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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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了手中月牙形的巨镰,挥臂一割,尖刃虚若无物般穿透了我周围十几人的身体。我听到熟悉的尖叫声,跟亡灵法师将我的灵魂从镜面上剥落一模一样的惨叫。
灵魂被割开的声音很像我们给猪羊扒皮的声音。我只能看见那些生前强壮魁梧的士兵哀嚎着倒地,不知他们灵魂破碎的下场在罗眼里是何等景况。
罗迎风飘浮在半空,尽管离我如此遥远,但我知道,我只要勾一勾手指,他就会听话地落到我身边。
一场恶斗在亡灵随手挥动的镰刀下落幕,听上去尤为滑稽。我坐在鲜血中大笑,笑容扯得我脸上的伤口钻心地疼。芭芭拉扑到我身边,盯着我的脸一惊一乍地大叫,残废三兄弟则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罗。
断臂阿姆酸溜溜地说,“嘿,莱蒙,你捡了个什么宝贝回来?他的战力顶一支军队。”
“可不止是一支。”乞乞柯夫从树上爬下来,晃动着一头银发。他总说自己腿脚不好,可爬上树的动作比谁都麻利。
独眼艾厄阴沉了脸,“不靠亡灵,我们一样可以实现目的。”
我呸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我倒要看看你的牛皮能吹到什么时候。”我揉着酸痛的下巴,走到从战斗开始就呆若木鸡的修士那里,温柔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亲爱的波波鲁,我需要你的祈祷,祝这些可怜的灵魂早日升上天堂。”
波波鲁看着我,就像一只兔子看到了一条巨蟒,“你……这些士兵不是你杀的吗?”
我笑了,笑声让波波鲁更害怕地缩紧了肩膀,“你怕什么?有朝一日当他们杀了我,别忘了也给我念,我要能够下地狱的篇章。”
波波鲁痛苦地呻_吟一声。芭芭拉凶神恶煞地甩着鞭子,抽打着嗷嗷叫的修士去尸堆里念经文。瘸腿赖格看向几个逃窜的士兵,“这次要留活口了?”
“要留,当然要留。”我深吸一口气,让周围弥漫的血气一点不剩地充满我的胸腔。我仰头望着绛紫色的天幕。黎明将至,黑夜将被驱逐,人间恢复了光明,而人心中的黑暗还在,它们躲在每个人心底,永远伺机而动。
“我要让他们头顶的某个人知道,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我踩上高高的尸骨堆,对着破晓的第一缕天光张开伤痕累累的手臂,咧出一嘴邪狞的牙齿,“和平大限已至,恶魔终将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脾气
第5章 花牌镇
芭芭拉最喜欢在长途跋涉时大惊小怪她娇嫩的脚板长了几个泡,纤细的玉手多了几道伤,顺便吊在我的脖子上骚叫。她形容过去的自己只有“美”、“太美了”、“比最美的女神还美”几个词可说。尽管她现在是个头大体短的侏儒,脸上还长满了黑疣,一张大嘴涂得又红又烈,没人听她的白日梦。若不是那件石榴红色的裙子,恐怕你都认不出她是男是女。
在我第不知多少次不耐烦地把她扯下脖颈,她不满地尖叫,“噢!你现在这般粗鲁地对待我,等我的咒语解除了,绝对会后悔的,莱蒙!”
断臂阿姆瞄了半空的罗一眼,插嘴道,“我敢打赌,莱蒙干这个死人都比干你有快感。”
我道,“我想是的。”我们一齐笑了起来。芭芭拉气得满脸通红,扯出腰间的鞭子朝罗飘浮的身影抽去。
“……?”
罗疑惑地扭头看向气得跳脚的芭芭拉。我向他招手,“罗,过来。”他听话地落到我身边,我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亲了一下他的面颊,“看到有人跟踪我们么?”
见鬼的,我的嘴唇被那一下冻麻了。
“没有。”罗摇摇头,“很安静,没有人。”
波波鲁从后面探出头来,一脸菜色,像吃了发霉的面包。这两天念诵经文可把他累坏了,面颊上浮肿出了两只灰黑色的眼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花牌镇。”我道,咧出一口牙齿,“先去那里歇几天,我还有几位故人要拜访。”
乞乞柯夫突然说道,“你这个样子可不行,莱蒙。”
“当然不行,估计还没进镇子,我们就会被大炮轰出来。”我耸了耸肩,“乞乞柯夫,拜托你了。就用阿姆和赖格的那一兜金子搞吧。”
乞乞柯夫眯起那只灰蓝色的眼睛,“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金发的。”我说,“的确不喜欢。但是,仅此一次。”老天,他总是这么了解我。
芭芭拉沉默了。我拍拍罗的肩膀,让他再度回到空中查探,自己坐到了这个聒噪的麻雀女人旁边。
我讥讽道,“咒语?嗯?”
