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叽叽叽!完本——by我独顽且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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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愈发清晰, 祈祷的内容不再含糊:“求菩萨大慈大悲,保佑小女子与夫君琴瑟和鸣, 早日延续夫家香火,小女子若能得愿, 必将……”
这声音饱含卑微的哀求, 又渐渐弱了下去,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粗暴的训斥:“你管我去哪里?做好你自己的分内事!你瞧你那张哭丧脸,谁见了你会喜欢?我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又不能讨我爹的欢心,两年了也没见你为冯家添个一男半女……又哭!哭什么!你要敢在外人面前这副苦相, 我即刻就休了你!不许哭!”
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几乎全是同一名男子生硬的骂或吼——“为什么是个丫头?你给冯家整个赔钱货,是觉得我们家满是金山银山让你耗着乐吗?”
“要是儿子随娘,那可就糟透了, 冯家的家业,哼,哈!”
浊气沉滞而缓慢地流动, 犹如黏稠的墨汁,无数来自于那男子的羞辱与斥责最后汇流成一声晨钟暮鼓般的痛呼:“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活着,我便过不好!两个孩子虽是你的骨肉,可是你何尝有半点对他们的怜惜与疼爱?你只在乎能不能讨得公公的欢心, 只在乎你冯家的家产最后能不能在你手中,而不管是我,还是孩子,都只是你论功邀赏的工具罢了,你哪里当过我们是家人?”
“你为什么不死?!”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琵琶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悲壮激昂,于此间又有一陌生的急语:“少夫人,少夫人,糟了!糟了!大公子跌入阳川河里……没了!”
妖尊能感到在铺天盖地的浊气之中,一缕清风般的窃喜,那愉悦是如此纯粹,如同春风终于催开了蓓蕾,美滋滋、甜丝丝地欣赏着自己助力下的奇迹,然而转瞬之间,这美好烟消云散,浊气更加沉凝、滞重。
黑暗消散,只见那冯少夫人一身白孝素裹,跪在高高在上的菩萨像前,默默地磕头,从金身泥胎像后,不期然踱出一位长眉如雪的老僧,那老僧和妖尊之前所见的两名“飞来寺”大不相同,面上岂止没有半点exiang,即便是这位老僧眼角的褶皱,亦仿佛在诉说着慈祥。
老僧人穿戴也格外非同凡响,虽跟菜市口那恶僧一般同为火焰袈1裟,却绣金镶宝,极为耀目。
冯少夫人听见动静,止住叩首,抬头见人,依然跪在地上,双掌合十,唤了声“大师”。
老僧人将她搀扶起身,宣了声佛号,和蔼地问道:“女檀越,菩萨可曾大显神通,为你了却心愿?”
冯少夫人默然颔首,老僧却笑道:“女檀越只怕是想差了,这满足了你愿望的,并非菩萨,而是你自己。”
“我?”冯少夫人现出惊诧之色,她不解地问,“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不通法术,如何有此神通?”
老僧却并不作答,一昧笑道:“女檀越,可还有什么未曾顺遂只愿?”
冯少夫人微一怔然,五官皆为之一紧,她抬眼直视那老僧,眸中星火闪烁,待见那老僧依然气定神闲,眯眼而笑,并无半分不同寻常之处,这才舒展了容颜,垂首轻声:“大师果然是无所不能的神人。”
“如此说来,”老僧笑容渐深,“女檀越确有心事?”
冯少夫人昂首仰望,她像是在注视那闭目而能俯瞰人间悲观离合的菩萨面孔,然而眼中所映现的,却非慈祥悲悯,也不是看破红尘的大彻大悟,她说:“小女子这一生,自幼失慈,家父严苛而古板,小女子连在他面前笑不露齿,也要被他训斥,更莫说如兄弟一般前仰后合,开怀欢欣。小女子未出阁前,家中前院亦不得踏足,那方小小天地,以及一把琵琶,便是小女子所知全部。后来嫁入冯家大户,谨慎小心,侍奉公公,友爱小叔,生儿育女,节俭持家,尽心尽力,却自始至终,换不来夫君的半点敬意。莫说琴瑟和鸣,便是……他莫将我视为奴为婢,已是天大的恩德。世人皆道女子该恪守贞静,小女子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处,却为何仍得是这个下场?”
