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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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电光火石间,一个黑影猛扑到我身前,张开宛如黑鸦双翼的斗篷,将我罩入其中。碎石和飞尘萦绕身侧,闪电将泥地中央击出一个窟窿,将我的身体嵌在了倒塌的筑物下。
“咳、咳……”
我昏昏沉沉地咳嗽几声,吐出嘴里的泥土。烟尘消散,我的双眼在一阵眩晕之后,看清了挡在我上方的那张脸。
罗凝视着我,胸膛沉缓地起伏,脊背散发着闪电击灼后的热气,唇边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
“莱蒙。”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在灰蒙蒙的尘埃中,嘶声道,“早该告诉你的。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见证你登基,我的国王……”
他将双唇靠近我的额头,印上一个吻。霎时,天边阴云散去,风雪止息,万丈金光破空而出,如茫茫光焰洒向大地。我猛地将他抱紧,听到了喉中的轻颤,“罗!罗!”
“我没事,闪电杀不死亡灵,就是……有点疼……”他凝视着我,眼洞深处的黑暗被光芒驱散,道,“不用担心……艾略特,就由我们一起——”
“陛下!”
这时,我听到了坑洞外其他人惊慌失措的呼声,一叠又一叠,悲痛欲绝,似乎这个坑就是我的坟。铠甲碰撞的激响离我越来越近,我想起身,却发现已经在刚刚的天劫中耗干了全部的气力。
罗伏在我身上,冲我笑道,“该站起来了,主人……”
说着,亡灵化为一条轻细的黑影,融进我被日光直射出的影子里。属于他的影子充盈、支撑着我干瘪的剪影,将我疲惫无力的身躯一点点抬起。我脊背挺直,头颅扬起,浑身仿佛涌起了无尽的力量,对着我的万千子民,无畏而骄傲地张开双臂!
“看吧,你们的国王毫发无伤,你们的支柱屹立不倒!”我冲着喧声震天的人海,将那份宣言随灿阳之光洒向无垠大地,“愿万疆帝国,永世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晚了QwQ年前事情多,本砣尽力日更,若是有事情耽搁也会提前告知,希望大家理解!
第40章 惧
鹰钩鼻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后,低声道,“你是亡灵。”
我骇了一跳,书本应声而落。彼时我正坐在莱蒙寝宫的一张桌前,阅读一本哲学杂谈。现在距莱蒙的登基日已过了两个月,北境彻底进入严冬期,森凛的风雪席卷了疲惫沧桑的兀鹫城。在这种大雪压境的日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幸而之前发放给民众的粮食已足够让他们撑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自从莱蒙登基后,每个曾跟随他的伙伴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赖格、阿姆和艾厄负责莱蒙刚组建起的“神猎军”,据说神猎军平日的训练不是争吵打闹就是哄抢财物,但一和冬霆军交手,胜率竟然是五五分。波波鲁在图书室管理书籍,经常和那个看护古籍的老人因一个简单的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倒也不虚光阴。
乞乞柯夫负责的事情就比较杂了,他是个万事通。我常常看他在宫中闲逛,和泥瓦工讨论如何让泥浆在寒冬放缓速度凝固,学习宫匠制作物件的手艺,和铁匠询问打铁的速度和频率,观测天气,研究土壤成分等等,精力比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还要充沛。
而莱蒙没给我任何安排,唯一的任务大概就是读完那一书架的爱情小说。
此时,偌大的寝宫只剩我一人。男人犹如漆黑的幽灵移到我背后,两只窄小的瞳仁如刺穿人心的铁钉头。我惕然起身,道,“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在陛下的登基日,当闪电劈向我们的国王,你冲上前,将陛下挡在身下。或许其他人看见那道黑影,会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他盯着我,一字一顿道,“但我的双眼不会认错,我亲眼见过亡灵。他们可瞬间让悬浮的身体移动到目的地,这是你们的特性。”
“我并未……”
“另外。”
鹰钩鼻男人缓步上前,“你扮得可一点也不像个瞎子。”
我平静地望着目光锋锐的男人,其实心底茫然无措,根本不知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形。莱蒙让我待在他的寝宫不要外出,也不要跟他人透露我是亡灵的事情。多日以来我一直谨慎自己的言行,生怕出了纰漏,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我的名字叫纽金特·布莱克。”他用冷硬的声音道,“旧国的司法大臣,如今效力于莱蒙国王。陛下是你召唤你重返人间的主人,对么?那你无需担心,我不会做有损陛下威仪的事情,那可是叛君之罪。”
我紧贴着木柜,碰倒了最上方摆着的一只花瓶。花瓶跌落发出清脆的裂瓷声,名叫纽金特的司法大臣突地向我走近,从袖中抽出一根长铁锥,直朝我肋下捅来!
