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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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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站到了他们的马前。群狼闻到我的味儿立马像狗似的吼叫起来,野兽只要被豢养就成畜牲了。我跳上一块还算大的岩石上,对那些虎视眈眈的野人咧嘴笑道,“不行,朋友,你们现在可不能下去,那些猪已经进了我的圈了。”
  为首的那个野人不知瞎嚷嚷了些什么,反正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能看到他挥动的那柄大刀上刺目的寒光。我上前几步,“不好意思,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么?”
  话音刚落,我抽出斫骨刀砍了那家伙的油漆脑袋,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眼花。那些野人又惊又怒,纷纷拔刀冲着我哇哇乱叫。狼群先一步嚎叫着朝我扑了过来,在黑夜中那一双双幽绿的眼就像魔鬼的瞳仁。我笑嘻嘻地举起刀,将那些狼砍了个四分五裂,断裂飞起的肢体散落在雪堆上。
  跟畜生较劲可没什么骄傲的,于是我转而将刀尖对准了那些凶蛮的野人。妈的那些大象般的巨怪,我平生最恨也最喜欢和这些空有一身蛮力的家伙拼斗。真他妈冷。鲜血随着斫骨刀泼到我身上,我感到寒意从我的骨缝里逸出,舒服得让我想唱歌。
  另一个浑身黑得像条泥鳅的野人嘶吼道,“葡达马——里撒!”我没搞清楚这俚语的含义,但我看见从头顶的巨森上多出好几支箭头,随即如一簇分叉的银白色的闪电朝我袭来——
  “啊!!”
  有趣,即使语言不通,但惨叫声都如出一辙。我看到巨镰冷冽的光晕在上空显现,罗如幽灵般飘在空中,眼洞里逸出两道幽蓝色的光芒。野人和他们的畜牲彻底倒在地上,把白雪染成了热腾腾的红色。我扔掉头顶插满箭簇跟个刺猬般的肉盾,割开野人头子的喉咙,让血液装满了我的水囊。
  罗落到我身边,靠着一棵树虚坐下来,一声不吭,似乎刚才那个割麦子般割人头的冷酷死神不是他一样。我难得愉悦得吹起口哨,摸了摸罗的脑袋,“干得真不错,我亲爱的亡灵。”
  “嗯……”罗望着我,脸色苍白得骇人,就像敷了满脸的石灰。“莱蒙……”他用虚弱的声音呼唤着我,像被谁打了一拳似的按住脑袋,痛苦地说,“我……头痛……”
  噗通一声,他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手痒了来一发摸鱼~=v=


第22章 兀鹫城
  无数只手阻挡着我的镰刀。
  我看见莱蒙受困,森冷的力量顿时涌上了指尖。微光凝成的巨镰又一次拉长,我伸臂欲挥,头颅却传来剧烈的阵痛,像被下坠的铁块击中。我扭过头,看到了一张张狰狞的脸,脸下的躯体犹如透明的胶皮,七扭八歪地向我聚拢。
  【邪恶的亡灵……又要滥杀生灵了吗……】
  那些面庞扭曲成黝黯的漩涡,一只只白雾般细长的手指环绕在我身侧,就像失控疯长的蔓藤。我顿时明白——那是亡魂。虽然平时我也能看见一些亡魂的实体,但这次却有些不同。它们的目的很明确,攻击我,阻止我,在我即将挥下镰刀时发出尖锐的叫喊。
  我被这些偏激的亡魂挤在中央,它们透明的手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捂住我的口鼻,仿佛要使我窒息脱力。它们边阻止我边哀声哭泣,无数幻影如万花筒里模糊的光影,在我面前张缩摇曳。
  “不,不——”我猛地摇头,在它们回荡不绝的怒吼中说道,“我要保护我的主人,你们休想阻止我!”
  【你的主人是魔鬼……你在为魔鬼效忠……】
  “他不是魔鬼,他就是莱蒙!我的主人!”
