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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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俯下身,艰难地查探被火焰席卷的房屋,被环绕身侧的黑烟憋得几欲窒息。烧毁的房梁木从她头顶噼噼啪啪地剥落,不时传来门柱倒塌的响动。她目光晕眩地捂住嘴,视野如波纹般扭曲起伏,自己仿佛踩在一片软绵绵的沙丘上,身子越来越轻,灵魂几乎脱壳而出……
噗通一声,她倒了下去,一根烧焦的梁木坠在她身侧,烧着了她的发尾。她抱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念苟延残喘,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起头,浓浓的黑烟阻止她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个声音嗤笑一声,暗骂了句“蠢女人”,一手轻轻松松地将她拎起,大步跨出了火海。
“啊……啊……”
芭芭拉在迷蒙中听到了另一个痛苦的呻|吟声,一个肉柱般的东西被拎在男孩另一只手上。她听到男孩清脆的口哨声,以及一个愉悦的歌声,她的意识也在那歌声中逐渐消散,陷入一片混沌的虚空。
恶龙的牙齿把我咀嚼……
恶龙的涎滴使我燃着……
恶龙的鳞片将我割裂……
恶龙说,我咬你,烧你,弄伤你……
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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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到这个镇子就听说‘鼹鼠’的威名了,可惜,当混入他们组织里,我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帮臭老鼠真让我失望透顶。”
莱蒙翘着腿,手里拉着缰绳,哼着歌驾驭着马儿前行。芭芭拉坐在他身侧,百无聊赖地嚼着一只苹果,蹙眉道,“真他妈涩!”
她用裙子揩了揩手,拿过另一半缰绳道,“不过,你趁我昏迷的那几天都干了什么?……我听说那些鼹鼠鬼……死了不少,跳蛙河都成红色的了……”
“只是以牙还牙。”男孩笑眯眯的,似乎还很得意,“我放了那些没碰过我的家伙一码。突如其来的善心总是令人困扰。留下的都是些懦弱无能的家伙,但你不能说这种家伙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听不出你的口音,也没见过任何红发的人。这是稀有发色,几乎没有族群有这种颜色……你叫莱蒙·骨刺?”
莱蒙哼道,语气有几分愠怒,“是啊。和你是个侏儒婊|子一样,显而易见的事实。”
“呸!”芭芭拉怒气冲冲地说,“我才不是侏儒婊|子!我曾是个漂亮性感的美女,被邪恶的巫师变成这样了,因为我拒绝了他的求爱!”
莱蒙牵引缰绳的手一顿,神情古怪道,“巫师?……”
芭芭拉扬起头,“对,巫师!”
莱蒙翻了个白眼,喃喃道,“撒旦啊,你怎么不早说……”
“什么?”
“没什么。我想还来得及。”
芭芭拉瞪他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是个傻子吗?”
“还来得及——!”莱蒙拖长声调说道,一鞭抽上马屁股,催促骏马前行,“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分清轻重缓急,做些更正经的事。”
“比如?”
“前往夜狼村,有三个残废正在等着我。”红发男孩愉快地笑道,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视野中逐渐开阔的城邦市镇,“我们约好了,他们一定不会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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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
赶在新年的开端结束了芭芭拉相关的回忆杀——至于结尾,因为是时光回溯,所以莱蒙遇见残废三兄弟的故事其实发生在遇见芭芭拉之前。
啊~下一章就是新地图了~会出现新的角色和剧情,想想有点小激动……(哭唧唧地滚去学习。。)
第21章 人蝠长城
哟吼,猎犬,龇着两排淌满涎液的獠牙朝我扑来!这两只贼头畜牲,一脚一个,我将它们踢得屁滚尿流,这辈子见了红发之徒都要夹着尾巴滚蛋!几条从谷仓里冲出来的棕毛猎犬对我狂吠,我踹开这些缠人的狗腿子,直接将藏在门后的胖男人拽了出来。
夜狼村的茅草屋上甩满了血点子,腥臭的味道如浓雾笼罩了这座村庄,空气湿润滑腻,迷得人睁不开眼。满地都是死人的尸骨残骸,断裂的四肢浸在血红的水桶里,我一脚踩到了某只滚在地上的眼球,靴底的湿黏感便沿着我的神经窜上了脊背。
鲜血渗进乌黑的土壤和砖缝中,鸡鸭鹅子那些傻不拉几的家禽扑腾得跟有人揪它们的皮毛似的,洒了一地五彩斑斓的羽毛,在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地往断裂的铁栅尖头上戳。
断臂阿姆的流星锤一抡,无数玻璃屑如飞溅出的水珠在半空激响。瘸腿赖格愤怒的狗吠声传了过来,“操他妈的,这村子穷得连鸟屎都没有!我他妈非得锤烂这些肥猪的膝盖!”