“请您住手!”我侧身一闪,反手攥住他的手臂。我正想询问他的意图,铁锥柄在他指间灵巧地一绕,当即调转九十度,朝我的面颊狠刺过来!
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变为亡灵态,飘离了这个鹰钩鼻的男人。亡灵无法用普通的办法抓捕,一些古籍提供的手段是用涂有粘性物质的锐器刺穿身体,粘结灵魂与躯体。纽金特眯眼看向我,掂了掂手里的凶器,发出一声冷笑,“果然如此。你躲开了,你害怕这个?”
他高举铁锥冲我威吓般虚刺几下。我蹙紧眉头,他冷笑道,“看来那本书记录得没错,这种法子的确可以捉到亡灵……这可太好了。”
这个男人很危险,我脑中警铃大作。不能攻击莱蒙的臣子,又无法化解对方眸中的敌意,便只有“逃脱”一条路可选。我迅速移至寝宫的大门,想溜出去寻找莱蒙,门却忽地一声被推开了!
“纽金特阁下,您说的这个办法——”
一位身穿银甲的骑士推门而入,恰好与我正面相遇!我们彼此都大吃一惊,时间凝滞在眨眼之间。那名骑士瞪大双眼看着悬在半空的我,森冷的眉宇一蹙,动作迅如惊雷,猛地用手里的尖锥刺穿了我的身体!
“亡灵!”他怒道。
“唔!”我闷哼一声。这名骑士的力量、速度以及反应力远在我之上,锥身在我体内刺得又深又快。我感到那根铁锥在我心脏下方捅了个窟窿,黏胶溶进我的脏腑。司法大臣纽金特也借机将他手中的铁锥从后刺入我。我被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穿透身体,像只被串在铁架上烧烤的羊羔。
那名年轻的骑士拧紧眉头,低声咒骂道,“上帝啊,身为一个邪恶的亡灵竟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陛下的寝宫,你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的,骑士长。亡灵诱惑了我们的陛下,从他身上汲取生命的能量,这个异种族邪恶至极,而且诡计多端。您千万不要被它们骗到。”纽金特一板一眼地说道,双眼瞥向我,瞳孔深处淬出恶毒的光芒,“现在,让我们把它带入牢中,仔细审讯一下,看它对我们的陛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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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压抑的监牢令我呼吸不畅,像被缓慢浸入黏腻的沼泽。书籍上常说亡灵趋暗避光,喜欢腐臭潮湿的环境,实际纯属无稽之谈。亡灵除了不死躯体和冰凉的体温外,和普通人并无差别。
“纽金特,我操|你|妈的……你个该下地狱的混球,脑浆比屎还烂臭的蛆虫,等我他妈逃出去,一定啃碎你的脑壳……”
一个被锁在监牢里的男子在我们路过时骂个不停,边骂还边在痛苦地呻|吟。他的眼皮被黑棉线缝在一起,身上全是细小而狭长的划痕,暗紫色的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流出来,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走至牢房前的泥砖小道,骂声和吐沫声接连不断地掀起,就如涨潮的海浪,迎面扑来一股伤口流脓般的腥臭,像对我当头打了一拳。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型犯,也就是经过审讯后判定对兀鹫城治理有害的死囚。他们没有重见天日的权利,日复一日浸在腐烂阴湿的黑暗里,任滋生出的毒虫和霉菌一点点污染他们的心灵。
我忽地瑟缩了一下,灵魂深处不安地震荡起来。尽管我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但仿佛已从这种酷刑下捱过一遍。两把铁锥刺入我的部位还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剧痛,我咬牙抑住昏意,看他们二人将我带到一间无人的牢房,将墙上的镣铐加诸在我的双腕。
上面同样涂了粘性很强的胶水,将我牢牢地粘在冰冷的金属上。
纽金特从木桌上拿过一本书,手指熟稔地拈着纸页,飞快地浏览道,“骑士长,麻烦你将这个亡灵的衣服脱光。”
年轻的骑士长点点头,板着一张冷峻的脸走向我,开始解我的斗篷,又扯下我的衣衫和长裤。除了莱蒙还没有人做过这种事情。我试图挣扎着身体抗拒,对方用那双硬铁般的手按住我,很快将我剥光。
他的手在我身体上停留了一下,蹙眉道,“的确没有一丝温度。”
彻底暴露在二人眼前令我难堪至极,“你的名字……难道是法洛斯?”
