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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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躲在地牢的墙壁后,听到那里面传来的淫|笑声,浑身的血液似已凝固。那个红发小子一点声音都没有,瞳孔像一层灰蒙蒙的毛玻璃,白皙的手腕被镣铐磨出一圈脓包。那三四个鼹鼠鬼先给他喂下一碗白浆糊似的东西,将他瘦削的身体抬起,开始轮番泄愤似的鞭笞男孩的皮肉。一个面目狰狞的鼹鼠鬼甚至揪起男孩的头发,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
“这是现在的头儿给我们的任务。”小鼹鼠鬼瞄了一眼,“每个鼹鼠鬼都必须这么做,当然大家也乐在其中。至于鞭打过后,爱做什么由我们决定……”
芭芭拉手指紧抠着砖缝,瞳孔颤动不止。那些鼹鼠鬼按住了他。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喊道,按住了那个死狗般的小子。该死的莱蒙·骨刺,乳臭未干,自以为是,咬人不成被反咬一口。一个十三岁的小子,身上偏偏染着从地狱浴血而归一般的邪意,令人忘记了他只是个孩子。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好了,芭芭拉。”她身边的小鼹鼠鬼说,“你该走了,要是你也被卷入其中,我可保不了你。”
芭芭拉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多久了……”
“什么?”
“我说,他被这么对待……多久了?”
“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小鼹鼠鬼耸了耸肩膀,“起码二十多天了吧,前几天他咬掉了一个兄弟的耳朵,然后灌药灌了几天,好容易才老实,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听兄弟们说这小子的身体美味得很。”
芭芭拉面无表情地偏过头,“你也动了他?”
“就用鞭子抽了几下。这、这是命令……”小鼹鼠鬼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我能怎么办?”
芭芭拉盯了他一会儿,再度将视线移到地牢中。莱蒙的红发在漆黑压抑的四方监牢内疚如火焰一般耀眼,几乎将她的眼睛刺伤。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在那些鼹鼠鬼的举动中尖叫出声,尽管她现在就想上去站到红发小子身边,帮他揍扁那些无耻之徒。
但她办不到,结局只会是她被那些鼹鼠鬼打个半死不活。跟这小子不同,她可不是会自讨苦吃、自寻死路的人。救出莱蒙·骨刺意味着和“鼹鼠”作对,她现在这副鬼样子,黑桃妓院才不会出面保她,梅西娅更恨不得她和红发小子赶紧消失。
死小鬼……你他妈真的要害死我啦……
芭芭拉鼻尖一涩,酸涨感涌上眼眶。她揉去模糊的水雾,突然冷不丁地和莱蒙四目相对。
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身体像是死去般毫无生气,但,眼神还活着。
——没关系,逃走吧。我不怪你。
他两只眼珠迟钝地眨了一下,尽管在如此窘迫的情形下,嘴角依旧露出了一抹嘲讽似的笑容。
——谢谢你的鸡肉。
短暂的沉默后,地牢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死小子!想活没人拦得住你!”
她甩掉小鼹鼠鬼抓她的手,猛冲上前,将水果刀掷向地牢里的红发男孩!那双毛玻璃般晦暗的眼眸一下子如冷刀般缩紧瞳孔,莱蒙挥拳朝左手边的鼹鼠鬼打去,镣铐上坚硬的铆钉戳烂了对方的眼睛。
水果刀被他拾到了手里,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那些鼹鼠鬼被搞得猝不及防,在片刻的怔愣间,莱蒙已经将刀捅破了两个人的喉咙!
“操|他|妈的!”
剩下的一只鼹鼠鬼怒吼一声,用力揪过芭芭拉的头发!芭芭拉尖叫一声,胡乱朝男人脸上挥拳头,结果反被打了一耳光。她晕头转向之际,腿脚一软,冷不丁重重一脚踩中了男人的裤|裆。
“啊!”男人惨叫一声,揪着她头发的手松了开。莱蒙眼疾手快地将芭芭拉拽到身后,挺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入对方的喉咙,在那鼹鼠鬼的呻|吟声中将脖颈割了个透。
莱蒙吃力地喘着气,阴戾地说,“刀太小了……只能割喉……”
芭芭拉看着地牢里血流成河的尸体,惊恐地缩紧瞳孔。她恐惧地攥着莱蒙的手臂,指甲都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冲向门外,“别跑!”
莱蒙反应极快,将水果刀掷过去,吼道,“不要留活口!”
