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与约定完本——by 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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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
好天气、坏天气,风沙、雨雪,严寒、灼热。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环境,机甲都能起飞。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双手还能操纵机甲,他就绝不会输。
临时机场旁的碎石堆中,不知何时生长出一簇雪白的野花,在风中摇曳。
不知是谁,将头盔放在石堆旁,挡住烈烈狂风。
——
“你在这里睡着了呀,杰兰特——”
少女娇软愉快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
特伦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亮的绿眼睛,以及柔软的金发。秋日的阳光跃发丝,落在少女的笑靥上。
他微微有些发怔,战场上的硝烟气息似乎仍萦绕不去。
“姐、姐姐?”
“嗯、嗯——”少女亲亲热热地将他拉起来,凑到近前,忽闪着眼睛,“怎么啦杰兰特,做了噩梦吗?”
她站在他跟前,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眯眯地说:“别怕哦,杰兰特,有姐姐在呢。姐姐给你编个花环,好不好?”
“好的……”特伦斯下意识地应道,然后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双手。
那并不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手指苍白瘦长,食指的关节处微微变形,是常年驾驶机甲留下的痕迹。
他抬起头,十八岁的少女明眸皓齿,天真烂漫,她是爱丽莎·特伦斯,特伦斯家的璀璨花蕊,他永远明媚快乐的姐姐。
永远十八岁的姐姐。
“姐姐。”特伦斯说。
正哼着轻飘飘的歌谣的少女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轻快:“怎么啦,杰兰特?”
“姐姐。”特伦斯又呼唤了一声,然后他听见自己说,“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少女愣了愣。
她看着特伦斯,过了好一会儿,那双碧绿的眼睛愉快地笑了起来。
“哎呀,你已经长大啦——”她轻轻柔柔地说着,为特伦斯戴上手中的花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你已经长得比我还大啦,杰兰特。”
姐姐说:“真好呀,杰兰特。”
风从树梢掠过,有黄叶飘落下来。
那些叶片却在半空中忽然开始燃烧,火焰飘落在花圃中,哔啵燃烧。
特伦斯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宅邸,二楼书房的窗户开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口正静静注视自己。
那是利奥·特伦斯。
他所敬畏的长兄。
“哥哥。”特伦斯说,可他突然像回想起什么,轻轻笑了起来,看着与自己一样,穿着帝国军服的长兄,“我已经成长到足以打败您了,哥哥。”
永远不苟言笑的兄长似乎露出一个笑容,下一刻,庭院中的乔木轰然倒折,熊熊烈火遮蔽了视线。庭园、花圃、宅邸,目光所及的一切迅速被火焰吞没,却又在顷刻之后,重新归于平静。
特伦斯站在一片废墟当中。
星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他取下花环,娇艳的花朵在手中静静燃烧,最终化为灰烬,他试图握起拳,而灰烬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他想:我该醒了。
——
“滴——”
“滴——滴——”
眼前是熟悉的医疗仓的透明仓壁,医疗仓外的监护仪器正跳动着各色线条和数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外面便开始兵荒马乱,无数人影在眼前晃悠。
特伦斯发了一会儿怔,终于想起在此之前自己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从天空到海面。
在一片深蓝色的幕布下,星辰与火光一一从眼前飞逝而过,然后一同落入无穷黑暗的海中。
这下糟糕了。上校军团长想着,发出一声扼腕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1、特伦斯干水下帝都的这场战役,作为闻名遐迩的翻车事件被载入史册(不对。虽说还是赢了,但因为翻车仅此一次,所以必须要作为必考重点(。
2、“事实证明,是人,就会翻车。所以不要浪,要稳重,靠玄学打仗是没前途的。”by案例分析。
3、学生:可是教官,为什么他还是能活着回来?
教官:…………靠玄学。
4、特伦斯上校是一个作战非常随心所欲的家伙,毫无规律性可言,预判全靠直觉,是玄学作战的代表人物(。
5、他幼年时的职业规划是书记官。
6、克劳德是叛军时的财务官。
7、下一章好像完结不了,得再下一章www
第12章 12、星河
是个晴天。
感应窗缓缓收起合页,秋季清凉的空气流入室内,乔木的树冠在秋风中飒飒作响。
虽说是清晨,但天色尚未明亮,特伦斯推开玻璃门,操纵轮椅到病房的露台。
几天前再度醒来时他就被四个白发苍苍的暴躁医疗官围起来痛骂一顿。堂堂上校军团长被骂得像个垂头耷耳的怂狗子,大气都不敢喘。
作为突击型机甲——也被称作“殉国型”机甲的代表,“紫罗兰”的护甲等级堪忧,即使有紧急系统的缓冲,巨大的冲击力仍令特伦斯的背脊碎了一截。虽说他试图据理力争这并不算什么大碍,他有过更糟糕却依旧活蹦乱跳的时候,然而立即遭到无情镇压。
首席医官信誓旦旦:“敢自己站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妈的,这真是医生?
