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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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该只有三十多天的寿命。”道格拉斯说,“因为我一直在抽取你的亡灵之力,可惜抽到百分之三十左右时你便不配合了,否则你会在力量消散后死掉。”
亡灵的语气里染了几分愠怒:“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厚颜无耻的人。”
道格拉斯脸上露出了某种古怪的表情:“这你可说错了,亡灵罗。我们进行医学研究,包括研究亡灵,可完全是为了更多人的福祉。人类太脆弱了,脆弱到小小的病菌便能将他们击倒。过去几年间,正因为‘鼠笼’的研究,我们的药剂挽救了上千人的性命,有效消除了五六种流行病……”
“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小部分人的健康和性命。相比于千万人的死亡,这已经很好了。”道格拉斯说,“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在做伤天害理之事么,亡灵?”
“当然。无论你用什么花言巧语粉饰,也掩盖不了你作恶的事实。”罗道,“更可怕的是,你毫无悔过,甚至以为自己算得上救世主般的存在。”
道格拉斯眯眼道:“我说过了,我牺牲少部分人的幸福,是为了……”
“你不配说这种话,海登主教。”亡灵缓慢举起了寒光四溢的镰刀,道,“你有什么资格谈‘牺牲’。你清楚这两个字包含着多么沉重的责任,和多么深的悔愧吗?不是说牺牲少数人,换取多数人的福祉一定是错的。只是你,没资格成为少数人福祉的裁决者!”
“真正能担得起这份沉重的人,才不会理所当然地、轻飘飘地说出你刚刚那一番话!”
“看来我是白费口舌。”道格拉斯厌恶地蹙起眉毛,拍了拍身旁蓄势待发的混沌石。
“该给这个亡灵点颜色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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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不可耐,带着身后一群人在密道里狂奔乱蹿。适才的惨剧让他们都意识到形势的危急,部分体力不支的老人和女人被体力尚存的男人们背起。
在生死的边缘,这些病患第一次齐心协力,对彼此献出了一点关爱。
“先生!”
就在我们跑过第三个岔路口,有人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唤我:“停一下吧,先生,我们——我们已经跑过这里了!”
我转头怒道:“你说什么?!”
“是真的,先生!”
见我面色不善,那人也没力气害怕,抬起一根咬破的手指,对我道:“您瞧,这是我之前作下的标记——这是我们走过的路啊。”
我凑过去一看,发现在路边的石壁上,果然有这家伙留下的血迹。
其他人在背后交头接耳。
“难怪我想怎么跑了这么久都没出去,原来这是个迷宫。”
“之前那个漂亮的小伙子不是说一刻钟就能跑出去吗?”
“我看这路八成是走错了……”
我盯着那块血迹,揪着额前垂落的发丝,蹙眉回想着刚刚的路途。若是我没想错,这个地下迷宫,跟先前我、罗和乞乞柯夫走过的迷宫是一样的。
当初,我们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乞乞柯夫说他的眼睛察觉到了动静,但罗却说那里并没有路。
而当我服下迷幻剂,视野颠三倒四,竟也顺利爬了出去。那个时候,我可并没有考虑什么“风”。
我闭上双眼,思绪从四周的吵嚷声里抽离,试图将这个地下迷宫困扰我的疑点解开。
风……
为什么罗会对“风”如此执着呢。
“乞乞柯夫……迷幻剂……罗……风……”
我喃喃自语着,忽然间,脑中划过一丝光亮,一个念头涌入心间。
为什么罗会对“风”如此执着,为什么乞乞柯夫和如今的我屡屡碰壁——
因为罗是个目不能视的瞎子,所以在这个迷宫里,他只能靠风声感应外界。反观我和乞乞柯夫,一个靠眼睛感应,一个用肉眼寻路,倒是一次次被迷宫所困。
这个迷宫,不是能靠“眼睛”——不如说是正常的“视觉”,逃离的地方!
我忽地从地上站起,闭上双眼,摸索着石壁前行。其他人见我这副样子都愣了一下,凑到我身边,大胆地开口询问:“先生,你找到问题所在了吗?”
“嗯,找到了。”我闭眼道,“尽可能屏住你们的呼吸,不要露出太重的动静。”
“去感受‘风’的痕迹。它就是我们唯一的路标和向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东篱君”的营养液!
