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 番外篇完本——by 东川平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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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砚悬把回信捏成一团,扔了。
萧途对待感情有点矜持,他看出来了,所以他不太想突然就把偌大的王家强加到他头上,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萧途回过头:“什么事?”
王砚悬:“我想去看奉天大祭。”
天街已经禁严。
萧禹头天晚上已经回到了宫中,此时和整个文武百官一起,浩浩荡荡地往京郊的祭坛走。
天街的两边是开道的沧涯三军,他们穿着玄色的军服,头上系着黑色的抹额,每隔几尺就站定一个人,手里握着的是玄色的旗帜。
灵龟为盾,玄蛇为剑——沧涯大旗。
今天天气很好。
奉天祭有讲究。每一次奉天祭都要钦天监选定吉时,力求避过所有的极端天气。奉天祭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整个三十六天,包括四方诸国都关注着这一场大祭,不能中断,也不能出意外。
瓦黎擘跟在皇帝的身后,与萧常和唐梁位次相同。
萧常好歹还和人家打了个招呼,唐梁却是连看都没看人家一眼,一身绯罗祭服穿出了玄衣战甲的森然,就像一把呼之欲出的剑。
只要瓦黎擘敢动一下,他就一剑戳死他。
放他国之人进入祭祀队伍?
脑子是让驴踢了?
唐梁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禹的后脑勺,似乎要洞穿进去,瞧瞧里头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萧禹此时正和盛仙门的掌门徐临善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浪涌。
徐临善是这一任的大天师,位高权重。
大天师和民间自己封的九君不一样,天顺朝每一任大天师都是由皇帝册封的,是承道统之人。
这任大天师还是武帝年间册封的,都好几百岁了。
比九派的年纪还大。
徐临善不小心往旁边瞥了一眼,忽然,他平静得宛如一方幽潭的双目,泛起了秋波。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祭典
萧途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奇怪地四处望了望。
修行人对外界的感知程度比一般人要来得敏感些,内丹道有门槛,门槛便是气感。
一草一木,一动一静,都有气。
“哥,怎么了?”
“总觉得有谁在看我……算了,没事。”
萧途抱着剑,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
他总觉得他这几天有点疑神疑鬼,心总是静不下来。初窥心动期,实在是让他有些手忙脚乱。闻说别人进入化神境都要做好十足的准备,还不一定成,他这睡一觉起来就突破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正道。
他越想,手上的力道就不自觉地加重。
剑是听潮。
林歧走的时候留给他的。他自己的剑已经不能用了,被封印的修为自出鞘之时回归,也震碎了那无名的凡剑。
萧途的修为没有再被封,左右没用。但他抱剑的习惯一直改不过来,“藏锋”剑鞘一旦脱手,他就觉得他药石无医了。
他需要一个东西来让他安心,“藏锋”就像是天衍君,于外,藏锋敛刃,于内,天衍遁人。
“真没出息啊。”他想,“回头我就去闭关。”
奉天大祭的队伍已经走远了,百姓也都流去了京郊。大街上除了零星几个路人,也就萧途和王砚悬这俩闲人了。
闲人要去看奉天大祭,可是也懒得去赶场,慢慢悠悠地溜达在街上,可能祭祀结束了也赶不上趟。
萧途抱着剑,身子骨愈发地撑不起来,如果说他早先还称得上慎重,那现下,就有些畏缩了。他的身影因畏缩而略显佝偻,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不正道”三个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王砚悬在他身后,低下了头。
他不敢再看了。
这一切,都是源于他。
奉天大祭已经开始了。
鼓乐齐鸣。
除了乐声,场内再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肃穆而立。萧禹在万千瞩目下,隆隆乐章中,宰杀了三牲。
他出剑很快,没有纰漏。
立刻,就有人上前,将三牲和祭品一齐拖到草垛上,徐临善也用雷火咒,点燃了火把。
萧禹举着火把,瞟了一眼下面的人。
瓦黎擘站在右边,比文武百官还要恭敬,完全挑不出错处来。论虔诚,天顺朝的百姓,真的比不上罗耶教徒。
萧禹点燃了草垛,一缕青烟从里头升了起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萧禹侧过身,于冲天的烟火中,迎来了“尸”。
“尸”由活人扮演,是天帝的化身。他不动不怒地坐在神位上,像极了不仁的天君。
萧禹恭敬地奉上五齐,到最后一杯之时,忽地地动山摇,酒水洒了一地。
风云突变,原先还晴朗的天空顿时暗了下来,上头电闪雷鸣,下头飞沙走石。
唐梁连忙上前扶住萧禹,朝下头使了个眼色,沧涯十三卫迅速结阵,将祭坛护在其中。
萧禹重新端了杯酒,再次递上。
“轰——”
“陛下!”
