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光与影》——by作者:争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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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路西斐尔只觉得如坠梦中。用力眨了眨眼,才敢确认,那确实是尤利尔。
尤利尔?来救他了?
感觉到路西斐尔的失神,尤利尔发现他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心想着,脸上这些玩意这几年是越发狰狞了,等回去还是做个眼罩遮遮;手臂却猛地发力,将紧抓着的巨戟兽在空中轮了一圈。
他这个动作唤回了路西斐尔的注意力。路西斐尔这才意识到他们这是在做自由落体。脚下的裂缝深不见底,而一只吓得六神无主的巨戟兽,正在尤利尔手中被轮得猎猎生风。
路西斐尔很是不解,尤利尔拽着这只巨戟兽不撒手是几个意思,拿它垫底吗?虽然对方只是个魔物,但是就这样拉人家垫背,是不是有点儿略凶残……况且考虑到裂缝可观的深度,即便巨戟兽是有名的皮糙肉厚,只怕最后也只能跟他们俩一起摔成一张怪物夹心饼。
没等他想明白,尤利尔那边已经将巨戟兽轮了出去。只见巨戟兽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十分饱满的弧度,然后“噗”地一声,它下颌上那号称无坚不摧的长戟便嵌入了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峭壁”里。尤利尔更加用力地拉紧巨戟兽的尾巴,那尾巴居然颇有弹性,几个弹拉便将他们下坠的身形稳住了。但被长戟刺入的岩层并不坚固,很快便被划开。伴随着巨戟兽痛苦的哀嚎,他们一路缓缓下滑。遇到长戟卡住的时候,尤利尔便会将长戟怪“拔”出来,重新选一块岩层嵌入……几次三番,终于让他们平安滑到了裂缝的底部。
大地的颤动依旧没有停止,裂隙顶端仍不停地有石块和魔怪掉落,那些魔怪自然都没有尤利尔的身手,便也没有能活着到底的。
尤利尔选择的落点位置略凹进岩壁,并不担心被坠物砸到,距离裂隙底端也尚有几十米的距离,但是已经可以看到裂隙最底端一条细小的岩浆河,它缓慢而蜿蜒地流淌着,散发出炙人热气的同时,也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此时,那头巨戟兽的长戟已经磨得比短戟还不如、嘴里的牙齿被撞落了不少,尾巴也给拉得光秃一片,趴在地上不住地倒着气。看着它泪汪汪的黑豆眼,路西斐尔觉得,也许被摔成怪兽饼还比较没有那么凶残。
结果,更加凶残的一幕迅速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只见尤利尔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踩住巨戟兽的头“唰唰”两刀,第一刀取其性命、第二刀却是将它的一侧短戟连着下颌骨削了下来。然后,只见刀光一片,短戟相连的皮肉迅速被剃掉,那块下颌骨也几经修整,不多时,尤利尔手中便出现了一把血淋淋的长刃骨刀。
路西斐尔看得瞠目结舌,只觉得此处应有掌声。
尤利尔很快便将巨戟兽的两把短戟都削成了骨刀,一长一短。长的约有一米、短的大概尺余。扯了披风下摆将长刀缠了绑在背后,尤利尔将原先用的匕首和披风一起递给路西斐尔,然后便开始用短刀扒巨戟兽的皮。
路西斐尔迅速套上披风,看着尤利尔熟练利落的动作,心情复杂难言。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现在非常地有安全感——秘文布可以用来遮蔽能量波动,所以,也能防御魔族对神圣能量的探知——他终于不用担心被捉去当晚餐了。
摩挲着身上的秘文布,路西斐尔发现尤利尔的手法真不是一般准,这披风撕掉一条后给他穿居然长度正好。看着尤利尔忙碌的背影,路西斐尔觉得胸口有些发热,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
他没有想到,来救他的人,会是尤利尔。
这位在神圣阶级中名声很差的前大天使长,给人的印象从来是沉默而冰冷的。表面上,很多人都在诟病他的相貌,但路西斐尔知道,人们真正讨厌的,是尤利尔虽然贵为炽天使,却并无身为神圣阶级的荣誉感。他还在天国时便离群索居,后来更是离开天国,去了已经荒芜的古人类的土地上,企图将那里的阴灵引渡到天国,并教给他们天族才能享有的知识和神圣的法则之力。
阿撒兹勒曾经戏言,如果十个天族和一个阴灵同时遇险,尤利尔肯定宁可去救那个阴灵,也不会看十个天族一眼。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亲爱的阿撒兹勒,我是不会跟阴灵争风吃醋的。
不管多少神圣阶级讨厌尤利尔,但他却喜欢他。尽管他们没说过几句话,甚至在尤利尔心目中,可能自己只是个简单的、被冠以“大天使长”称呼的符号,他依然喜欢着他这个特立独行的前辈。