骑士长动作一顿,冷冷地抬眼盯着我,道,“我不想听任何一个亡灵喊我的名字,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我会拿胶水将你的嘴唇封起来!”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法洛斯,已故冬霆军元帅的儿子,莱蒙的救命恩人。他为救莱蒙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他是对莱蒙忠心耿耿的骑士……
我曾告诉自己,他也是我的恩人,而现在他要对我施刑。只因我是个亡灵,传说中邪恶祸世的亡灵。
我内心百感交集,有口难言。纽金特将书放下,提过牢门边的水桶,不知在里面搅拌什么。期间法洛斯一直在盯着我,似乎怕我下一瞬就从他的眼皮下溜走。
“你夺去了我的陛下的另一半灵魂。”他那双狼一般的眼眸冰冷刺骨,“你使他残缺,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我艰难地说,“我不会伤害他……”
“你已经伤害了他!”法洛斯怒道,“你的存在就已对他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因为你已然减少了寿数。少装出这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了,我们清楚亡灵的本性,你别想狡辩!”
我讶然,“减少寿数?!……”
年轻的骑士冷笑一声,“还想自欺欺人么?他生命的衰竭将从他灵魂的缺口开始,灵魂缺失者比健全的人更容易遭到情感的波动和疫病的侵噬,从而更快地损耗生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哑口无言。召唤亡灵是否有损生者的寿命,我未曾听法师说过,但不代表这种情况不存在。何况他说得没错,亡灵复生的全部来自于生者的灵魂,我吞掉消化了莱蒙灵魂的一部分,才得以重返人间。这也是亡灵选择效忠主人的原因。
那是只属于“亡灵”的报恩。
当然,不乏唤醒后对主人恩将仇报的亡灵,例如屠杀掉旧国子民的嗜血亡灵。但世间的亡灵本就稀少,那更是个例中的个例。
“好了,骑士长,不必跟这些狡诈的怪物多费口舌。”纽金特已经调好了那一桶散发着热气的粘稠浆料,走上前,平静沉缓的声调令我不寒而栗,“我知道什么办法能让它们老实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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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热浆在我身上汩汩流淌。
与灼烫接触的皮肉传来嗞嗞溶化的声音,我痛呼一声,随即咬紧了嘴唇。泥浆犹如一条噬咬我身体的毒蛇,蜿蜒向下,在我的皮肉表层钻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很快我的身体上就出现了长条形的坑洞,遍布全身,白骨从中透出。他又将剩余的热浆倒在我的头顶,我听到自己血肉蒸发溶化时发出的尖叫,残液顺着头骨滴至我的肩膀和胸膛,每一滴都烙出一个热烫的孔洞。
“啊——”我再也按捺不住,齿间迸出鲜血,口唇消弭,面庞被腐蚀得失去棱角,在灼人的高温下颤抖难抑。
“亡灵虽不会死,但却会疼痛。”纽金特盯着我的惨相,冷笑,“这种程度的伤你们很快就能复原吧?虽然很可惜,但也能让你难受一阵子了?”
“唔……”我难过地摇头,向下一瞥,看到残破的身体,感到一股酸涩的热意冲上眼眶。
眼洞中传来灼烧般的痛楚,我哑声道,“我从没见过你……莱蒙是我的主人……我只是听命于我的主人……只因另一个亡灵杀过人……你们就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对待我吗……”
一旁的骑士凝视我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眼睁睁看肉泥混入热浆,在我脚下淌成一滩,良久扶住自己的额头,转过了身。
“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纽金特冷静地说,似乎即使我是个骨节尽断的骷髅,他也能泰然自若地进行话题,“你是从哪里来的亡灵?或者说,保存你们这些无灵魂‘容器’法师是谁?”
“……”
我闭口不言,忍受着热气在我毛孔间的挤压和蒸腾。男人凝视我半晌,沉声道,“看来还不够。”
我头昏脑涨地喘息,第一次感到浑身充满了奇怪的炽热感。热得我难以忍受。被热浆溶化的皮肤正缓慢地生长愈合,填充在骨缝间成为新肉。当烫人的温度降下,头脑略微清醒,一双冰冷的手却忽地捅入我的身体——
嘶啦……
内部肌肉纤维被缓缓撕裂的闷响传来,我睁大干涸的眼眶,见纽金特的手指夹着几枚螺钉,将其分散按入我的肌理,拼成了一个六芒星。崭新的皮肉还在继续覆盖我的躯体,而螺钉嵌在其中,深深埋入我的血肉,像根肉刺或未拔的獠牙。
待我伤痕愈合,那些螺钉依旧在体内摧残我的神经。他只需用铁棍稍加点拨,嵌有螺钉的部位就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一条条肥硕的毛虫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