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得无厌 番外篇完本——by 辞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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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一天。
可是为什么没有你?
这个问题在又一个下一天迎刃而解。
你们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各回各家。你翻出尘封已久的日记本,有些生疏地写下了发生的事。
你这次没有把它们撕碎、烧烂,或许是因为懒得这么干,又或许是不忍心。
墨水逐渐干涸,从亮黑转成了默然的沉黑色。你怔怔地盯了许久,直到风铃被夜风撩动得倏地一阵响,你才如梦初醒,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一点零八分。
一个你暌别已久的时间。
你没有被强制性地拉回早上。就像正常生活一样,悄悄地来到了第二天。
台灯默不作声地亮着,照着敞开的笔记本。这一页只有一句话。
“那河水我见过无数次,回忆却是第一次带着甜味。”
下面还有一行被划去的话,依稀能看见‘该’、‘谢’、‘出口’和‘苦’字。
除了没有人,时间似乎按照正常的流速静静淌着。
顾不上管现在还是大半夜,你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你不知道出来有什么用,可总不会比待在家里更没用。
一路上你后悔不迭。
昨天你们相谈甚欢,乔轻主动向你要了电话。你习惯性地拒绝了,告诉他没带手机——虽然确实没带。这也是你的习惯之一,因为无论是带手机还是留电话,在以前都没什么意义。
清零前不需要执着于多留下痕迹。
这导致你现在没办法找到乔轻——如果现在的时间是延续性的,那记忆应该也是,电话号码也是。
你在河边和自动售卖机两个地方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坐在售卖机旁边等。你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只是搏一个“可能”而已。
亢奋在拂晓时分已经尽数退去,只剩下一腔的疲惫的忐忑。
如果见不到他……如果见不到他……
你垂下眼,肩膀如同战败一样地垮着。几秒过后,你复又抬起头,继续盯着笔直的街道,等待一个身影从尽头走过来。
那我就去找他。
用我无尽的时间,去找他。
太阳由东到西散了一圈步,不紧不慢地把两道静止的树晒出了一层油。日头都要把你晒化了,你才瞥见他的身影。
那已经是下午六点,太阳自焚般地转成了橘红色,云层晕染出一片艳丽的红,几乎要烧到天际去。
而天还微微泛着光。
你独自等待的时候想,他如果还记不得你,你会被逼疯的。
令人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终于温柔了一次。
你本以为见到他你会激动到跳起来,噼里啪啦的去确认。然而当期待了一天的时刻真正来临,你却突然失去了兴奋的力气。
你一动不动地坐在路牙上,看着他一点点走过来。
很累,但是又很安心。
“怎么坐在这?”乔轻问。
他话语中的熟稔让你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等你给我买水啊。”一开口你才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到疼痛的地步,痛觉在见到他之后集体复苏,让你想龇牙咧嘴。
可是又想笑。
乔轻被你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连忙给你买了一瓶水。你一看是昨天你喝的那个牌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笑嗓子一边痛,却又加剧了笑意。
乔轻被你笑得莫名其妙。他蹲下来,和你视线齐平:“你看起来不太好。”
你不以为意地说:“毕竟流浪了一天。”
或者……很多天。
乔轻挑眉:“有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你是不是在说玩笑话。”
“别管它了。反正从现在开始,我的流浪生涯终结了。”
“听起来值得庆祝。请你去吃一顿怎么样?”
“那就恭敬不如从——”
“怎么了?”
“……腿麻了,拉我一把。”
我的……归属先生。
第10章 遮风
说是请,其实也只是去自助餐厅吃机器人做的盒饭而已。
在此之前,你随便推开了一家餐馆的门,对乔轻说我想吃这间。
你想看看他对餐馆无人的反应。
乔轻一无所觉地进了门,环顾一圈空桌子空椅子,抬手敲了敲玻璃门。
“有人吗?”他问。
指节扣在玻璃上的声音清脆地散开来。在格外的寂静里,响声格外的清晰。
你才发现这个世界如此安静,以至于如果你们保持缄默,所有事物便都睡过去了。
或者说,再没有人——或东西,还清醒着。
都陷入了安详的、无声无息的长眠。
乔轻回过头,眉宇间有一丝茫然的困惑:“似乎休业了。”
你仔细地观察着。他疑惑,却远不如应有的那么疑惑。像是隔了一层严丝合缝的塑料膜,疑问被压在合理的程度,然后被反常的漠不关心轻而易举地掩盖过去。
你笑笑,若无其事地说:“那走吧。”
玻璃门猛地后坠,嗡地一声锁上了无人的空间。
去吃流水线盒饭是你提议的。你懒得再生波折,毁心情。
你好甜口,就点了份叉烧饭。乔轻要了份凉瓜牛肉。
乔轻点完餐就看你在那不停地笑,他纳闷地问:“凉瓜牛肉怎么你了?”