芭芭拉看向我,“你并不是不知道,你在装傻。”
我倚着车门,翘起腿,“我可不觉得巫师该对每个侏儒负责。”
“我不是侏儒。”她扬头说道,那张丑陋的脸上显出几分冷肃和骄傲,“我曾是一个性感漂亮的美女,被邪恶的巫师变成这个样子。因为我没有接受他的求爱,而且我遇到了一个该死的负心汉。”
“那好,听我说,芭芭拉。”我也坐直了身体,惟妙惟肖地学着她的口吻道,“我不是恶棍。我曾是一个尊贵善良的王子,我是被该死的恶龙变成这样的。因为我被我的家人欺骗了,而且我……”
“呸!下地狱去吧,莱蒙·骨刺!”这个笨女人摆出受到侮辱的表情,钻进了马车。断臂阿姆和瘸腿赖格嘎嘎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乞乞柯夫瞧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这样很好。我仰起头,舒服地感受着从林间洒下的斑驳日光。没有人相信我是一位尊贵善良的王子,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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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走入花牌镇的时候,我被这个小镇的宁静与祥和震惊了。要知道两年前这里还犹如人间地狱,比血还鲜艳的红莲火焰吞噬着破旧的楼阁和污浊的街道。自从弑君者上位,将爱情与婚姻之神的雕像修筑在红心广场,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旅客到这里祈福,大多是情人和夫妻。飘着奶酥和枫糖香气的甜品店,象牙白色的石砌小楼,五彩缤纷的糖果喷泉,系着各式连心锁的情人墙,还有复古清新的彩虹砖,整个小镇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童话般浪漫梦幻的光泽。
残废三兄弟和芭芭拉一进到花牌镇就拧起了一张臭脸,乞乞柯夫被那甜腻的糖果香呛得直咳嗽,波波鲁那个疯子倒是长大嘴巴满脸吃惊。
“这一定是主的杰作!”他嚷道。我给了他一脚,让他给主来了个伏地大礼。
“莱蒙,这里真漂亮。”
罗与我并肩而行,我看到他在这安谧的氛围中微弯的唇角。为了不让他太过显眼,我用黑纱带蒙住他的眼洞,他好奇地左顾右盼,偶尔发出的笑声让我一阵阵心烦意乱。
老实说,我的感觉糟糕透顶。这种花纹可爱的建筑让我很想一刀劈裂。它让我想起了过去,在宫殿里我最爱搭建的七彩积木。我曾用花牌和积木搭建了一个小城,兴高采烈地说要在这个童话般的小镇里迎娶我最心爱的姑娘,在爱情之神面前宣誓生生世世的忠诚……
“莱蒙,我想去那个摆着白色塑像的广场逛一逛,感觉会是个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
“不行,不准去。”
噢,和心爱的人在神面前宣誓忠诚。然后,我就看到了这座跟我的积木王国一模一样的花牌镇。妈的,该死,该死。那个该死的男人试图勾起我的回忆,卯足干劲地恶心我。那个该死的弑君者,艾略特·德·斯图尔特!
草花旅店里,一进门正对着客人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木框,上面用血淋淋的红墨水写着——“红发之徒禁止入内”。我差点笑出声。芭芭拉余怒未消,瞥了一眼我刚戴好的金色假发,“看上去就像一坨鸡屎。”
“只剩一间,住就交钱,不住请便。最近客人太多,我们可没办法一一安排。”
这个大腹便便的旅店老板趴在柜台前,打着一个脸盆大的呵欠,朝我们摆了摆那双溢满肥油的胖手。
“这好办。”独眼艾厄冷漠地说,举起尖头锤,快步走上楼梯。不一会儿楼上响起一片尖叫声和混乱的踩踏声,几对衣着光鲜的男女惊魂未定地跑下来,一边叫一边还在呼喊上帝。
这个胖老板惊骇地叫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独眼艾厄从走廊上探出头,冲我道,“现在我们有三间房了,莱蒙。”
“干得好,艾厄。”我对其他人道,“那就这样,阿姆,赖格,你们兄弟三个一间屋子。乞乞柯夫和芭芭拉一间,我、罗和波波鲁一间。”
“我才不要和一个糟老头子待在一起!”芭芭拉扯着黏腻的嗓门喊,“莱蒙,我要和你一起睡!”
“不行,芭芭拉。”罗认真地说道,“莱蒙是我的主人,我不能离开他。”
芭芭拉咯咯笑道,“我们做_爱的时候你可以在一边看着,没关系。”
“不好意思,各位。在你们为房间争得热火朝天时,是否要考虑一下适才行为的正当性呢?”