好吧,路西斐尔觉得现在自己不仅是胸口热,连脸都开始发烧。不对,并不是他的脸在发烧,而是周围的温度一直在攀升。路西斐尔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被秘文布覆盖的皮肤已经开始灼痛,脚底更是快给烫熟了。
就在路西斐尔热得快要忍不住开始跳脚的时候,尤利尔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到这边来。”
路西斐尔抬起头,便看见尤利尔正抖开一张几乎完整的巨戟兽皮,将它摊平在地上,然后将巨戟兽剩下来的尸体拖过来,开始剃肉。
路西斐尔站到了隔热效果绝佳的兽皮上,再看尤利尔,他已经将巨戟兽的肉片成好几条薄片,放在没有覆盖兽皮的石面上。一阵“滋滋啦啦”的油泡声过后,肉香扑鼻而来。
路西斐尔默默想着:还好,一个天族和一个魔兽同时遇险的时候,尤利尔救的是天族而不是魔兽。
话说,他这沾沾自喜的心情是闹哪样。
尤利尔一边烤肉,一边想着“这个狭缝如此安全,还有肉吃,真是运气不错”这类很不上档次的事情。
可在路西斐尔眼中,就觉得前辈真是处变不惊,帅呆酷毙。眼看终于逮着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便挨过去蹲在尤利尔身边,用匕首给烤肉翻面,一边翻肉一边想:“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尤利尔这么近。好开心,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怎么办!”这种更不上档次的事情。
此时地动已经停止,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见“滋滋”的烤肉声。很快,他们面前的一片岩石上都铺满了烤得冒泡的肉片,香气四溢。
尤利尔拿骨刀试了试火候,发现有一片已经烤好,便叉起来,将骨刀的刀柄递到了看起来颇像个吃货的大天使长的手边。
路西斐尔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接过来,红着脸说了一声:“谢谢。”
这还是尤利尔出现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尤利尔心想,果然吃货还得用食物收买,救命之恩都比不上一块烤肉。
不待他腹诽完毕,就听见路西斐尔补充道:“是谢谢你来救我。”
尤利尔挑了挑眉。
路西斐尔又语气轻快地说:“还有就是,谢谢这块肉。”
尤利尔觉得大天使长这样挺有意思的,没忍住笑了笑,说道:“不用客气。”
这还是路西斐尔第一次看尤利尔笑。在他们过去仅有的几次会面中,尤利尔给路西斐尔的印象一直都是“一块面无表情的坚冰”。
说实话,尤利尔笑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看。因为他脸上那片光之荆棘盘踞出来的瘢痕足以让这张脸与美感无缘,而他的笑容还会将那片瘢痕的形态牵拉得略显诡异。
可路西斐尔发现,尤利尔笑的时候,不知为何他会感觉到一阵轻松,连地狱压抑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新鲜了一些。
于是,路西斐尔也跟着笑了笑:“这泥流来得诡异,如果不是偶然遇见你,还真不知道会如何。”
尤利尔翻着一片肉说:“我已经跟了你十天,今天不算偶遇。”
路西斐尔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虽然内心咆哮着:“啊,尤利尔跟了我十天,我有没有随地大小便、睡觉磨牙说梦话什么的?”但出于大天使长的操守,路西斐尔斟酌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啊,那应该挺不容易的。”
尤利尔想了一想,说:“还好。”
听意思明显是:你挺不容易的,我还好。
路西斐尔觉得自己的糗事一定是给人看了个干净,虽然心里已经在对着手指尖儿泪流满面,可表面上依旧淡定地说:“还好就好。”
尤利尔这次没有接话,只是低头认真烤肉吃肉。
路西斐尔也觉得这话再说下去于己不利,便也跟着一起吃起来。
巨戟兽的肉很粗糙,吃起来并没有闻着那么香。可为了积攒体力,两人都吃了不少。吃过肉填饱了肚子,口渴的感觉就变得明显起来,尤其是四周难耐的高温,更令路西斐尔觉得口干舌燥。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水囊出现在他的面前。
捏着水囊的,是一只指节修长的手。
路西斐尔接过水囊,拧开喝了一大口,心想:尤利尔的手长得真是好看。尤利尔的下颌的弧度也很好看,他下巴偏尖,双唇不厚,却很显丰润,鼻梁并不算高,但却很挺,眼睛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双眉修长几近入鬓,鬓角处,几缕银色的长发柔柔地垂下来,真是各种好看。
如果他此刻的内心活动被尤利尔知道,尤利尔一定觉得他是魔怪看太多,审美都畸形了。
不过尤利尔并没有关心路西斐尔在想什么,见他已经吃饱喝足,便指着下面的岩浆流说起正事:“这次泥流应该是地下火山活动喷出地表造成的。等火山活动停止、岩浆冷却,咱们沿着裂隙走,应该就会走到通往怒河的暗流。”
路西斐尔见尤利尔开始说正事,也就没继续想那些有的没的,接茬便问道:“可是,万一火山活动不停止呢?”
