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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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我。”女亡灵微微抬起下巴,冷酷地笑道,“除了亡灵,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给你们呢?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三个都是蠢货,一个被逮住,一个主动交出了信,还有一个连自主选择的勇气都没有!”
理查德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说你是……亡灵……难道是陛下的……”
“我不是莱蒙·骨刺的亡灵。”女亡灵冷笑,“若那个自私狠毒的混球是我的主人,我第一个宰的就是他。”
热气在单片眼镜上覆了一层水膜,理查德连腔也不敢开。女亡灵似乎厌倦了沉默,从斗篷下取出一枚金坠,冷冷地说,“迟暮帝国的艾略特皇帝是我的主人,他让我来找你,有事相托。”
理查德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咽了口唾沫,“什、什么事……”
“用你身为外交大臣的口才和洞察力,说服神猎军叛变。并在城中散播国王冷酷残暴的谣言,煽动起民众的愤怒。”
这一要求将理查德震在原地,甚至顾不得恐惧亡灵,直接道出了疑惑,“迟暮帝国难道敌不过如今的兀鹫城,要用这种办法么?!”
“不是敌不过。你们这种饼干渣一样的小城,艾略特皇帝怎么可能敌不过?”女亡灵漠然道,“但这是陛下的要求。他说,一定要让莱蒙·骨刺被他的民众推翻统治,让他尝到绝望和愤怒的滋味,让他肝胆俱裂,痛彻心扉。最好脆弱无助到泣涕涟涟。”
理查德更震惊了,“你的陛下……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女亡灵厌倦地说。她上前几步,强行拽过外交大臣的手,将那枚金坠塞到了对方冷腻的手心。
“作为回报,待事情成功,所有造反的人民都将被迟暮帝国收容,得到公民的身份。”女亡灵冷淡地说,“而你将是迟暮帝国新的外交大臣。你的女儿,尚在闺中的黛蜜儿·奥利汀,将成为皇帝的第十五位妃妾,余生享尽荣华富贵。”
“不是要你考虑一下。”女亡灵说着,红唇绽开一个血腥的冷笑,“你敢反对,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69章 火光浸于沉夜
宛如某种预示,天穹化为熔浆般的血色,浓稠的云层像被捣成糊的番茄,仿佛随时都会泼下倾盆血雨。
而我赤身|裸|体,从血穹的一端走向另一端,肮脏的金发长及脚踝,双足深陷辣椒酱般的湿土沼泽,像一个缓慢爬行的刺猬。这里似乎是我的归宿,腐烂,污浊,猩红色遍布群山万壑,火焰在造型诡异的树木上燃烧,就像公鸡的头冠。它怒视我,我空洞地看向它,问,“他在哪里?”
山巅呼啸而下的烈风道,“谁?”
我微弱地吐出字音,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罗,我的另一半灵魂。他在哪里?”
烈风的声音愈加模糊不清,“罗?你的另一半灵魂?”
我的瞳孔深处旋着晕眩的暗涡,而烈风低沉的声音仿若闪耀着光辉的指引。我道,“求你了,让我找到他。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只有他在,我的灵魂才会平静安息。我无法忍受离开他的一分一秒啦,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吧。”
“你似乎有什么误会。”
“误会?”
“你的另一半灵魂不叫‘罗’……”
烈风将我裹在它灼烫的漩涡中,我发出阵阵嘶喊,痛苦地抱住头颅。风的气息渗入我的每一个毛孔,在我的血管里游动,挤破脆弱的薄壁。我被染红了,皮肤完好无损,可每一处脏器和每一条血管都淌出鲜血,让我看上去像个被皮囊包裹的血人。
“他叫‘艾略特·德·斯图尔特’。”狰狞的声音道,“每时每刻,无边无际,你念着他,你想着他,他已变成你的全部。你爱的是他才对——”
“你……”污血哽在我的喉间,我浑身抽搐,感到腥血涌上咽喉,“你他妈的放屁……”
鲜血沸腾,将皮囊烫软,层层剥离。我瘫倒在地,分崩离析,火星熔入每一条神经,将一切焚烧。
“你们如此相像。”
……
【宫里着火了——!】
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嗅到一丝呛鼻的味道。那声“着火”的尖叫成功打消了我的睡意,我跳下床铺,拉开大门,被扑面而来的浓烟困住了呼吸。
“莱蒙!”