你煞有介事地说:“我特别擅长凉瓜炒牛肉。”
“那正好,”乔轻道,“我特别喜欢凉瓜牛肉。给一盘我就能就着吃完整顿饭。”
“你这是在暗示我你的菜单吗?方便我给你做?”
乔轻笑起来,从容不迫地说:“能吃到当然最好了。”
你笑嘻嘻地应道:“那你一定会喜欢的。”
然后你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会喜欢的。”
饭到了。一个可以让你沉默得理所当然的借口。你吃的很慢,借此把滚作一团的情绪收了收。
你总是不自觉地看着他,这让你平静。像蜗牛慢慢把头缩回壳里,凹陷的海绵渐渐回弹,下了阵细密雨粉又放晴的天,自然而然的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的样子。
你说不出他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看的,但是又让人觉得……好像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让你想到永恒。
你放下筷子:“你喜欢苦瓜多久了?”
“好久了,有记忆以来就喜欢吃了。”乔轻回忆了一下,“你呢?喜欢水果糖多久了?”
“我呀……”你拖长了声音,“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了。”
自从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橘子味。
乔轻握着筷子停住了。他的筷子还戳着饭,就傻傻地僵在空中。
少顷,他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笑了起来。
“我本来没想好要不要给你的。”他说,“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你试试——虽然不一定有你喜欢的那么甜。”
你怔怔地看着。
乔轻从口袋里摸出两粒糖,糖纸上流着橙色的光。
“我其实没想到会再遇见你。我带着它,只是因为我……”
他垂下眼。
“……因为我……想去尝尝你喜欢的味道。”
十一点五十九分。
万籁俱寂。
你坐在地板上,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楼下一盏亮起的路灯。
橘子味的糖悄然在你嘴里融化。
你用舌尖顶着它翻了个个,再往右移了个位,整个压在舌头下,又安安稳稳地推回到上边来。
你想:不好,我有点快乐。
然后你眨眨眼,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难以相信人会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三分钟。
总之当你面部肌肉归位,表上的指针已不解风情地走过了十二点。
看啊,又是一个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你真的完完全全地走出了死循环。
本该是很激动人心的一刻,你也确实是为验证它而专程醒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大风都已就位,预备着掀起个惊涛骇浪,孰料沉沉的大海却不知何时偷梁换柱成了小温泉,里面只有一颗心在不堪寂寞地扑腾,掀来掀去也不过打水仗似的热闹。
此风真是生不逢时,竟被橘子味的糖抢了戏,多有辱尊严。
你现在不激动,等时也不紧张。那糖像根定海神针,把你所有的忧虑和迷茫都一并洞穿,锁在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保险柜里。
只剩下甜。
你摸出手机,心说,那我得跟糖的主人道个谢。
毕竟帮了那么大个忙呢。
也不想想大半夜的打电话,追债都没有“道谢”勤快。
在手机里传来人声的刹那,那糖彻底化了。
这个镇定剂精确地失了效,你的血液骤然热了起来,听到心跳一声一声地在耳边响。
“喂……”
怦怦。
“怎么了?”
怦怦,怦怦。
“……听得到么?”
怦怦,怦怦,怦怦。
你按住心口,恼羞成怒地一低头,冲自己小声嚷嚷:“别跳了!”
