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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完本——by 行客不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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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啰嗦,日常比心~(1/1)
第33章 第六章
顾朝歌又退两步。他看见宫女脖颈上点点猩红,怔怔低头,才发觉双手尽染鲜血。他侧过头,吐了出来。
幻境一变,地暗天昏。
再出现时,已是秋。顾朝歌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远方刑台。
凌迟要三日,腰斩只须一刻。血染了刑台,隔着那么远得距离,就像一方暗红的砖。
慕千山近前一步问:“还好么?”
顾朝歌明显瘦了,肩上骨头耸起,支撑着宽大的衣。衣袍上纹着四爪飞蟒。城墙风盛,飒然而动,将他一身袖袍扬起。
顾朝歌没有回答。他只遥遥看底下,道一句:“军饷发了?”
慕千山迟疑片刻,点头。
“我从没看过宫外是什么样。”顾朝歌垂眸,“原也就这样。”
城下是纵横交错的皇城,成片的官家住宅。纵使举国大丧,满目白布,也盖不住底下的富丽堂皇。高大石狮,紧闭朱门,门内一重又一重院,圈着错落假山,碧水池塘,鸟雀啾啾;门外蹲着仆役,翘着腿,有一阵没一阵地说话。
再远处是匆匆行人,隔着大远,只能瞧见他们佝偻的体态。一旁似乎站着孩子,许多许多孩子,高高矮矮,粗麻腰间一遮就算件衣裳,露着两条骨头似的腿。
他们挤着去看刑台,瞧不清神色,但伸长了脖子在看。刽子手一动,他们便一声惊呼。刽子手再一动,他们又一声惊呼。惊呼多了,于是只剩下呼,此起彼伏,像喝彩。
突然,一个孩子窜上刑台,手一扒直接拽下一个死囚的半截衣服。那死囚是腰斩,血流了满地。刽子手扭头要捉,孩子却脚底抹油,踩着血就跑了。留下一串瘦且猩红的足印。
刽子手懊恼一啐,众人悉悉索索笑。一旁监斩官喝斥:“继续!”
顾朝歌:“他们——”
慕千山:“一贯如此。我听军里人说过,这叫捡血衣。南顾冬天不好熬,他们就捡死囚的衣裳,缝起来御寒。”
“这些人,多是准备行刑完,跟去乱葬岗,等他们扔尸体。”
“但捡血衣的人太多,死囚那点衣服不够分。于是就有人叫家里的小孩子,直接上刑台抢。”
“监斩官不管?”
“孩子灵活,个头小,人群一混根本逮不到。再说——”慕千山摇头:“日子艰难,少一个娃娃,也少一口饭,不是么?”
顾朝歌一时缄默,听慕千山道:“塞北百姓更苦,今日睡了,明儿也不知起不起得来。天再冷些,蛮子又要打过来了——”
他顿住,拉过顾朝歌:“别看了。”
云涌云动,天光照着两处人间。
二人下了城墙,顾朝歌:“你何时去塞北?”
慕千山:“过段时日,按理说我该回塞北了,可总要喝了喜酒再走。”
顾朝歌:“喜酒?你要成亲——这个时候?”
慕千山:“啊?怎么是我,是你啊——”
子琀皱眉,程舟愣住,幻境内的顾朝歌直接道:“什么?”
慕千山傻眼了:“我昨儿听父亲提到,陛下问起家中小妹。父亲说小妹也到了待嫁之时,说,说陛下说,南顾也不在意什么虚礼,正好你二人两心相悦、冲冲喜——我还没问你何时惹了我妹妹?”
顾朝歌转身就走。
慕千山:“等等,你什么意思?”
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顾朝歌袖子——“刺啦”一响,锦缎应声而裂。
顾朝歌头也不回,慕千山急跃上前,抓住他手腕。顾朝歌抬腿一扫,被对方接住,扣下。
二人四目相视。
“何时惹你小妹?”顾朝歌不等他发话,“我连她面都不曾见过。”
慕千山不解:“什么?那陛下怎么说——”
顾朝歌挣了两下,没甩开慕千山,反到手腕被抓得一片红:“你说呢,慕长公子?”
他冷笑:“说着好听的客套话,你就给当了真?”
慕千山松手,他力气大,按得重了,红转成了青,于顾朝歌腕上留下五个青紫的指印。
慕千山茫然:“客套话?成婚是假?还是两情相悦是?”
他不理解:“这两个怎么能作假呢?”
顾朝歌:“我去同父皇说,你也劝劝慕将军——”
他停住、皱眉,怔怔。而后忽道一句:“顾某不才,终非良人。”
“胡闹!”