老头子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一看,不仅是乞乞柯夫,连波波鲁也在,满脸焦急却不知所措的蠢样。除了他们二人外,整条由墨绿色大理石铺就的长廊再无人声,只有弯曲空渺的黑烟绕着古旧的墙壁丝丝蔓延。
“陛下,四处都着火了!”黑袍修士嚷道,“是您的神猎军干的!他们正一层层地火烧皇宫,还打算把您抓住!”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乞乞柯夫面色凝重地补充道,“不仅如此,城里的人民反了。”
“等等。”我揪着头发,让疼痛清醒我的大脑。我将视线从乞乞柯夫和波波鲁脸上转了一圈,选择问老头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完整地告诉我,乞乞柯夫。”
老头子点起了烟,闷声道,“人民反了,你的歹徒军队也反了。兀鹫城连续闭城好几日,据说饿死的老弱妇孺都能铺满下城区半条街。现在是第十五日,是你之前下达期限的最后一晚。”
我感到一口气窒在胸腔里,“那——冬霆军——”
“有消息说,他们从昏藤古堡撤兵了,目前在黑枫平原陷入苦战。”老头子道,“不到一千人,对几万人。”
“法洛斯呢?!”这时,怒火终于找上了我,找上了我的眼睛。我已有七八天没有进餐了,现在几乎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双目血红地喊道,“还有罗!几万人算个屁!只要有亡灵,那些敌兵根本不在话下!”
“这便是最令人无奈的地方。”老头子望着我,道,“小亡灵可能死了,被另一个来路不明、属于艾略特的亡灵杀死了,莱蒙。亡灵互杀,一旦死亡,唯有魂消魄散。”
****
法洛斯骑在食人雕的背上,迎着号叫尖啸的北风,穿过晦暗的薄云,俯冲向茫茫雪原上被两道长城合抱的深蓝小城。苍穹从午后就露出了诡谲的血色,像爬满血丝的肉|壁,现在是深夜,可依稀有殷红的色块嵌入云层,犹如穹顶疲靡的伤痕。
他本打算直接驶向兀鹫城的王城,可大地上震耳欲聋的喧嚣几乎盖过食人雕的振翅声。火光在四处分散,像一颗颗暗夜行路的萤火虫。萤虫很快汇成长河,汇成了毒蛇般的盘条状,移动灵活敏捷,还在不断拉长扩大。
黑夜里,成百上千的民众犹如回归蚁窝的蚁群,陆续凝聚一起,一团森冷的黑点沿着城区的街道气势汹汹地游|行。为首站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外围是瘦弱的其他男人,老人、妇女和孩子站在队伍的中央被保护。那一排排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爆发出了可怕的能量,骷髅般瘦削的脸庞则满溢着疯狂。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扬声大叫,就像鼓槌雨点般擂向紧绷的鼓面。喧声如一只打碎沉寂的硬拳,飞溅的声屑在墨汁般的沉夜划开饥饿与死亡的乌瘴。他们不再害怕,不再畏缩,对未来的希望让他们站起,对现在的仇怨让他们迈开脚步,而对过去的恐惧,已然被愤怒的民众抛在脑后。
“所谓的‘十五天’不过是一场骗局!”
“现在的国王不值得我们拥戴,他任由我们饿死病死,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大家不要放弃,坚持到底!推翻这个暴君,离开这里,未来有更美好的生活等着我们!”
法洛斯怔愕万分,待听到那些愤怒和狂暴的余音,不由百感交集,连紧抓鹰羽的手指都松了几分。
兀鹫城发生了民变。上次在深夜里掀起的浩大声势,还是为庆祝新王登基而举办的庆典。
他调转方向,命食人雕停在了兀鹫城破烂崎岖的城墙上。法洛斯急匆匆地跑下陡峭的台阶,惶惧地发现兀鹫城竟然是门庭大开!不仅是城门,连城区之间的铁匣门也都被绞盘拉起,从城门口可以一直看到尽头的宫廷城堡,贯接的通道全数暴露在外!
——看守城门的士兵呢?!那些该死的神猎军!不看守城门,竟然把它都打开了!
法洛斯怒火攻心,烧得双眼火辣辣地发痛。他记得为了上战场,国王命令他务必将城内所有冬霆军都收编入队,而巩固城防的任务就交给神猎军去做。
他对由一群囚犯和歹徒组成,没有接受过战士及军人思想教导的神猎军的忠心始终抱持怀疑,想劝国王收回命令,但考虑到和迟暮帝国兵力的差距,最终只能照办。
没想到现在便东窗事发!
城门平时需要十几人合力才能推开,现在守城的士兵不知踪迹,连民众都嚷着要推翻国王。法洛斯看着大开往里涌着寒风的城门焦急万分,却束手无策——
【不管遇到什么事,视国王的生命高于一切。】
就像在暗夜汪洋里突然发现了光芒微弱的灯塔,法洛斯振作起来,正打算赶在游|行的民众之前冲进皇宫,肩膀却蓦地被按住了。
“银麟骑士?”