眼见那小鼹鼠鬼顺着台阶要离开密道,芭芭拉扑身撞去,二人从台阶上噗通噗通滚了下来,撞得头晕眼花。那把水果刀还掉在地上,离芭芭拉的位置挺远。莱蒙暴躁地扯了扯一头嵌在墙壁里的铁链,体内血液骤然间翻腾起来,一股恶心欲呕的冲动涌上喉头。
那小鼹鼠鬼缩在地上,抱着血流不止的脑袋哀声呻|吟。芭芭拉晃着一颗晕眩的脑袋起身,压到小鼹鼠鬼身上,双眼恍惚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能让你逃走……”她嘴唇青紫,粗短的手臂癫痫似的颤抖,“让你逃出去,我们就没命了……”
莱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没错,芭芭拉!杀了他,不要犹豫!”
小鼹鼠鬼被掐得翻起白眼,猛地一推,将芭芭拉推开,跌跌撞撞地想要爬上台阶——
啪!一根鞭子缠住了他的脖颈。芭芭拉揪着鞭柄,口中发出崩溃般的尖叫,指甲崩裂,膝盖淤青。她瞪着血红的眼睛,小鼹鼠鬼的身影逐渐扭曲,莱蒙的声音愈渐模糊,可她的力气却如开闸的洪水般涌至全身。
那一刻世界在她眼中变成了污浊的血色,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体内藏了如此多的愤恨和邪恶,在求生的意念前,在莱蒙的怒吼声中,于此时此刻全数释放,将她的灵魂浸入阴冷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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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回过神来,芭芭拉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隐蔽的巷口,全身都是火辣辣的伤痕。莱蒙坐在她不远处,瘦削的脊背弓得像只剑拔弩张的猫,显然也虚弱到极点,手里却紧攥着那柄长长的钝刀。
“醒了就起来,没时间休息。”
男孩冷冷的声音响起,就像泼到脸上的雨水。芭芭拉恍惚地坐起身,莱蒙将一件东西扔给她,“你的鞭子,拿好了。”
那上面染着干涸的血迹。芭芭拉空洞地注视了半晌,突然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尖叫——
“我□□|妈的!”莱蒙猛地捂住她的嘴,凶狠地瞪着她,“要是引来其他人,我第一个丢你出去!”
芭芭拉猛地甩了他一巴掌!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对方身体太过虚弱,那一巴掌竟将男孩打得歪到一侧,倒地猛吐起来。
“唔……呃……”
大股黏稠的白浆从他嘴里吐出,莱蒙攥紧拳头,抑住那股流窜全身的颤栗,待痛快地吐了一场后,疲惫地靠在墙壁上平复呼吸。
芭芭拉恍若未闻,仿佛陷入某种梦魇般喃喃自语,“我……我杀了人……我把那个男孩杀死了……他连人都不会杀,只想逃出去……我却把他杀了……”
“我得说你干得不错。”莱蒙倦怠地冷笑一声,“甚至从他身上搜到了钥匙帮我解开锁铐,我倒是小看你了,芭芭拉。”
“你这个魔鬼……”
莱蒙阖上眼眸,连动也没动一下,“谢谢夸奖。”
芭芭拉突然站起身,朝巷外走去,身后响起莱蒙阴沉的声音,“你去哪里?”
她道,“离你远点。”
“‘鼹鼠’不会放过你。”
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才不管!”
莱蒙嘟囔着骂了一声,“好,赶紧走。你他妈吵死人了。”
女人气势汹汹的脚步止在巷边,哽咽几声,蹲下身哭了起来。莱蒙斜眼瞄了她一会儿,见她捂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好半天,对方哭哭啼啼地转过身,爬到他胸前,靠在他胸口继续咧嘴大哭,将他的胸膛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莱蒙无奈地闭上双眼,“拜托,撒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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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芭芭拉。”
几日后,黑桃妓院前台,一个男人沉声说道,脊背像只弯曲的黑钩。前台的女人吃惊地说,“找芭芭拉?她现在已经不接客啦。”
“哦,我猜也是。”男人沉缓地点点头,取出几枚硬币,“告诉我她在哪里。我找她。”
女人瞥见他兜帽下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见她不需要钱,先生。她在阁楼上的一间小黑屋里,到顶楼您就看见了。”
她话音未落,男人如一道飘忽的鬼影般消失在楼梯间。他踩着台阶一步步迈上阁楼,在铺满薄灰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终于看到了那间狭小的黑屋。
男人推门而入,打量了一下这个破败的房间。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坐到床上,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盖子,里面嵌着一个美貌女人的画像。
“芭芭拉……芭芭拉……”他手背迸出青筋,表情似哭似笑,咬牙切齿地说道,“芭芭拉,你宁可住在这种地方,宁可变成那个丑样子,也不答应我的求爱……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婊|子……你永远也别想变回去了……”
同一时间,莱蒙站在黑桃妓院门口,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他掂了掂手里的钝刀,深吸一口气,狞笑一声,大步跨了进去。
梅西娅正笑靥如花地送一位醉醺醺的客人出去,见红发的男孩走进来,蹙眉道,“哦,你从哪儿冒出来了,别挡路,客人要出——”
莱蒙布满血丝的眼珠朝她一转,“巫师在哪里?”