第110章 墨水瓶
“喜、哀、怒、惧……”
瓦什·波鲁在黄昏时分溜进了主教的藏书室,对那一排排烫金字迹的硬壳书叹为观止。
他心虚地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将自带的蜡烛点燃,搁置在一侧,依次寻找关于情绪的著论。
这几日他基本逛遍了教会的书室,除却那些无聊的谮录著集,黑袍修士专注于查找“喜、哀、怒、惧”的相关记录,可惜一无所获。在亲自确定了那些墙上的刻痕后,瓦什隐约觉得这其中藏匿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他就站在边缘犹豫试探。
他最终决定冒着风险,进入主教的私人藏书室。因为先前他与道格拉斯交谈甚欢,年轻的主教早已把一串钥匙交给他,说这上面的钥匙可以打开教会的任何一扇门。
“只要你愿意,整个教会都可以对你敞开,瓦什。”
当时他与道格拉斯四目相对,内心第一次感到莫名的痛感。他生怕触犯了主教的威严,没想到道格拉斯对他宽宏大量,丝毫不摆主教的架子,目光里甚至有种殷殷的恳切。
一只架子上摆了十余本书,瓦什一一将书脊浏览过,被一本默默无名的牛皮书吸引了注意力。那本书不像其它书拥有华美的包装,反倒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令黑袍修士情不自禁地取下。
他翻开扉页,见上面写着:“给我的朋友。”
“朋友?”瓦什·波鲁暗道,“难道是海登主教的那位朋友?”
他再翻一页,看到了几个大字:
“如果人没有心脏,会怎么样?”
黑袍修士诧异道:“人没有心脏,不就死了吗?”
虽然直觉这么告诉他,但瓦什觉得这句话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他快速翻开剩下的书页,发现这并非是刻印好的著论,而是一叠手稿的合集。
【眼睛,辨别颜色与形状的道具,是世界的某一种反射。看似透彻,其实代表着肤浅与愚蠢。只由眼睛所见之物,若没经过大脑的分析和心脏的反响,很大概率是错误虚假的……】
【大脑,整具躯体真正意义上的支配者。虽然拥有着复杂的思维和调控机制,实则代表着自私与懦弱。趋吉避凶,趋利避害,没有眼睛的干扰和心脏的蹉磨,只凭借大脑来生存,是最简单的方式……】
【心脏,人类灵魂的活力泵。心脏是决定一个人灵魂的内核,同样是最接近于个体的器官,代表着情与欲……】
不知不觉天已渐黑,黑袍修士沉浸在这本书的理论中,良久才恍然自己原本是该找情绪相关的著论。
“眼睛,大脑,心脏……”瓦什意犹未尽地将书放回,喃喃自语,“真是有趣的联系。”
主教私人书室的藏书量不算太多,就在修士耐心翻阅着一本本著作时,昏暗的烛光忽地熄灭了,一个诡秘的声音在暗影里响起。
“你好啊,瓦什·波鲁。”
瓦什惊叫一声,险些将手里的书摔到地上。那个壮硕的身影在一排排木质书架间游走,很快就停驻在他的面前。
眼前对方朝自己肩膀抓来,黑袍修士猛地一闪,向门口奔去!他在踏出门后立即转过身,想要锁住书室的门,却还是比那个迅猛的黑影慢了一拍。
“嘭咚”!对方一撞,剧烈的冲击力直接将瓦什撞倒在地。那个身影在走出书室后,特地站到了大门口,以防修士逃跑。
瓦什·波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在主教的书桌上匆匆抓了一柄裁纸刀,攥紧手里。他眼睁睁看对方不紧不慢地点亮烛台,光线充满了一方狭室。
在看到那人的脸后,瓦什惊道:“是你,詹立夫医师!”
那身穿白袍的壮硕医师扭了扭脖子,冷笑道:“波鲁修士,还记得上次那个在众人面前,被主教打得鼻青脸肿、丢脸到家的医师么?”
医师一步步逼近瑟瑟发抖的修士,凶神恶煞道:“没错,就是我。”
瓦什紧张地说:“请问您要做什么,詹立夫医师?”
詹立夫咧嘴笑道:“波鲁修士,我好歹也是鼠笼里位高权重的医师,也是人体改造的第一批试验者。在你没来到鼠笼之前,那里一直维持着良好的秩序,而我也深得主教的信赖,得到了鼠笼近乎一半的监管权。”
“多少年了,在我们这些医师的努力下,鼠笼被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些试验体就像小老鼠一样可怜巴巴,压根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瓦什听得极为愤慨,虽然在詹立夫如狼似虎的注视下不敢怒骂,但仍是疾言厉色道:“拿人类作试验,损害主所创造的躯体,你们的所作所为本该遭到惩罚!”