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响起,台阶上传来了皮料磨蹭的吱吱声,像是某种华丽出场的前奏。我只消听一下就能辨出那双靴子是由结实的鹿皮制成的,估计还镶了诸多碎钻和羽毛。
芭芭拉摆出一副市侩女人的刻薄嘴脸,“哪个娘娘腔在发……”
她的后半句话噎在喉头,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噤了声。我望着台阶上的青年男人,他穿着银白色的礼服,束着牛皮腰带,戴着斯文的白手套,金色的流苏从肩头垂到左胸前,腰间还有一把昂贵的佩剑。他背着两手,倨傲挺拔地站在旅店的二楼俯视我们,像一只站在高台上准备打鸣的公鸡。
我猜那把剑只适合敲鸡蛋。
那人一眼就看到了我那头由乞乞柯夫染色失败的假发,嘲弄地挑起一边眼梢,“哦?瞧瞧这个金色,伪造得太拙劣了。似乎你还很以此为傲,难道你不知道只有索尔家族的死人们才能拥有金发么,小子?”
我咧嘴笑道,“说不定他们还没死,在世界上某处等着吸某个人的血——比如您这样一位高贵俊美的大人的血。”
“少在这里油腔滑调了,小乞丐。”他眯起眼,脸上有种自以为说了俏皮话的得意,“还是滚回你们的狗窝里啃骨头吧。草花旅店是花牌镇最好的旅店,住在这里的都是贵族,得罪了哪一个,你们都别想要脑袋了。”
我听见残废三兄弟捏紧拳头的声音。那只不知好歹的花公鸡还在二楼上咯咯叫,他们三个无论是谁都能一把拧断他那颗华丽的小脑袋。芭芭拉安静得出奇,这个蠢女人,平时对着我们撒泼骂娘口齿比谁都伶俐,现在倒装得像回事了。
罗上前了一步,他一开口往往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不好意思,我们并不是乞丐。虽然适才抢占房间是我们有错在先,您是不是也该为侮辱我们的事道歉呢?”
乞乞柯夫噗地咳嗽起来,我猜他是被笑呛的。那青年看着眼前缠着黑布的罗,讥笑道,“原来不仅有乞丐,还有瞎子呐!既然承认自己抢了房间,那就滚出这里,滚到你们该去的地方,趁我没叫人把你们抓起来之——”
“你在吵什么,黑德?”
一双纤纤玉手抚过丝绸的声音也不会比这更轻柔了。我收回掩在斗篷下的斫骨刀,本想再过一秒就捅进那家伙的鸡胸脯,可那个声音却阻止了我。我看到那个纤细修长的身影,她穿着缀有金叶子的墨绿绸连衣裙,砂金色的卷发恬静地披在肩头,宛如蔓藤上优雅的精灵。我曾在诗中写道她有一个饱满光洁的额头,天生就适合亲吻。我曾在无数个黑夜为她的一句句话泪流满面,双眼哭得要瞎掉。她站在台阶上,离我不远处,纯蓝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起伏。她早已忘了我,可我依然认得她。
“久闻您的美丽,洋桃公主。”我模仿着宫廷执事向她鞠躬,叹气道,“麻烦您劝劝这位尊贵的大人,请他不要为难我们,允许乞丐和瞎子待在这个旅店吧。”
“乞丐和瞎子?”这位美丽的公主蹙紧眉头,冷冰冰地对花公鸡道,“这又是你侮辱别人的说辞么?”
“你在生什么气?”那个叫黑德的白痴叫道,“我只是阻止了一堆闹事的无耻之徒!”
洋桃公主冷冷道,“够了,在我看来,你才是在旅店闹事的家伙。叫这些卫兵出来是为了示威么?你挡住其他客人上楼的路了。”
“你——”花公鸡面色涨得通红,我预感到他要对洋桃公主说出什么无礼的话,但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咽了回去。
“别太任性了,洋桃。”他走过公主身侧时,冷笑道,“惹恼了你未来的丈夫可不明智。”
洋桃公主转身回了屋子。
乞乞柯夫在后面悠然吐出一口烟,“老天,我有点喜欢这小丫头了。”
芭芭拉怒不可遏地捶着我的腰,嚷道,“瞧瞧你!看那个女人时眼睛都直了!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蠢东西!”
我把她搡到一边,直接迈上了楼梯。
第6章 墓碑
在所有的同行者中,我最欣赏的还是老头子乞乞柯夫。有脑子的人总是令人敬佩,比起野蛮暴躁的残废三兄弟,尖酸刻薄的芭芭拉,疯癫愚钝的波波鲁以及不谙世事的罗,乞乞柯夫就像一条吸在猛兽身上的水蛭,虽然个头不大,但专攻你身上薄弱的地方。当有一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八成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
“那位黑德子爵是艾略特皇帝的侄子,从小就是个风流烂货。”他走在我身侧吞云吐雾,告诉了我想要的答案,“洋桃公主是他的未婚妻。但从他们的相处看来,两人之间并无感情,甚至算得上相互厌恶。这次他们到花牌镇来举行结婚仪式,大概是弑君者的主意。你瞧,已经有人在布置红心广场了,倒是挺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