一道天雷打在他的手腕上,护体金光喷涌而出,只可惜,金光太过单薄,天雷直接穿透了过去。
酒杯滚到了“尸”的脚边,萧禹握着手腕,头上的汗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沧涯大阵没有挡住天雷。
天雷炸在“尸”的面前,他脸都吓白了,从神位上站了起来,要去扶萧禹:“陛下!”
萧禹看了他一眼,“尸”又默默地坐了回去,萧禹又重新拿了一杯酒,献给他:“做好你的事。”
天色越来越暗,连最外围的百姓也都开始不安起来。天雷似乎吃定了他,一道一道地打在他的身上,第五杯酒总是献不上去。
风沙很大,已经遮蔽了天日,外头看不见祭坛上的情况,只能看见一道道天雷打在祭坛上,礼乐之声也被雷电声所吞噬。
“天神降罪了!”
“天子无德!”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朝天叩拜,息天之怒。
沧涯十三卫的南斗阵勉强罩住了整个祭坛,地动稍微停歇,然而天雷他们却抵挡不住。
“队长,是天雷,拦不住!”
“屁的天雷,你见过哪个天雷敢落在真龙头上?”谢西川道,“南卫保护陛下,北卫跟我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那装神弄鬼!”
“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是!”
萧禹浑身散发着金色的丹光,丹光已经被劈得四分五裂,若有似无地挂在身上,颤巍巍地好像下一刻就要灭了。
萧禹叹了口气。
早年不学无术,关键时刻他也做不到力挽狂澜。
五齐还差最后一杯,他献不上去。
奉天大祭还在继续。
徐临善祭出飞剑企图挡下一道天雷,然而那雷却直接弹开了剑身,一往无前地落在萧禹的身上。
外丹道没有天劫,也没有应付过天雷,纵使徐临善活了这么多年,对着天雷依旧是束手无策。
他只知道,天雷一旦降下,便只有落在人身上才会作数。
可是萧禹修的是外丹,也没有要突破的迹象,天雷是从哪里来的?不应该啊。
他不是九五之尊吗?
“尸”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君。他如坐针毡,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皇帝。萧禹双手颤抖着,连带着酒也动荡不安,还没递上前,便已荡了个干净。
“我是遭报应了吗?”萧禹心想道,“真武大帝真小气,不就没给他念经吗?至于吗?”
至于的。
萧禹抹了把脸,真武大帝是盛仙门供的主神,也是天顺朝皇室最为尊重的神祇——天顺朝立国之战,得了灵龟相助。
是他不敬了。
他又要再去添酒,金光彻底散了去,他连站都站不稳,视线有些模糊。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添酒的声音,潺潺。
“陛下,够了,先避一避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告诉他够了,不用再做了。
他松了口气,可只是一瞬,他陡然清醒。
不,不够。
奉天大祭还没有结束。
南斗卫变阵而立,合六人之力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剑光,划破了漫天飞沙。
剑光与天地相勾连,挡下了第一道天雷。
萧禹推开了前来扶他的萧常,总算把酒递了上去,“尸”半点不敢耽搁,酒还没递到,自己就先迎了上去,一饮而尽。
萧禹看着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笑了。
滚滚天雷冲散了沧涯大阵,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地动山摇。
萧禹从来没有那一刻站得像这样顶天立地过,纵使天雷加身也不肯退一步。
“四方诸国都看着朕,相爷,我不能倒啊。”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剑光自天外而来,从滚滚天雷中穿了过去,插在祭坛之上。
浓郁的剑光驱散了风沙,天雷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而后调转锋芒,源源不断地打在剑身上。
长剑镇住了山河,也镇住了天地。
相传,春秋时候的孔周藏有三把名剑。其中最上乘的一把名为“含光”。
《列子·汤问》有言,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是一把无形之剑。
然而,无形之剑氤氲着青色剑气,从丹田内走出来的时候,便有了形。
“含光!是含光!”