  幽凉的声音纷乱地叠了好几重,就像密密麻麻的蚁群钻入了我的脑袋。我艰难地撞开那些亡魂围成的障碍,莱蒙已在那些野人的冷箭威胁下。
  我举起仿若千斤重的镰刀,那些揪住我刀柄的亡魂们随我抬起的手臂一同被举起。它们虚无缥缈的身体与我接触后有了沉重的实感,我惊异于他们的执念竟强烈到这种地步。男亡魂对我拳脚相加,女亡魂则用尖锐的指甲抓我的脸和头发,还有孩子们,像一群仓鼠爬在我的腿上,啃咬我的每一处皮肉。
  【亡灵,多么自私恶毒的存在。你们凭借不死的躯体,与生者的灵魂缔结。明白死亡有多可悲,生命有多宝贵的你们,却依旧肆无忌惮地屠杀……】
  【下地狱去吧……与你那狼心狗肺的主人一起,在无边无尽的深渊里,被魔鬼的利爪碾成碎片吧……】
  朦胧间,我似乎看到扛着刀的莱蒙,一身腥血地站在黑暗中,转头望着我。我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盯了我一会儿,忽地露出一个笑,朝我伸手道,“过来,罗。”
  我朝他奔去,在即将触碰到他手指的下一秒,一双狰狞的铁爪却蓦地将他挡住,隔绝我的视野,如绞盘一般猛地收紧!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听到了莱蒙的咆哮与惨叫。
  ****
  “莱蒙!”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间古朴简陋的卧室映入视野,四面的墙壁灰暗干裂,油漆剥落的橱柜就像两幅色彩斑斓的地图。我缩起身子,后背卡上凸起的床柱,下意识惊叫了一声。
  床头有一盏锡制的牛角小灯,上面有一只棕黑色的灯罩。波波鲁躺在另一张床上,面容憔悴地熟睡,《天经》无精打采地摊在胸膛上。
  乞乞柯夫踩着咯吱咯吱的木地板,坐到床边,打量着我。“小亡灵,你醒了?”
  “呼……呼……”
  我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手指僵硬地颤抖不停。他瞄了一眼我的脸色,递过来一个铁瓶,道,“抓住它。”
  我哆嗦得就像木筛上的米糠,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瓶子抓稳。铁瓶里的热水让我舒服多了,我将面颊贴在暖和的瓶壁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吞下了喉中的哽咽。
  乞乞柯夫瞥了我一眼,“你梦到了什么?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停地哀叫,波波鲁为你念了一天一夜的经文,等你平静才撑不住睡下……”
  我感激地望了一眼黑袍修士的睡脸,问道,“乞乞柯夫,莱蒙在哪里?”
  乞乞柯夫古怪地笑道,“莱蒙?我倒想问你哩,原本的计划可是你跟着他。但他突然让波波鲁把你带进了兀鹫城。”
  我急道,“兀鹫城?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他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我该和他在一起!”
  眼前的老人嗤笑一声,摇头晃脑道,“莱蒙从不会让拖后腿的家伙一起行动。小亡灵,你还是多加把劲,多上点心吧。”
  我抱着双膝,尚未从那个噩梦里回神,“乞乞柯夫……莱蒙一直在通过杀戮复仇,对么?”
  老人道,“那可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了。”
  “可我做了一个梦……”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道,“梦里,莱蒙最后会……”
  死。
  乞乞柯夫盯着我。
  “喏。”他漫不经心地咂烟斗,“我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复仇的某种可能性罢了。”
  不一会儿,门忽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道,“见鬼的,本来都快大功告成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婆娘!”
  蜜色头发的女人怒不可遏地冲了进来。芭芭拉穿着深蓝色的绒裘大衣,白皙的脸被包裹在柔软的绒毛中,一双杏眸炯炯有神。
  她见到对坐沉默的我和乞乞柯夫,露出一瞬打破寂静的怔愣,“哦,你们两家伙是怎么了?意念交流?小死鬼,你感觉好些了吗?”
  她的声音让我清醒不少,“芭芭拉——”
  “我在这里,别叫。”她坐到我身边,蹙起精致的眉眼,抚了抚我的额头,咯咯笑道,“还好,一如既往的死人凉!波波鲁把你背进来的时候慌得像只没头苍蝇,我还以为你被五十辆马车来回碾了一百遍呢!”
  乞乞柯夫吸着烟斗说,“不太顺利?”
  芭芭拉翻了个白眼,“哦,本来就快要谈成了!那个老板见了我就跟苍蝇见了肉,我抛个媚眼就能跟使唤条狗一样对他呼来喝去——然后他那膀大腰圆的婆娘就来了。那头母熊先把那窝囊废骂了一顿,然后拧着一张丑脸对我下了最后通牒,让我们明天必须离开!”
  我愕然道,“离开?”
  乞乞柯夫拧起眉毛,“兀鹫城的旅店的规矩,每位客人只准居住五天,且不许续租。”
  “这是为什么?”
  “我想大概是为了防止恶性事件发生,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和平之城。”乞乞柯夫呼出一口烟雾,沉声道,“必须在明天之前找到新的住处。”
  芭芭拉嫌弃地说,“这地方真见鬼了,比没翻修前的花牌镇还古怪!要不是莱蒙的命令,我才不想多待呢!”
  想起莱蒙,体内某个部位仿若被绞紧般抽痛不已。我下意识抚上那疼痛的根源,发现是心脏的位置。
  “正好你醒了,小死鬼。”芭芭拉干脆利落地绑起浓密的卷发,神气活现地说,“跟我出去打探旅店的情况吧,说不定还能碰见莱蒙呢!”