病院楼下有用以休憩散心的庭园,落叶乔木此时已秋意盎然,而人工湖旁的常青木仍绿意葱茏。这会儿时间还太早,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树荫下的白色花园椅都孤单地空着。
特伦斯将轮椅推至露台的圆桌前静静坐了会儿,忍不住又捻了捻指间。
这里没有烟草,当然也没有酒精。特伦斯叹了口气,他唯一不喜欢这个。
不过餐点中的甜品都很不错,如果不用吃蔬菜就更好了。
他的终端还被限制了信号,一点情报和信息都查不到,第一天时护士向他推荐了近期最热门的连续剧,他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几集,简洁
说到底,为什么医院不让玩游戏呢?哪怕是牧场物语也好啊。
特伦斯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无所事事地拿起医院的呼叫终端翻阅早餐菜单:焦糖松饼很好、草莓蜂蜜挞也不错……但老实说现在还不是吃早餐的时候,倒更适合睡个回笼觉——
等再睁开眼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候。
身上不知何时落了条薄毯,特伦斯打了个呵欠,将毯子拎起来放到一旁,顺手拿起桌上的提拉米苏咬了一口。
心情还很不错:“你忙完了?”
安德烈坐在一旁,正切着一份小羊排,闻言有些没好气,戳了一截芦笋递过去。
特伦斯吃完那只提拉米苏,又探过头去叼走那截芦笋,边咀嚼边问:“有酒吗?”
“闭嘴吧。”安德烈说,看看一脸若无其事地接过叉子捞芦笋的特伦斯,忍不住谴责道,“你就是这样让我放心的吗?”
特伦斯:“……?”
他居然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心虚,干咳一声:“我应该、还是赢了吧?”
安德烈:“…………”
少将无言的注视令上校不由得皱起眉,他咬着餐叉尖,迅速回忆了一番战役经过,肯定地摇摇头:“这不可能,跃迁中介已被摧毁,外轨部队不至于会放跑漏网之鱼,总不至于发生什么变故——”
安德烈的脸色更凝重了。
他轻声问:“那么,坠机也在你的计划当中吗?”
“诶?”特伦斯迷惑地眨眨眼,像不太明白为何对方看起来如此恼火。
“……你赢的很漂亮。”以一当千,干净利落。
安德烈终于妥协了,他再一次感到一种难言的挫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特伦斯时样子:他就站在那里,冷淡疏离,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从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也不希望得到什么,不将任何事物放在眼中,财富,地位,哪怕生死。
过去如此,时至今日,他仍然如此。
上校不知少将的复杂心绪,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愉快地吃掉盘中最后一截芦笋,扔下餐叉,颇有兴致:“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复职?”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这里弄不到酒,限我终端信号、还不让我出门!”
安德烈:“……”
安德烈:“特伦斯。”
他的上校闭嘴,抬头看他。
安德烈笑了笑,单手托腮,语气认真:“你在小瞧我吗,特伦斯?”
特伦斯闻言挑眉:“看来雷格瑞少将不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子。”
安德烈:“我觉得等你出院以后我们有必要去演练场干一场了。”
特伦斯:“想证明自己的话难道不是现在就打一场吗?”
“去你的。”安德烈道,手腕上的终端突然闪烁了一下,他随意地扫过一眼,便站起身,“我该走了。过几天会给你安排诊疗,就当休假吧——反正紫罗兰也还在研究所。”
特伦斯轻哼一声,拿起呼叫终端点餐:“别让他们给我的小姑娘加些奇怪的模块吧。”
“那可不行,这个我说了算。”安德烈弹了一下肩上领章,“这位上校,我的军衔比你高。”
特伦斯笑着骂了声艹。
可在安德烈走出病房时,又听见特伦斯叫自己:“安德烈。”
特伦斯看着菜单,头也不抬,状似漫不经心:“谢谢。”
安德烈一声低笑。
——
特伦斯再次见到安德烈已经是一个余月后。
他刚兢兢业业地收割完一茬麦子,正努力在工坊里制作面包,不太成功,快过火了,这时内线紧急通讯切断了游戏。
啊。
这炉面包果然注定宣告失败。
投影中的安德烈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背景是审讯室的冷白墙壁,开门见山:“我们虏获了水下帝都的首席研究员,不过——”
他顿了顿,又说:“他想见你。”
“啊?”特伦斯还挂念他的牧场物语,心不在焉,“见我做什么?”