“天衍君!”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含光
大罗耶寺。
小卷毛看着水晶球里的画面,然而水晶球在一瞬间被青光填满,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卡耶托着腮,手指有下没下地点着。
他这厢点一下,祭坛那边便是一道天雷。天雷炸在青光之上,毫无反应。
“他回来了。”卡耶叹了口气。
内丹道和外丹道不同。外丹道以天地间的清气为引,炼化体内金丹,平衡着内外之气。因不损不益,故而无天雷加身。
外丹道以自身精气为引,炼化成丹,形成新的气,扰乱了天地秩序,故而有天道之劫。顺凡逆仙,说的就是他们。
天衍君已是半步合道的境界,不知经过多少天雷的千锤百炼,早就皮糙肉厚难以撼动了。更何况,卡耶他的天雷,也不是真正的天雷。
天衍君的威望是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和世袭的大天师不一样,历任天衍君换代,都伴随着一场旷世之战,剑光亮得整个三十六天都能看见。
天衍君是天顺朝的百姓们自己封的,所以他们都相信,只要有天衍君在,一切阴霾都不会存在。
阴霾被“含光”劈开,天雷也孤立无援,成了干瘪瘪的晴天霹雳,看着倒像是天帝赐下来的焰火。
唐梁很早就从祭坛上退了下来,站在瓦黎擘的身边,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为之,唐梁和南斗六卫一起,站成了七星之象,瓦黎擘被他们架在了其中。
瓦黎擘从始至终安分守己,找不出纰漏来。
唐梁不能师出无名,便也只得规规矩矩地等着人露出狐狸尾巴。
徐临善给萧禹喂了粒还元丹,萧禹暗自将真气走了一通,转身继续开始祭典。
礼乐声响彻云霄,经过一场劫后余生,乐手们奏得越发地卖力,似要将一切不合理的声音都压下去,比如谣传,比如二心。
北斗七卫压下了风言风语,然而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寻常之处。
“队长,不会真是天雷吧?”
谢西川也沉默了。
九五之尊有龙气,这是天子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就算天子无恶不作,只要他的龙气还在,天雷就绝不会劈到他身上。
除非是龙气转移了,或者……气数已尽?
谢西川看了眼另外几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看来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去。
谢西川吸了口气,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别乱想,先回去。”
萧禹虽然昏庸无能,但也仅仅是混吃等死,还没到乱天下的那一步,怎么也不该是这么种情况。
一定还有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萧禹继续着祭祀,天衍君一直没出现,只有一把“含光”镇在祭坛上,承受着滚滚天雷。
又一道天雷轰下,“含光”猛得一颤,往下深入了数寸,祭坛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颤颤巍巍的“含光”像是一个人,被天雷一步步压垮。
萧常目光一缩,往前走了两步。
青光愈发的耀眼,“含光”慢慢从深陷的地里抽了出来,剑尖抵在祭坛上。
天雷阻断了萧常的去路,他不能靠近。他一没龙气,二没修为,挨不了一下就得功成身退。
但他知道,“含光”就是天衍君。
结丹之后,可以炼化飞剑,而后可以身剑合一。
剑即是身,身即是剑。
萧常无声地喊了声:“扶青。”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雷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做6 8 页, 了那庆祝的焰火,于是气呼呼地跑了,边跑边叫,在天边拉出了一道光。
繁琐而厚重的祭祀结束的那一刻,“含光”半点没有迟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萧常出神地望着破碎的地板,那是“含光”挺直的脊梁。
“含光”到了一个没人的废弃庙宇里,摔出了人形。
他打翻了灰尘遍布的香火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打着滚,“桀桀桀”的笑声从他的乾坤袖中传出来。
林歧握着“含光”,一剑划开了衣袖。
装着恶魇的瓶子从里头滚了出来,那渗人的笑声居然是从那金色的眼睛里发出来的。
林歧的手臂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黑色的魇气在他的手臂上乱窜,几乎要爬上他的肩头。
“操。”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