尤利尔摇了摇头说:“不会的。这一带不是水脉就是沼泽,热量散得快,地下火山每次活动超不过半天就会停止。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下面第七狱的魔力井喷,这条火山的岩浆带早就熄灭了。”
路西斐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可略一沉思,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第七狱魔力井喷,是指魔神撒旦意识溃散后,余下的那个纯能量体吗?”
尤利尔很是消化了一番,才明白路西斐尔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七狱存在魔力井喷,是因为通往第七狱的门尚未打开,用于支撑一个世界的力量坍缩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密度巨大的能量核。能量核在等待它的下一个主人到来的漫长岁月里,偶尔不耐烦发个脾气,体现到第六狱,就是地底火山喷发。这能量核可是契约之力留给下一任魔王的压箱底的宝贝,跟撒旦那个死透了的家伙并没什么关系。
主神却说那是撒旦力量的残留吗?
还真是个耐人寻味的解释。
尤利尔这边陷入了思考,路西斐尔见他半天没说话,便当他对自己的问题默认了,于是再次不耻下问:“那,如果这条裂隙不通往怒河的暗流怎么办?”
尤利尔对他这个问题并没有过脑子,因此回答得挺快:“不通没事,挖通就行了。”
路西斐尔瞬间觉得自己被前辈的霸气给震住了。
☆、光之荆棘
4.光之荆棘
正如尤利尔所说,地底的岩浆流很快便冷却凝固了。
路西斐尔刚刚睡了他流落地狱以来最踏实的一觉,虽然有些腰酸背痛,心里却是满满的餍足。伸了伸有些发僵的手脚,他睁开双眼,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心中一凛,随即想明白:岩浆冷却了,便不再能照明,也就自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虽然适应黑暗需要过程,但路西斐尔还是能感觉到尤利尔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并因此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心安的感觉。
尤利尔自然也察觉到路西斐尔醒了,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路西斐尔伸手接过,摸上去发现是一个粗糙的挎包,包里放着一些肉干和一个水囊。
想到这些东西一定是自己睡着后尤利尔一个人准备的,路西斐尔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诚恳地说了句:“谢谢。”说完,他打开水囊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又将水囊递回给尤利尔。
路西斐尔想的是:巨戟兽的肉还有很多,这水此时却显得比肉珍贵得多。
尤利尔并没有来接水囊。路西斐尔有些固执地将水囊伸向尤利尔的方向。不久后,他听见尤利尔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此处地下水脉还算丰富。”
路西斐尔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第六狱南部最不缺的,恐怕就是地下水了。
将水囊收回挎包,路西斐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是打算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后来想起尤利尔根本看不见,便觉得自己越发蠢了。这时,他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尤利尔卷起了地上的兽皮。接下来,路西斐尔感觉到一只手递到了面前,尤利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咱们要沿着岩浆流走。此处岩壁陡峭,我带着你下去能快些。”
尤利尔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要抱他下去。
路西斐尔的心,“嗵嗵”地跳快了两下。带着参杂着雀跃的忐忑,路西斐尔握住了尤利尔的手。
尤利尔的手很冰,干燥却并不粗糙。他将路西斐尔拉近,像昨日一样搂腰抱紧,接着足下一点便跳了出去。路西斐尔趴在尤利尔肩头,只感到耳畔生风,伴着一阵并不明显的颠簸,片刻间,就再次脚踏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