路西斐尔此刻正抱着他一步一步往传说中具有神力的圣湖里走。冰冷的湖水浸湿了他们两人的衣服,却因此能更容易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尤利尔搂着路西斐尔的脖子,心想,路西斐尔的体温怎么好像比自己的低了很多?
路西斐尔一直走到齐胸深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然后用满是期待的目光和不敢期待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尤利尔很诚实地说:“冷。”
路西斐尔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尤利尔在说什么。
尤利尔便重复了一遍:“我冷。咱们出去吧。”
路西斐尔看了一眼尤利尔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几乎立即展翼而起,将尤利尔抱到岸边,迅速用火焰魔法烘干着尤利尔的衣服,同时用手搓着尤利尔冰冷的手,一边搓一边说:“怎么样,亲爱的,有没有暖和一点?”
看着路西斐尔快急哭了的样子,尤利尔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
既然这一切终将过去,为何还要拖着时间折磨他?明明只是自己的私心,想要再多和他在一起,哪怕就多一天、一个小时、哪怕是一分钟。
可这样不行啊,路西斐尔就要窒息了。
笑了笑,尤利尔握紧了路西斐尔的手,轻声说道:“已经不冷了。”
说完这句话,尤利尔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其实,他现在真的很冷,感觉似乎有一种自骨髓里发出的冷意正游走于全身,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发出颤抖。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圣灵之力的保护,他的身体确实耐不住饥寒,最近休息得又不好,于是,湖水的冷意就渗入了筋骨里。尤利尔刚想说“咱们还是回去吧”,就发现路西斐尔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了两晃,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拉贵尔收到路西斐尔的急讯时正在授课。于是他打破了自己“授课永远是学院第一顺位要事”的规矩,用传送符文直接从课堂上传到了光阴圣殿。
接下来,他接诊了他从医生涯中第一位发热的撒拉弗。
看着尤利尔在昏迷中裹着被子不住颤抖的样子,拉贵尔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苦,不过还是拿出了一瓶给圣灵阶级用的退热药,让路西斐尔帮尤利尔服下。
路西斐尔接过那瓶低级药水,扶起尤利尔便往他嘴里喂。可尤利尔的牙齿都在打战,完全张不开嘴,路西斐尔就将药水用嘴含着,一点一点撬开他的齿缝将药渡了过去。
喂完药,路西斐尔嘴都没顾得擦便问拉贵尔:“他这是怎么了?我之前也用了治愈术,还给他喂了治疗药水,可是都不管用。”
拉贵尔迟疑了片刻,有些神不守舍地说道:“他受凉了,所以有些发热。”
路西斐尔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拉贵尔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不用说神圣阶级,连圣灵阶级都很少会感染人类的疾病。
当路西斐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好在他只愣了片刻就缓了过来,用水系法术湮湿了一块手帕,帮尤利尔一遍一遍擦着额头和四肢。
他做这些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表情淡淡,目光温柔。可拉贵尔看在眼里只觉得瘆的慌,便说:“他的症状不重,发一下汗就好了。你别着急。”
路西斐尔朝拉贵尔微一颔首,说道:“谢谢您。我知道了。麻烦您来这一趟,真不好意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片刻没有离开尤利尔,手上擦拭的动作也没有停。可拉贵尔却发现他的手正在细微地震颤,眼底沉着一团混沌的恐惧,似乎已经将他整个灵魂卷入其中。
拉贵尔看着实在难受,便从室内退了出去。直到走出了外间的会客室,拉贵尔一拳打在走廊的墙壁上,然后扶着墙壁颓然跪坐在地。他对尤利尔目前的病症,也真的是无能为力。
尤利尔再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很难得的,路西斐尔并不在他身边,可他隔着墙都能听见萨麦尔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便出声说:“萨麦尔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尤利尔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心想,自己这约束圣灵的技术真是登峰造极了,不但拉贵尔没看出来,连这神赐的身躯都能染上感冒。
听见他这边的动静,阿米尔飞快地从外间敲门进来,抱着哭声嘹亮的萨麦尔,阿米尔也哭得一脸凄切:“殿下,萨麦尔殿下他从你下午离开的时候一直哭到现在,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家殿下让我看着办,可是这哪是看着办的事啊。再这么哭下去,这不是要哭坏了吗!”
尤利尔听了连忙将萨麦尔接过来。萨麦尔就像是被虐待的小动物突然见到了妈妈一样,紧紧扒着尤利尔的前胸,趴在他心口的位置哭得更加凄惨委屈。
尤利尔在心里将路西斐尔骂了一万遍,然后抱着萨麦尔轻轻拍着。萨麦尔很是受哄,没拍几下就含着眼泪睡着了。尤利尔心想将他放在床上好好睡,结果身子刚往前一探,萨麦尔立即抽噎了两声。尤利尔便不敢将他放下了,向阿米尔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休息,自己抱着萨麦尔轻轻躺下,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婴儿的背。看着萨麦尔趴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的样子,尤利尔突然就理解了主神对亚当的一些纵容。
就在尤利尔抱着萨麦尔快要一起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被风精灵的振翼声惊醒。睁开眼,刚好看见亚列的传讯,说的是,路西斐尔居然大半夜跑到光照圣殿去,要求加百列帮他恢复圣光大教堂的神坛及圣水供应;如果短时间内修复不了,便要求再借一次时间之镜。而加百列已经同意了。亚列说,他觉得尤利尔大概需要知道这件事,便深夜传讯了。
尤利尔觉得,亚列真不愧是天界百事通,这消息网,真是及时又广阔。
于是,难得有了几分睡意的尤利尔再次失眠。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约线,尤利尔觉得事已至此,就只能快刀斩乱麻。毕竟偷来的幸福早晚都会变质,多握住一天,其实也于事无补。
当路西斐尔回到光阴圣殿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萨麦尔的哭声。他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他离开的时候,萨麦尔就在这样哭。可走进卧室,他就看见拉贵尔一脸失神地坐在尤利尔的床头,手里还握着尤利尔的手,眼睛也盯着尤利尔的脸,可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不动也没有表情。
萨麦尔此刻正趴在尤利尔胸口哭,手里紧紧攥着尤利尔的头发,阿米尔不敢硬拽他,用两手扶着他的腋下急得满头大汗。
路西斐尔快步上前,拉住萨麦尔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小婴儿的手掰开,然后塞进了阿米尔怀里。萨麦尔因此哭得更加卖力,结果换来的是路西斐尔一声压抑的怒吼:“都给我出去!”
拉贵尔被他吼得回过神来,却仍有些木然地说道:“如果再找不到方法解除契约之力对他圣灵的惩罚,他活不久了。”
路西斐尔对拉贵尔的这句话并没有反应,他只是单膝跪在床上,然后俯下身,将手指轻轻地插在尤利尔鬓边的白发里,柔声说道:“亲爱的,你等到天明。我们去圣光大教堂完成灵魂契约,我便带你去解除誓约,好吗?”
路西斐尔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在等着尤利尔在下一秒的回答。可他等了一分钟,等了十分钟,等到拉贵尔再也看不下去,出声道:“他现在听不见你说话。”
路西斐尔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声音甚至比刚刚还要柔和:“怎么能听不到呢。他不是变得跟人类差不多了吗?是吧,亲爱的,其实我说话,你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