詹立夫狞笑道:“这也是我想打烂你脑壳的原因,瓦什·波鲁。教会进行人体试验,连皇帝都没意见。上帝,他可说什么了?反倒是你他妈一个籍籍无名的臭修士,在那里振振有词!”
大脑和理智告诉此刻的瓦什·波鲁要住口,不能再激怒对方,可黑袍的修士就是抑不住那一腔愤恨,叫道:“不管我是谁,我都有资格指控你们的罪行!”
詹立夫嗤嗤冷笑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扎了不少针头的线团,一把剪刀,还有其他银光熠熠的手术用具。瓦什被那锋刃上的寒光闪了一下,后退几步,却触到了坚硬的桌面。
那医师瞧着修士战战兢兢的模样,肆无忌惮地笑道:“噢,瞧您那胆战心惊的模样,真是可怜。医者慈悲,这样吧,波鲁修士,我给你个选择。”
他挥了挥锐利的剪刀,温和一笑:“若你用这把剪刀剪碎你的修士袍,发誓再也不是一名对主祷告的修士,我就饶了你,让你离开这扇门。”
“不会的。”瓦什双手满是冷汗,坚定地摇头,“就算死,我也不会放弃追随伟大的主。逼人放弃信仰的做法卑鄙又低劣,难怪你能说出这种话,詹立夫医师。”
修士眼前一花,不过一瞬的功夫,他的衣领已被膀大腰圆的医师抓在手里,拽向桌面!
“唔!”瓦什痛哼一声,被医师死死按在橡木桌上,像被一块钢板夹住了脑袋。詹立夫把玩着手里的针和线团,瞥向呜呜大叫的修士,面目狰狞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在将你这张讨厌的嘴缝起来之前,应该让你尝尝什么叫‘一点苦头’。”
修士惊愕地瞪大双眼,看医师抄起桌上的墨水瓶,拧开盖子,黑色的墨汁朝他缓缓流动。
“哈哈哈,你可得一滴不剩地吞下去啊,修士!”
说着,狞笑的医师捏紧修士的下颌,强迫对方张开嘴。瓦什挣扎不动,旋即感到冰凉腥苦的墨水被一股脑灌入口中。
咯噔。
一个光滑圆润的触感在喉头一扫而过,被吞进了肚子。瓦什嘴角淌着墨水,双眼呆滞,脑海里有什么色彩斑斓的景象飞速驰过——
……喜悦、哀伤、愤怒、恐惧,是我人为定义的,人类四种基本的情绪……
……它们息息相关,可在某些条件下相互转换。比如,喜悦的情绪可以令哀伤的情绪消逝,而愤怒的情绪又可以一定程度地掩盖恐惧的情绪……
……同一个体的情绪之间,不同个体的情绪之间,都可以相互影响,彼此干涉……
记忆的最后,瓦什的脑海里浮现出众人的身影。一个笑眯眯的白脸老人正是鲍德温主教,他们围着一张宽阔的圆桌,低声商议着什么。在圆桌的尽头,瓦什看到了道格拉斯·海登苍白的侧脸。
……瓦什·波鲁的这篇文章,触犯到了禁条和诫规……
……他需得为此万恶不赦之辞,接受惩罚……
医师詹立夫很快察觉到异常。他见瓦什双眼空茫,瞳孔放大又紧缩,忽地心中惴惴,捏着修士的下颌威胁道:“想装傻吗,修士?”
他瞅了瞅空了的墨水瓶,眯眼道:“除了墨水,你还吞下去了什么?”
瓦什·波鲁瞪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经过人体改造的身体,也并非牢不可破……
……比如眼球,就是最薄弱之处,强化可难以将眼膜增强啊……
詹立夫气急败坏地给了对方一巴掌,揪起修士的衣领,吼道:“给我说!”
唰地一下。医师不过稍稍眨了一下眼,再度睁开的时候,满嘴墨汁的修士已举起手里的裁纸刀,朝他的眼珠直直捅下!
“啊——!!”
惨叫声撞击在窗玻璃上,合着外面枝桠被风吹拂的沙沙声,尤为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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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久也没见过这么纯粹的星空了。当最后一人从密道里爬出,我们伫立在圣玛利亚大教堂门口,每人脸上都挂着喜极而泣的微笑。
“无比感谢您,先生!”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听着那些人的感激之言,内心没有一丝波动,只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
“今后的路,你们自己走吧。谁也无法替他人的未来负责,起码我做不到。”
此时此刻,我很想叼根烟抽抽,舒缓一下郁闷的心情。一个及腰长发的年轻女人走过来,身上罩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含情脉脉。
我眯了眯眼,觉得她可能是我曾见过的粉冠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