梅西娅冷冷地说,“什么巫师?我听不懂。”
莱蒙嘿嘿笑了几声,忽地抬刀戳进了那个醉汉的肚子!男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肚腹处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梅西娅愣了一瞬,猛地尖叫起来。男子的尸体如泥袋般软塌塌地倒地,所有陪酒的女人全停了动作,望着门口那个静伫着的红发男孩爆发出高低不一的叫喊。
几个嫖|客骂咧咧地起身,捏紧拳头上前道,“妈的,一个找茬的混小子?”
有人嚷道,“当心点,他手里有刀!”
莱蒙笑嘻嘻地将刀收在背后,双目赤红地猛冲上前,揪住一个壮汉的衣襟,一记重拳将男人打翻在地!男人散落的牙齿崩到地上,其他几人围攻上前,莱蒙一手劈向一人的后颈,顺势掐住另一个人的喉咙,被掐住的男子顿时如被踩了脖子的鸡般炸开了手臂。
“我现在很生气,劝你们不要惹恼我。”他平静地说,“我只想知道,巫师在哪里?”
女人们惊慌地在店内逃窜,撞翻了桌子,醇郁的酒液泼洒向地面,到处都是玻璃碎裂的响动。站在二楼的梅西娅面色惨白,腿脚瘫软在地,颤声道,“在……在阁楼……芭芭拉的房间……”
“是在找我么?”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梅西娅转头看见那个佝偻的男人,忙跑下了楼梯,躲避瘟疫般远离了两人。莱蒙站在楼梯下,在一片嘈杂混乱中盯着男人的脸,“我来剁烂你这个狗杂种。”
巫师轻笑一声,“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么,小王子?”
莱蒙缓缓举起刀,“我向来睚眦必报。”
“就算是死?”
“会死的是你。”
巫师顿了顿,温声笑道,“认输吧,小王子。你没有胜算。”
“我认你妈。”
“真是顽固啊。要是不小心杀死你,我该怎么和那位大人交代呢?”
巫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瞳孔紧缩,两道火舌沿着墙面如两条火龙般呼啸蔓延,骤然将房屋包裹在一层火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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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气喘吁吁地在街道上奔跑,急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不过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那个红发小子又不见了。用脚趾头想她也能猜出对方去干什么了。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她听到不远处吵闹嘈杂的骚动声,忙一头钻了进去,艰难地从人墙中挤出一条空隙。
血色的火光映红了漆黑的夜幕,黑桃妓院被浓浓烈焰焚烧,滚滚黑烟如邪狞的灵魂从窗户冒出,还连带着将左右的建筑卷入狰狞的火舌中。一见到那恍若地狱般的景象,芭芭拉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指攥紧了裙子。
“芭芭拉!”
梅西娅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揪起她骂道,“该死的,为什么那个红发的狗崽子回来了?他还不知死活地找巫师寻仇,把我们都连累进去了!”
芭芭拉被黑烟呛得两眼发红,“莱蒙……莱蒙在里面?”
梅西娅恶狠狠地笑道,“现在怕是被烧成一块黑炭了!”
芭芭拉听她说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眶逐渐湿润,凝聚出的泪水在里面打转。
她不喜欢眺望窗外,但窗外的世界偶尔会给她一个惊喜。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见到那个和野狗抢食物的红发小子后,为何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让她空虚恐慌的内心第一次稳如磐石般安定下来。自从她被咒语变成侏儒,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了样子,仿佛有无数只手撕扯着她的灵魂,让她在现实与绝望的夹缝中苦苦挣扎。那小子是个实打实的扫把星,杀人魔,她从未见过一个十三岁孩子的手上可以沾染那么多的鲜血,就像她不懂为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相似的东西。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驱使着她盲目地跟随他,寻找他,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茫然无措,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要是你死了……要是你死了,野狗小子……”
她哽咽一声,对着扭曲的焰流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冲进了火海之中!其他人都焦头烂额地抱着水桶救火,梅西娅瞥见她蹒跚跑入房屋的身影,叫道,“芭芭拉,你这是去找死!”
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