“迟暮帝国万岁!”一个粗犷的声音叫道,下一刻被惨叫声取代。独眼艾厄冷酷地用尖头锤刺瞎了一个壮汉的左眼,两指将那颗碎裂的眼球连着黏糊糊的肉须哧溜抽了出来,就跟吸面条似的。
那个被瞎子抓住的壮汉叫得仿佛一百个孩子从他肚子里钻出来了,艾厄的酷刑总是十分有震慑力和教育意义。
“让迟暮帝国死他妈的吧!”我晃了晃眼前这死胖子的衣襟,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中嘻道,“肥猪,摘下你的头巾,喊一声‘焰锋帝国万岁’,你就是我的子民啦!我饶你不死!”
这人当即把头巾摘下撕了个粉碎,举一反三地吼道,“焰锋帝国万岁,让迟暮帝国死他妈的吧!”
我笑得肩膀直颤,刚把这头没骨气的猪踢开,一支暗箭冷不丁从我脖颈擦过!真可惜,那个躲在树上的小畜生差点就能让我的颈动脉血如泉涌啦。
两道凉飕飕地视线从枝桠下探出,那男孩目测不超过十岁。我叫道,“小家伙,我教你怎么杀人!”说完我抓起一块砖头,猛地朝树上的小瘦猴子掷去——连惨叫声也没有,眨眼之间,那男孩便跟条死狗似的从树上坠了下来。
又是女人。女人的哭嚎和尖叫,撕心裂肺。狗吠声不绝于耳。地上甩满了从这些村民头顶摘下的方巾,被碾进泥巴里皱成一团。即使没有放火,这个村子的热闹程度也不亚于泼了水的滚油,屋檐上瓦砾扑簌簌掉得能把人砸死。断臂阿姆龇牙咧嘴地朝我耸了耸肩,表示这跟他和他的流星锤无关。
很快,我们几个把夜狼村的牲畜们聚集在了村落正中央的空地。我猜平时村长就在这里为众人举行会议,但现在那位村长血淋淋的脑袋被挂在高高飘扬的旗帜上,将迟暮帝国旗帜的金盾牌染成一片鲜红。
“焰锋帝国万岁!”
“狗屎艾略特去死吧!”
“为新帝欢呼!”
“呼你妈的新帝。”我骂道,一脚踹上那个鬼叫不止的贱男人的心窝。没别的,就是我想踹他。我对这帮狗杂种的好感还不如那些塞在水桶里的尸体。狗屁的“焰锋帝国”,我又想狂笑又想骂娘,这个名字喊出来都让我觉得滑稽。
独眼艾厄提醒我道,“他们投降了,莱蒙。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踩上石阶,将斫骨刀扛在肩头,笑道,“我一向关爱无辜的民众,就像关爱猪圈里的牲畜一样。喂,你们现在可以进屋生火做饭啦,记得把地窖里的美酒端出来——今晚我们要庆祝,伟大的焰锋帝国在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家伙心里取代了该死的迟暮帝国!”
瘸腿赖格还在下面骂骂咧咧,一脸没见到金子就不快的狗屎色。我宣告一句他在下面嘟囔一句,要不是断臂阿姆和独眼艾厄像两名铁卫一样守在他两侧,我真他妈想撕烂这王八蛋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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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莱蒙……啊……”
我将罗压在干草堆里,抬起他的双腿,粗暴地亲吻他的脸和脖颈,心脏跳得几乎和我杀人时的欲望一样迅猛而强烈。我确切地知晓今晚这场落幕的杀戮有什么让我觉得憋闷,就像柔缓温存的前戏总让我觉得厌烦,而罗毫无怨言地容忍了我的粗鲁和暴躁。
谷仓外,夜狼村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已经升起了篝火,在残废三兄弟凶神恶煞的监视下被迫跳起舞,唱起歌。鬼魂的哭嚎声都不会比那些抹布拧出来似的歌声更难听了,我甚至都能听到那些狗杂种们的哀叫和悲鸣。
罗一直心神不定地朝谷仓外望去,我扳过他的脸,最后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这才将注意力从那些人身上转移到我愤怒的脸上,讨好般地蹭了蹭我汗湿的脖颈。
一切都像暴风雨那么急遽猛烈,令人酣畅淋漓。我气喘吁吁地倒在罗身侧,心头的窒闷感略微消散,便开始抚摸他染上一丝温热的身体。
“莱蒙……”
见我平静些许,罗犹豫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小亡灵也学精了,知道这个时候的我最好说话。我懒洋洋地嗅着他脖间迷人的味道,抚摸着他后脑柔软的碎发,“因为他们是莫哥尔族。”
“莫哥尔族?”
“现今迟暮帝国的主要族种。据说弑君者艾略特也有一半的莫哥尔血统,只是不太明显罢了。”我冷冷地说,“莫哥尔族人皮肤多是古铜色,浓眉大眼,颧骨高耸,四肢修长,发色偏浅。他们头上统一扎着绣有蜈蚣和衔尾蛇的方巾,有人说他们有自己信仰的时间与因果轮回之神。莫哥尔族每个孩子从五岁开始绑头巾,一直到死,除非叛出此族,否则不许摘下它。”
罗仰头看着我,“那……夜狼村的这些莫哥尔族人欺辱过你吗?”