“谁知道,想见你的人那么多。”漂泊羁旅与连夜审讯让安德烈显得有些疲倦,他揉了揉眉心,“不想见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你来找我?”
特伦斯嗤之以鼻,扔下游戏手柄,起身去拿大衣。
他在十五分钟后抵达特别审讯所,通过安检门,便看到安德烈靠着墙抽烟,抬眼见是他,懒散地点头权当打招呼。
特伦斯走过去,扫了一眼审讯室的窗户,问:“问出什么了?”
安德烈耸耸肩:“水下帝都倒都是些硬骨头,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能撬出什么。”
这结果不令人意外,特伦斯与那帮狂信徒打过不少交道,清楚他们有多麻烦。他敲敲单向玻璃窗户:“就是他想见我?”
坐在审讯桌前的研究员有着一副难以挑剔的好相貌,在这一点水下帝都倒是沿袭了帝国的一贯传统。他似乎若有所觉,转过脸看向窗户方向,微卷的棕褐长发与鲜明浓烈的眉眼活灵活现地诠释出一个危险分子、斯文败类。
“我是不是见过他?”特伦斯微微皱起眉,他的记性向来不太好,稍微想了一会便摇头作罢,“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他将散下的长发别至耳后,问:“见过面我就能走了吧?我的羊还没剪毛。”
安德烈:“……”
安德烈语重心长:“这位上校,你要不要试试别的游戏?比如射击和战争?”
牧场物语玩成hard模式可能独此一家。
上校露出了“现实还不够好玩吗我又不是傻”的眼神。
安德烈:“……算了,你开心就好。”你已经够傻的了。
两天又十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零七秒。
加布里埃尔在心中默数,审讯室昏暗的光线在这狭窄的室内营造出浓烈的压抑感,四面金属色泽的墙壁似乎要将人压垮。
但加布里埃尔无动于衷,他很清楚在压抑的金属墙面之后至少有三个编组的心理专家在研究自己的微表情。
第三十七分二十秒。
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黑发红瞳的上校走了进来。
加布里埃尔的瞳孔骤然一缩。
特伦斯刚走进审讯室,便被研究员紧紧盯住,目光中带着令人不适的狂热与贪婪,仿佛阴影中的毒蛇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他熟视无睹,只在门口停了停,兑现“见过面”的条件后就打算转身,对方叫住了他:“杰兰特·特伦斯——”
声音轻柔缠绵,仿佛在呼唤阔别多年的情人。
特伦斯停住脚步。
他深呼吸,改变主意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
加布里埃尔看着他,带着一种奇谲的赞叹,目光如有实质般试图剖开血肉经络,沿着骨髓将其一并看清。然后他说:“您比我想象的更完美。”
特伦斯回以一声冷笑。
对方也不需要回应,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培养过许多你,但每一个都不成功。最接近的那个有着出色的身体素质和战斗触觉,但依旧失败了。它的第一次实战射偏了,哪怕预判准确,但最后一刻却偏离了靶心。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如此。没有第四次——”
加布里埃尔甚至微笑了一下,说:“第三次实战后的调整,它就彻底崩溃了。”
“这很奇怪,不是吗?”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样本不稳定导致的偏差,但后来我们使用了活化手术前的基因样本,成品依旧不乐观。一些组员提议采用其他生物的基因进行重组,却只得到虚有其表的野兽。”
“我不太明白。”他皱起眉,露出真诚的疑惑神情,“哪怕在活化手术前,您都是一把无可挑剔的利刃。可为什么培养出的每一个你,都是那样——”
“胆怯、愚蠢、优柔寡断?”
特伦斯低着头,注视着自己虚虚交握的手指,片刻之后才说:“因为那才是杰兰特·特伦斯。”
由自己说出这个名字的感觉有点奇特,他又低声念叨了一遍,忍不住笑了笑,这些天听见这个名字的次数比过去的近二十年还要多,仿佛是逼着他自坟墓深处将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重新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