玉碗掷下,一声闷响,骨碌碌滚开。汤药滚了满地,浸湿了毛毯。
顾朝歌直直跪在地。
城墙已消隐不见,变做一处寝宫。袅袅青烟于炉中升起,轻纱厚毯,鞋落无声。
皇帝坐在床榻,边上跪着一排御医宫女,伏地不起,颤栗不止。榻上还窝着二佳人,此刻掩面避让,惶惶不安。
皇帝脸色铁青:“慕府历代忠良,慕将军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求亲的人有多少?怎么,你还挑的出家世更好的?”
程舟倒吸口冷气。这幻境变得太快,他不晓前因,脑海里却演起了爱恨情仇:“不会是慕万水吧?”
子琀没回话,盯着顾朝歌。
“儿子没有。”顾朝歌道:“儿子——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皇帝,“除了不喜欢呢?”
“只是——”顾朝歌咬牙,欲言终又止,“不喜欢。”
“不喜欢又如何。”这许是乖巧的小儿子第一次忤逆于他,皇帝恼了,“日后你坐了这位置,想要什么姑娘没有?你只需生个皇长子,愿意爱谁便爱谁。”
顾朝歌重重叩首,“儿子不愿。”
“你一贯聪慧,怎么就看不明白呢?”皇帝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明说道,“几家将门中,慕家历来镇守边塞——边塞苦寒,北狄凶猛,故而他家子嗣不多,活下的各个是将才。”
“眼前逆贼频频造反,正当用兵之际。你娶慕氏为妻,拉拢军心,扶持慕家。他家两处奔波,看似重用,实则捧杀。待太平之际,必已式微,你想要如何,他们也无力插手了——”
再到那时,稍加干涉,新的朝堂局面,制衡之态必定形成。
程舟:“这皇帝。”
他顿了顿,似乎想不出词形容,转头去看子琀。然而子琀摇头。
糊涂他,怎么就不明白了。
顾朝歌猛地抬头:“父皇,那慕氏于儿,同母妃于您,又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屋内死寂。御医宫女伏得更低,床上人气都不敢喘。唯独顾朝歌字字不停:“那皇后娘娘呢?她为何也英年早逝?”
“当年十王乱政,外戚争斗,支持您的那一脉,如今还剩下多少——”
话没说完,皇帝一脚踹上他心窝。顾朝歌躲都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他直接被掼在地上,吐出口血。顾朝歌两指一抹,笑道:“儿子呢?”
“是不是也是捧杀?”
“是不是——给皇兄挡刀的一面盾?”
对长子的严苛敦促,对幼子的溺爱纵容。
究竟哪一处是毒?
皇帝阴翳的目光扫过,站在顾朝歌面前,居高临下。顾朝歌抬眼,眼底是他从未露出的讥诮。
红衣,冷面,血染唇边。
“你——”皇帝,“朕这些年,真是白疼你了!”
顾朝歌哈哈大笑,他从未笑得如此开怀,几近放肆。
“可不是么?儿臣能在皇宫里失足落水,可不是您白疼了么?”
程舟:“我的天!他不会是说——”
顾朝歌起身,笑道:“父皇,不用父皇防着,也不用父皇试探。儿臣从头到尾都没想要过这位子。”
“不瞒父皇——”他狠狠擦了擦唇边,挑眉一笑,“儿臣喜欢男人。”
子琀一愣,皇帝猛地抬掌。
顾朝歌梗着脖子,然而那一掌并未落下。
皇帝抬着手,喘着粗气。他瞪着顾朝歌,一时间眼中竟有血丝,遍布如蛛网。
顾朝歌嗤嗤笑了:“又何苦耽误旁人一生。”
皇帝直勾勾看着他。出乎意料,他收回手,反露出一个笑来。他沉迷酒色多年,却吃了不少“仙丹”,脸还有些年轻时的棱角,那棱角藏着顾朝歌与顾朝松的影子。
他慢腾腾坐下,慢腾腾看顾朝歌。然而这一眼,居然让顾朝歌心悸起来。
“叫朕说,你倒是很会利用你皇兄。”皇帝转身,一拉,将帐中一个美人拽了出来,楼进怀里,“他没了,你便是朕唯一的儿子,朕不能将你怎样。”
那美人听闻种种,吓得脸色惨白,此刻僵着,动都不动。
顾朝歌道:“我没有——”
“是,你未必心里这么想。”皇帝把玩着美人头发,“但你就是这般做的,来人呐——”
门外跑进一人,“奴才在。”
皇帝慢条斯理:“顾邱氏何在?”
“父皇!”不等那宫人回话,顾朝歌瞬间反应过来,已经重重跪下,“皇嫂她,这不干皇嫂的事——”
“别急。”皇帝笑眯眯道,“别急。朕只是问一问她。”
“是了,慕府长子,同你关系很亲近。朕是不是得给他些‘封赏’?”