“莫哥尔族欺辱的不只是我。”我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是我的整个故土。你难道不懂么?这是家国种族之间的仇恨,已经不是个人仇恨能衡量的了。他们想活命也很简单,只要愿意摘下头巾。”
屋外的喧闹声渐转平息,瘸腿赖格讲着无聊的荤段子,还惹得自己嘎嘎嘎嘎大笑个不停,断臂阿姆咕咚咕咚地喝着啤酒。波波鲁大概在给地上的碎肉们超度灵魂,时不时悲痛欲绝地叹气,“哦,主啊,看看这个花一般的姑娘!”、“哦,主啊,就不能让这个老人家再多活几日么?”
很好,今夜又死了一批人,又有无数破碎的灵魂从那些可悲的致命伤中逸出,不知飘向何方。纷扰的声响仿佛逐渐离我远去,浸入了暗潮起伏的深海。我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罗安静地靠在我怀里,说,“莱蒙,其实我……能听到一些声音。”
“声音?”
“一些亡魂的哭声。”罗低声道,“从我们进入了北境,穿过冰雪之森,我就能从耳边呼啸的寒风中听到亡魂们微弱的呜咽。它们思念着已故的亲人,怀着满腔愤恨,无处归依地游荡。我曾试图让波波鲁超度它们,但它们无法也不愿得到救赎。”
“想知道为什么吗?”烤肉和美酒的香气从门外飘了进来,我的肚子都要饿瘪了,便起身道,“跟我来,我带你见识一下迟暮帝国,艾略特皇帝珍藏的伟大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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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清寒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薄雪,大地晶莹得就像一块磨光的钻石,表面嵌着无数洁白狭长的冰川。雪堆在干硬的树梢凝结出轻细的咔咔声,像覆盖在尖刺松柏上的糖霜,被飞过的渡鸦摇下粉末状的雪粒。
真他妈冷。我抖了抖披风上的雪屑,呼出一口湿润的白气,绵软的雪堆在我脚下沉闷地吱吱响。从远方纵横交错的冰川扑来的凛冽寒风几乎能冻住我的眼眶。冰铠森林的每棵树高可参天,以冰雪为甲,像个站姿挺拔的秃头战士,阴沉地盯着每一位入侵者,犹如暗夜中无数闪闪发光的眼睛。
我们越靠近森林的边缘,罗的不安就越重。我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和迟钝的脚步声,便拉着他的手臂,穿过枝桠纷乱的树林,直到一片敞亮的白色世界出现在我们眼前。
罗惊叹一声,我用手指着镶嵌在钻石般闪耀雪地上的一道黑蜈蚣似的城墙,嗤笑道,“那就是人蝠长城。”
是的,人蝠长城,仅仅看它一眼,记忆里那股森寒的窒息感就包裹住了我,像把我封闭在了一滴水中。高大绵延的灰色城墙像两条坚固的手臂怀抱着它身后的兀鹫城,我能看到城墙上隐隐闪耀的火光,像寒夜里孤寂的泪珠那般忧郁动人。
罗蹙眉问,“那些挂在城墙上的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骨。”我说,“昔日万疆帝国子民的人骨,贫苦的百姓,被俘获的战士,忠心的臣子,都被挂在那里,用人骨充填被时间侵蚀的城墙间隙。喏,我想这就是你所感知到的亡魂的源头吧。”
万疆帝国的尸骨之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仍可见到它。罗紧张地望着那仿若蚕蛹般系在长城上的尸骨,喃喃道,“这太残忍了……”
我嗤笑道,“残忍?战争就是这样,谁叫艾略特是赢家呢?要是我胜了,恐怕玩得要比他更尽兴哩。现在兀鹫城里大多是旧国的子民,不肯向新国投诚,就被丢在了这里。除此之外,每年迟暮帝国也会流放些罪犯和异教徒到这座城里,简而言之,兀鹫城就是一锅混了老鼠屎的残羹冷炙,各种货色一应俱全。”
罗默然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我想起他也是昔日万疆帝国的平民,虽然七岁就死了,但那时旧国仍在。在他被豢养于荒骨沼泽的十多年,这个世界早就变了个样子,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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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马蹄声跺在雪地上,刀刃出鞘的刺响令我精神大振。嗷呜——幽冷的狼叫响彻荒野。潜伏在冰铠森林里的养狼人行动了,一群脸上涂着夸张古怪油彩的野人,脑袋上插着乱七八糟的鸡毛。狼群在他们的马后疾驰。据说这帮匪徒每过几个月就要到夜狼村抢夺食物,要是今晚之前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但现在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