就会冲自己人叫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对此,心脏任劳任怨地保持缄默,手机里却似乎传来了一点闷闷的笑声。
你无奈:“给我两分钟。”
那边应了声,你们当真就各自沉默下来。
都握着手机,遥看满天星。
然后乔轻忽然说了句:“今晚夜色很美。”
闻言,你才自今晚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往外看。
平心而论,是真的美。窗外是鸦羽般的柔顺的夜色,更衬得纤云四卷,星河烂漫。
扑腾的心在广阔的夜空下舒展、舒展,终于完完全全地平复下来。
你于是低低地应道:“嗯,很美。”
理智渐渐回笼,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晚骚扰人家聊夜色,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电话。
“可是,”你心想,“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呀。”
你向后一倒,完全倚靠在墙上。
你说:“我刚从一个噩梦里醒来。”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些破碎了的光。
“我一度很害怕。”
甚至想过死。
“可是每当这些时刻,散落的光芒就会聚拢起来,特别的漂亮。”
好像是在安慰我,又好像只是在自顾自地游戏。
“我看着看着,就舍不得了。想着多走一会,能不能走出这里呢,去一个明亮的地方,一个不必担心荧光会再次消亡的地方。”
然后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一直看着它。
把余生留在灿烂的霞光里。
“那光真狡猾啊。我一往前走几步,它看我回心转意了,于是自觉功德圆满,转眼就地飘散了。”
只有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环顾四周,才发现我又孤立无援了。
“你说它可恶不可恶?”
太可恶了。
“……可也是真的动人。”
我放不下它。
从一见到他开始,我就放不下他。
“没办法。我只好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地往前。”
虽然我并不知道往前究竟是对是错。
“我一开始是站着的。”
我一开始还站得住。
“可是后来累了,太累了,坐下了就站不起来了。然后在某个瞬间,变得连坐也坐不住,甚至也不想坐着,于是放任自己倒下。大多数时间我只是趴在那休息,偶尔想起来了,就用积蓄的力量,四肢并用地把自己往前挪一点点。”
连尊严都不想要了,却还是想看看他。
“那当然很辛苦。”
遍体鳞伤。
“可是我现在爬出来了。”
还找到了光。
“我爬出来了。”
那就都一笔勾销吧。
一说出来,你的负担和勇气都骤然离你而去。之前支撑你的爱与恨不分彼此地消融在齁甜的橘子味里,再难寻到踪迹。
你没有力气继续和世界僵持了。
只好单方面地和世界和解,然后用血与肉去承担它所降下的一切。风刀霜剑也好,雨露鲜花也罢,都听天由命了。
你不管不顾地卸下了盔甲。
……好在有人为你扛起了盾牌。
第11章 挡雨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梦,”乔轻说,“尤其还降临在你身上,更糟糕了。”
“不管怎么说,你挣脱了它。既然醒了,那就别回头。”乔轻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下来,“……毕竟,过不久就是黎明了。你若是再去睡一觉,醒来就能迎上崭新的晨光。说不定,比你梦里的还要好看。”
“去睡吧,好不好?做一个好梦。”
“……”你似乎想叹息,最后却微微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说句有你陪着我。”
“如果你需要的话。”乔轻从善如流,“有我陪着你。放心吧。”
然后他略一迟疑,又加了一句:“别怕。”
“我不怕。晨光将会把我唤起,是你说的,我记着了。”你说,完全理直气壮,“如果它不来找我,我就不醒了。”
“这可不行。”乔轻说,“如果它不来,我就提着灯去找你。挑高瓦的灯,一盏不够就两盏,管保把世界都照得亮堂堂的,这样,你总能在光亮里心满意足地醒来。”
他想了想,又问:“你担心噩梦还会重演么?”
“……不,”你的声音小下来,小到几乎只能说给自己听,“我确定它不会再来了。”
“乔轻。”你最后道。
那边似有些倦了,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水饺么?”
“还好……很少吃,怎么了?”
你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就变本加厉地重重落下。
“哦,”你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
耳边咚的一声,你看见有什么东西被那下沉闷的心跳砸得粉碎。
挂了电话,你有片刻的怅然。
他真的不记得了。
你们的起点被重置在了昨天,之前的所有只存在于你的记忆中。其间种种,或许也真恰如一抹黄烟,乍一看遮天蔽日,却终会被大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