场上角色颠倒,顾朝歌一改之前步步紧逼的模样。而皇帝呼吸渐缓,伸出手,慈爱地抚了抚他的发,“说到底,你和松儿都有个毛病,心太软。”
“做皇帝不能心软。但没关系,做这个位置久了,心自然会硬的。”
“起来吧,待礼部将日子定下,便迎娶慕氏。”
顾朝歌僵在地上,听皇帝对宫人道:“你去将册子拿来,朕要挑几件玉器,赏给朕的好儿媳。”
顾朝歌气得浑身发抖。程舟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未见他失态到如此地步。皇帝却放开那美人,屈身蹲下:“至于你,朕的好朝歌。你很聪明,也很懂变通,想必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坐上这个位置,想爱谁便爱谁。但现在,朕是皇帝。”
“朕把江山都留给你,路都给你铺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了,朕也乏了。”皇帝对那奴才道,“扶太子去休息。”
顾朝歌被那宫人拉起,架住。他踉跄几步,呕出口血来。宫人吓得哆嗦,却还是战战兢兢将他扶出去。
出了门,顾朝歌在想,他日后应当看不见那位御医了。
怪谁呢。
应该,怪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被考试周折腾的死去活来,更新拖太久了,连忙认罪!
笔芯笔芯,非常抱歉~
第34章 第七章
视线转暗,再看清时,已是红烛暖帐,佳人静坐。背后大红的锦被上,鸳鸯成双。
程舟道:“前辈,我们要不,这——”
非礼勿视。
子琀瞥他一眼道:“要闭眼你闭。本座是玉,看凡人都一个样。”
灯花爆开,门应声而动。
顾朝歌。
他一身喜袍,眉目极冷。背后是喧嚣锣鼓,道贺声声。两排宫女跟于身后,伏身抬臂,高举托盘,盘内置碗,碗里是桂圆,花生……七七八八的喜庆物件。
待得流程一一走过,宫女们又井然而退,将门闭合。顾朝歌眼珠稍动,微不可察地看了眼门。他于原地踌躇许久,终于走向床榻。
程舟刚预备捂眼,就听“嘭”的一声——顾朝歌装得再好,到底魂不守舍,居然直接撞翻了椅子,向前一栽。
子琀飞身向前,然而手只是徒劳穿过他身体,另一双手,扶住了顾朝歌。
有佳人低语:“殿下小心。”
盖头落地,那人柳眉美目,红衣端正。虽姿容仪态有有些许出入,但二人还是一眼认出——慕万水。
程舟一时都没顾上子琀,惊道:“我猜中了?别真是有什么爱恨——”
不知为何,子琀偏不爱听这条猜测,一下堵住他嘴:“乱猜什么,仔细看。”
顾朝歌起身,松开她手,道:“多谢。”
慕万水颔首,后退一步。她眉目间同慕千山有几分相似,然而被胭脂遮了大半,只留下雍容华美。她年岁应当不大,所以这脂粉实在多了,以至不像真人,像带了副面具,下一刻便能上戏台,演个贤后。
顾朝歌说完,她道了句:“不谢。”
顾朝歌又道:“姑娘谦让了。”
慕万水沉默片刻,硬挤出两字:“没有。”
外头炮仗作响,一路淌进房内,总算将这屋里衬得有几分人气。
顾朝歌:“你兄长与我交好,你也不必太拘着。我——也不会太委屈姑娘。”
一面说,他一面去拿红绳——成婚前,自有礼仪嬷嬷又教了他一遍。
子琀侧脸,反到不想看了。
谁知不等他侧过,慕万水直接接过红绳,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顾朝歌停住,慕万水却笑了:“殿下,我那傻哥哥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还乐了许久。但你我心知肚明,这场联姻所谓何事。”
“皇家保慕家一世荣华,慕家保皇家江山永固。这根红绳,我担不起。殿下还是留给旁人吧。”
顾朝歌也笑了。他眼角有些狭长,压低眼睑,视线扫过,合着唇角卸不掉的笑,总有几分万事不上心的意味。他垂眸看她:“你担不起,旁人就担得起?”
慕万水抬眼:“殿下这话问得有意思。”
“说说看。”
“近年来年年北方大旱,西北三郡叛变,边塞外敌屡犯。”慕万水指尖蘸水,点在桌上,“按理说,今年也当如此。但就前几日,京城得信,难得北方回雨,反倒是南方、发了涝灾。”
“殿下——”慕万水笑道,“因北方常年征战,壮丁都是从南方征的。打了这么多年仗,死死伤伤吃不饱饭,说君君国国都是虚的,谁都惦记着老家妇孺;同样,北贼也是百姓出生,若不是饿到吃不消,几个农民会造反?南方大涝,势必军心动摇;而西北渐缓,同样贼心动摇。此刻用兵,贵在神速,便看谁能在垮掉前斩了对方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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