  ****
  走出旅店,湿冷的空气如扑面而来的水汽。我绑着蒙眼带,仰头望向潮湿阴森的天空。北境的苍穹就像散落着灰烬的海平面,硬而干瘪的灰蓝色,有点像乞乞柯夫的眼珠。
  一出门就是狭仄喧哗的集市。家禽闹哄哄地在街上逡巡,孩童在街头巷角围着茅草堆和水井玩耍。从锅炉上溢出的热气凝成干冷的白雾,来往的人群涌出一种晦暗的脏色,就像浸脏衣服的水流。
  这种环境对我而言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到压抑。十几年前我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只不过每日都要下田劳作,照顾家人,在黄昏时赶去交易所兑换粮食和钱币……
  而现在它对我来说,已是充满陌生与沉痛的回忆罢了。我叹息一声,摇头将黑色的思绪逐出头脑,感受微凉的空气。
  “嗨,列侬!昨天你家的母猪顺利产崽了吗?……真令人高兴,神一定眷顾于你……哦,奎拉里,我得说你染的布料质量棒极了,不像那些劣品,随便一搓就像打翻了颜料瓶……弗恩,你今天的生意也不错,这个味道香极了……”
  我跟着芭芭拉的脚步,看她熟络地跟四周的人打招呼,就像跟阔别多年的老友们寒暄一般,偶尔在那些男人们盛赞她时发出妩媚的娇笑。
  “哦,这怎么好意思呢~您真是太客气了!”
  她笑靥如花地从一个老板那里接过了一个包裹,走过来,将一只香喷喷的纸包塞给我,“给,小死鬼。这是烤洋芋,撒过盐和辣椒粉,能香掉你的舌头。”
  “谢谢你。”我没告诉她我的舌头尝不出任何味道。我只明白我很高兴,很感激,就像见到莱蒙递给我的玫瑰糖和彩虹饼干一样高兴而感激。
  她捧着热腾腾的洋芋,咬下一块软糯的芋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喃喃道,“咒语前后就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道,“芭芭拉,你曾经见过那些人吗?”
  “没有。”她得意地说,“那又如何?这不影响我施展一下我压抑良久的魅力,只要我想,所有人都会喜欢我。”
  我道,“这……很简单吗?与他人连系在一起……”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连系?嘁,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且有些连系十足地惹人反胃呢。”
  “可那是存在的依据,不是吗?……我是说,假如把每个人看成一粒沙,一棵树,画纸上的一抹颜料,那其他人就是同样的沙,同样的树,同样色彩斑斓的颜料。无数粒沙聚成坚固的宝塔,无数棵树铺就广袤的森海,而交叠的颜料令一纸空白变成不同的世界。每个人和其他人也是一样,只有经过这种蛛网般的‘连系’,才称得上‘存在’,才能组建编织出各种……”
  “给我打住,你说得我头疼!”芭芭拉不耐烦地说,“这种话你和那个疯子修士说去,我可不想听!”
  我苦笑着住了口。我明白她理解不了我,就如我无法理解这个世界。活着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一个复活的已死之人的感受,昔日我落于世界的脚印,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恐怕我再也无法找到一丝过往的痕迹了。
  ****
  “是流放队!”芭芭拉的声音骤然激动起来。她拉着我钻到拥挤的人群前,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催促我道,“快点,小死鬼!莱蒙说不定也在呢!”
  我忙着对每一个挤到的人道歉,芭芭拉很受不了地看着我,“哦,撒旦啊,你真是莱蒙选择的亡灵?”
  “……?”
  她无奈地说,“那个恶臭的混蛋为什么选了你?”
  我一怔,“不知道。”
  她盯了我一阵,似笑非笑地说,“说不定就是看中了你这漂亮的脸蛋。”
  我们挤到前方,马蹄的哒哒声从左右两侧传来。右边一侧,笨重的城门轰然开启,从外面茫白的大地走来了一队模糊的黑影。
  每个人在队伍中弓着脊背,走得蓬头垢面,风尘仆仆。迟暮帝国的流放队,充满罪犯和异教徒的队伍,但我在他们每个人脸上看到的只有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一抹明亮的红蹿入我的眼洞,刺得我生疼。莱蒙骑在马上,不知为何,跟随着流放队招摇过市——尽管“招摇过市”是他喜爱的方式,就像被关在一口井里多年,突然重归自由,必须要跟全世界宣告“我出来了”一样恣意。
  而左边一侧的队伍跟右侧的流放队有天壤之别。我看到一面冰蓝色的旗帜,上面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矫健白狮,锐利的眸子仿佛能刺穿一切。旗帜下的是一队披坚执锐的银甲骑士,盔甲上熔着简洁利落的山茶花纹,胸前的护心镜被打磨得光可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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