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中,花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癔症病人那样深深地吸着气,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也越来越难受,他从没这么难受过
在他的脑海中,他身后追着一大帮人,有人大声喊道:“抓住它!就是那个纸人,别放跑了!谁敢闯咱们的地方,我们带回去弄死他!” 他的意识越来越轻薄,能看见的东西正在飞快地消失不见,从完整的场景切碎成片,再由片段换成细密的点,抓不住任何方向
花珏此刻如同一个盲人,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奔跑着,也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
他有点想放弃了
“奶奶……”他轻轻地念叨
床榻上的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百里开外,一片画着笑脸的纸人软软地倒在地上,被一个人捡了起来
那人望见了不远处跟来的一大帮人,忽而挥了挥手,平地狂风起,乌云与暴雨在这一瞬间完成了聚集,毫无征兆地朝那个方向泼了下去!江陵无雨,唯独此地暴雨;江陵无风,唯独此处呈樯倾楫摧之势,奔在前面的几个人几乎被这阵风雨掀翻在地,一时间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往前一步
玄龙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笑眯眯的纸人:“花珏?” 但纸人一动不动,没给他任何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19章 术-诱饵 山中的道人们平白遭遇战了一场浩劫般的暴雨,生生被逼退了半个时辰
等到风雨动静平息,他们再下山四处搜寻时,却找不到那个小纸人的踪影了
此刻春树滴翠,白衣道人们骂着娘,捶胸顿足地打道回府,却在门口处再看到了一位访客,正是前几日来过的那位黑衣男子
和之前一样的打扮,男人戴笠帽披大氅,一派泊然气度
“我找无眉道人
”男人道
“公子,无眉道人的炉鼎炼成,已经走了
有什么事,找咱们道长是一样的,要不,我们这就为您请来?”见到他,几个小道士如逢故旧一般地凑了过来,俨然一副推销的架势
“走了?” 玄龙愣了愣
他此行过来,是准备告诉无眉,花珏的病是因有人从中捣鬼,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忙找到术法的源头
他坠魔多年,又涉世不久,没来得及修习法术,空有一身原始的强盛灵力而不知道如何使用,帮不了花珏
他已经遇见了花大宝,花大宝给他叼来了那滴凤凰泪
两个人说好了赌气一般的,明明有这么一滴无上圣物,可谁也不愿意用
花珏不仅不用,还想让他走
既然都不用,玄龙打算将凤凰泪还回去,再问一次无眉是否能帮到他
可他没料到的是,那个矮小的道人竟然已经不在江陵了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这些人,摇头道:“不必,既然他不在,我便告辞了
” 玄龙转过身去,余光瞥见那房间里冲出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挥舞着手里的拂尘准备迎客
但老人没能赶上他,玄龙走起来很有几分神鬼莫测的意思,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上次来找过一回无眉大师,也没看到他的脸
”小道士们骂骂咧咧的:“怪就怪刚刚这阵雨,下刀子似的,人淌进雨里非得活活给憋死不可,老师,我跟你说,刚刚真是奇了怪了,我从没见过这么邪门儿的雨
” “你说什么?”老人忽而瞪大双眼,口吻中隐约有怒气
那小道士被他这副神色吓了一跳:“我是说,刚刚的雨来得太邪门儿……我们没能追上那个纸片人,回来就碰见这个客人了
” “废物!混账!”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而咬牙切齿地道:“那是驭水术,给我追!就是那个男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条孽障龙!” “您说什么?” “我们此前竟然没想到,那东西会化形!”老人气得双眼充血,口吻中尽是懊悔:“那个姓花的小子也摆了我们一道,他根本就是和那条龙串通好了,一个用灵媒探查法阵的所在,另一个就等在山下接应!糊涂!我真是糊涂了!赶快追,在医馆的人也打探一下那姓花的情况,千万别让他跑了!” 老人自顾自地大发了一通脾气,一众人听明白后,赶紧分散开了往山下追去,但玄龙已经离开很远了
花珏只晕了一小会儿,他躺在床上,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然看不清东西
他的意识已经回来了,看来那张纸人最后还是没有落到那帮人手里,他比较幸运
他试着想立起身,但是心口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倒了回去,令人眩晕的疼痛感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喘了几口气,听见院外传来一片喧闹声,有几个陌生的声音
花珏从小耳目聪敏,对声色特别敏感,当即便听了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在医馆另一个院落中养伤的道士的,他那天替老先生巡视病人情况,同他们短暂地接触过一次
这些人这时候到他门前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花珏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现在一动也动不了,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他清楚地记得这间房被他搞成了什么样子:四周贴了符纸,炉台底下画了一个潦草的法阵
如果被那帮人发现,便是他驱使灵媒潜入山中的直截了当的证据
花珏努力集中精神,想着至少要下床,把符纸赶快收起来,但他几番尝试都未能成功
他陷在一片漆黑的迷雾中,听见了门环咔哒一声,被人推开了
他心头一凉
没办法了……他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然后在房中走了几圈儿
他听见了那人的脚步停在几面墙壁前,似乎是端详了一会儿他贴上的符咒,过后,那人又走了几步,在地上那个法阵边立了半晌
但花珏越是等,越觉得不对劲儿
那人没有动他的东西,反而在他床边坐下了,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给他掖了一下被角
花珏心中一动,伸手抓住那个人将要离去的手,不知怎么的有了说话的力气,脱口而出:“嘲风?” 那只手的主人顿了顿,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拍了拍,语带笑意:“嘲风是谁?是你那天带来看病的客人么?” 花珏睁开眼,瞧见了坐在他床边的桑先生,正望着他微笑着
另一头,江陵城主推门进来,四下扫视了一圈儿,看到这间被花珏搞得怪力乱神的屋子后皱了皱眉,而后将另一侧门的窗户关严实了,走了进来,挨着桑先生坐下了
花珏松了一口气
“刚刚外面有一群人,看着不怀好意的样子,我们帮你赶跑了
”桑先生温声道,“我们昨儿踏青回来,发觉你还没有回家,过来一打听,却听邵医生说你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花珏讷讷地道:“伤,伤寒……” 桑先生再笑,指了指乱糟糟的屋子:“伤寒把屋里弄成这样?” 花珏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两人却并未多问他什么,帮他把屋里收整好了,又扶他起来,监督着花珏吃早饭
花珏的精神头仍然不太好,江陵城主仿佛巡视领地一样四处转了转后,过来对他道:“病了的话先搬到我们那边住罢,这地方没个照应的,邵医生又忙,离家也有些远
” 花珏刚要出声谢绝,桑先生却探手过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听话,我们答应了你奶奶,要照顾好你
” 如同往常一样,花珏不敢抬眼看桑先生,心也跳得有点快
但很快的,他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脸,也是常常摸他的头,低低地在他耳旁说些什么东西
玄龙的手宽大有力,骨节漂亮,上面伤痕遍布,而桑先生的手细致精巧,是一双文人的手
想到他,花珏忽而没有其他的心思了
桑先生和江陵城主亲自动手,帮他收拾了东西,再给老先生打了招呼,花珏却蹲在一边,偷偷摸摸写了一张字条
他写:“我回去了,住家的对面,你要是回来了,就去那里找我
别生气了
”写完后,他在后面画了一朵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