老僧双手合十,适时念了声“阿弥陀佛”。
“小女子经大师点拨,原也是以为前世作孽今生报,身为女子,就当是来人世受苦一遭,行善积德,忍心忍性,好早日得解脱。可……大师却说小女子有菩萨的神通,菩萨救苦救难,却不知能不能保得了自身不受劫难。”冯少夫人语罢,也合十垂目。
“自是可以。女檀越便是女菩萨,心诚则灵,女檀越不是已经领悟大道了么?”
冯少夫人痴了许久,两颊绯红了一片,犹如如诗如画的少女,她闭上双眼,嗫嚅着,声如蚊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曲径凉亭,映日荷花,一双如胶似漆的人影,冯少夫人怀中抱着琵琶,正在弹奏,“冯大公子”手握折扇,在掌心里轻轻地拍打,他含笑凝视着冯少夫人,端正的脸上尽是倾慕之色。
乐声忽断,冯少夫人抬了头来,正对着“冯谨言”那一对含情脉脉的双眼,这冯家大公子的相貌虽说稍逊色于其弟,却也是生得清秀俊美,再佐以深情款款,直令冯少夫人羞涩地垂了双眸,低声娇嗔道:“夫君这般看着我,谦儿心乱如麻,哪里弹得下去。”
她此时的神态语气,甜美知足,随便哪个外人,都能轻易地看出这年轻的女子,此时此刻全身心地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妖尊默默看着这一对“佳偶伉俪”,他明知那情深意重的“冯谨言”是冯少夫人入魔之后,以心中的执念而招来的小魔物幻化而成,然而他又怎能忍心怪责这深居闺阁、一心一意只愿得一知冷知热体己郎君的女子?
她又何错之有、何罪之有?
就听那“冯谨言”道:“谦儿,为夫重回世间,唯寄望能与你朝朝暮暮,可惜你我原本阴阳相隔,若要长相厮守,唯有……唯有请二弟代兄在阎王殿前替了空缺。好在二弟从来病弱体虚,等油尽灯枯那一日,并不会太远。”
他牵起冯少夫人的柔荑,夫妇俩相视而笑,目睹这一切的妖尊只觉得不寒而栗,不管冯少夫人的初衷如何,但到了伤害无辜这一步,她却是真正永堕魔道,再难回头。
冯少夫人依偎在“冯谨言”的胸前,柔声慢语道:“小叔若去,最疼爱他的公公老年丧子,只怕也熬不了太长的岁月,等到家中只剩下你我,还有那俩孩子,届时,这座大宅内,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谦儿,”“冯谨言”轻啄着冯少夫人的额头,笑道,“我冯谨言向天发誓,此生,来世,都绝不负你!”
冯少夫人闻言莞尔:“夫君,若有来世,你为女子,我做男儿,‘天’字出头方是夫,我来护你怜你,作为你遮风挡雨的一方青天。”
“冯谨言”大笑不已。
浊气和着琵琶的曲调时起时伏,而这一对已不再是常人的夫妻身影,连带着那凉亭荷花,渐渐地模糊,妖尊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幽冥深处,飘来几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飞来寺!”妖尊恍然大悟,失声大叫,冯少夫人临终之前,用最后的浊气将她的回忆具象,让他身临其境,不就是要告诉他始作俑者吗?
当他喊出“飞来寺”之名时,冯少夫人的浊气转瞬间消失无踪,妖尊还能松上一口气,不过一眨眼功夫,一股更强大、浑沌的浊气滚滚而来,周围再次化作没有上下之分的无垠黑暗,妖尊大吃一惊,小朗给他的仙印在他胸前光芒闪烁,持久不息。
“他所看中的低等妖物,原来就是你。”
妖尊只觉这个淡然中带着轻蔑的女声极为耳熟,但他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仙印将妖尊方圆几尺的地方照耀得犹如白昼,他所踏足的地方,也清晰地显出了结实、青黑色大石铺就的地面,在光影交汇的地方,翩然闪出一个修长窈窕的女子,她不急不缓、轻盈地走到光亮之中,妖尊几乎是立刻看清了这女子的脸,他惊得连退两步,难以置信地骇然道:“你,你是碧灵龙仙?这怎么可能?!”
那女子只梳着一个发髻,以一长有三四尺的通体泛黑光的笄横贯而过,黑衣黑裙,衣襟及袖口处则以银线描边,她双手拢于长袖中,几近面无表情地看着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