一个低冷如冰的声音响起,而肩头的手掌宛如虎钳般沉重。法洛斯僵硬地转头一看,正与一只黑如深渊的眼眸对视。那人高大强壮,肩膀的肌肉宽阔有力,浑身散发着悍猛的威压,瘦削的面庞冷峻如刀,左眼处遮着一只眼罩。
他道,“果真是你。”
“你是那三兄弟里的——”法洛斯愕然,“独眼……艾厄?”
对方转身,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你要去找国王吧,跟我来。”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兀鹫城内的人。尽管法洛斯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独眼艾厄似乎并不打算为他解答。他的脚步矫健敏捷,身影如电如风,目光敏锐,就像在暗夜里奔跑的飞豹。法洛斯跟着对方在大街小巷奔走躲藏,连续赶了几日路后又消耗体力,银麟骑士不一会儿便累得面色通红,好几次差点跌倒在地。
“动作快。”那个独眼的瞎子声调冷硬,“你缓一口气,国王就少一口气。”
法洛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乖乖听从对方的话,还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在城中乱蹿。年轻而疲惫的骑士咬牙站起,在这个叫独眼艾厄的人的冷漠注视下,内心忽地被激起一股怒火,拔步飞奔起来!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去保护我的陛下!
他双眼布满血丝,可腿脚却骤然有了力气,在残破的屋墙和散乱的草垛间跳跃穿梭。独眼艾厄很快从后超过他,不着痕迹地指示更易行走的近路。他们一前一后在安静的下城区疾奔,很快到了两个城区的交界处,而游|行的队伍也跨过第一道门,喧闹着朝王城行进,升腾在半空的吵闹声就像一条被熔岩煮沸的河水。
“民众总是容易被蒙蔽,因为他们不能、也无力看到事情的真相。”
对方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令法洛斯错愕片刻,他刚想询问状况,独眼艾厄便如一阵风般跑了进去。法洛斯紧随其后,脚下铁制的城门被踏得噔噔作响,隔着结实的靴底也能触到铆钉和压花图腾那坚固的硬感。
他们躲过愤怒的民众,跑向和上城区紧紧相连的王城。出乎法洛斯意料,上城区的人竟然也响应叛民的号召,纷纷燃起火把,加入队伍。民众的路程已经前进到兀鹫城的一半,还有不到一小时,这些汹涌如潮水的人民就将包围王城,堵住所有的出口。
趁着二人躲避着熙攘的叛乱民众,法洛斯猛地伸手,扯住了独眼艾厄的衣领!
“告诉我!”银麟骑士双眼通红地低吼道,“什么才是事情的真相?!国王到底做了什么,人民为什么会造反叛变。我刚进城里就遇见了这种事,我需要你告诉我!”
“本来确实该告诉你的。”独眼艾厄一掌抹开他的钳制,“但时间有限,行动比解释更重要。”
法洛斯睁大双眼道,“是不是饥荒和苛政让人民发生了暴|动?!”
“……”独眼艾厄默然注视着火光后如影随形的黑暗,沉声道,“你的陛下,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不仅是他。我相信,你也一样。”
****
我憋着一口恶气,像个被臭水圈养已久终于得见天日的恶鬼,嘭呛用斫骨刀击碎了一只放在拐角的花瓶——狗娘养的,那帮士兵竟敢背叛我!我双目血红地拾起一块花瓶碎片,攥在手里,任锋利的边缘将我的手心剜出血丝。
乞乞柯夫和波波鲁见到我这副样子都不敢开腔。我跑下一层楼,恰好遇见一个神猎军探头探脑地在角落观望,看见我们走来,身影嗖地藏到了回廊后。
“我操|你|妈的王八蛋!”我大吼一声,直冲上前,将那颗该死的脑袋狠揪出来,用碎瓷片深深剜进他的喉咙!我发出不似人的邪狞怪叫,将碎瓷片在那畜生的血窟窿里翻搅,将肉全都搅成一团烂泥。我的面颊、脖颈和双手全被喷溅的鲜血染红,圆瞪的瞳孔深处看到了更多朝我袭击而来的士兵。他们还穿着“神猎军”的军服,面目可憎,叫嚷着朝我冲来,打算砍下他们国王的脑袋。
“呵呵呵……哈哈哈哈……”我嗤笑几声,肩膀不可抑制地抽动几下,扛着钝刀,快活地仰天大笑。
该死的畜生,你们全给老子去死吧。
咻——
我将刀在半空划出一道凶狠的铁弧,不要命似地飞扑上前,一刀砍下一个举剑的白痴的脑袋!银光消逝的一瞬,那人的断头跟泥球似地在地上噗通噗通滚动。我一刀将它串在刀刃上,做成一个“人头铁锤”,瞄准另一人的脖子就狠命锤打,直到听见那人脖子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