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by浮砣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07
“你本该死掉的,你的命可真硬,莱蒙。”
他怜悯地望着镜子里那个在他手下流口水的弟弟,和他有着同样的金发,却丑陋得像个怪物的亲生兄弟。
“你以为把真相告诉父亲和母亲,就能回到过去了么?”他靠在我耳边,笑得像个魔鬼,“父亲不会想让一个怪物继承王位,你从此是个废物了,莱蒙·索尔。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聪明一点,乖乖听我的话。”
我怀疑爱戎身上有某种侵蚀人心的邪恶的力量,因为我的确变成了个废物。更他妈糟糕的是,还成了个多愁善感的废物。听上去简直无药可救。
我的剑术本就不太出色,在被毒蜂蛰后更是惨不忍睹。我迟钝臃肿的身躯无法让我灵活挡住爱戎的进攻。他就像遛一条狗那样遛着我,而那把剑就像他的手,被他用来随心所欲地戏弄我,就像无数个黑夜中他对我做的那些事一样。当我们又一次在父亲面前比试剑术时,我跟个皮球似得滚倒在地,在一众人火辣辣的视线中,被某种破碎的自尊心驱使着,哀声哭了起来。
我的母亲蹙起眉,那时候她还是爱我的,“爱戎,做得过火了,莱蒙可是你的弟弟。”
“抱歉,母后,我这就跟莱蒙道歉。”爱戎用剑抵着我的后心,就像用手指在我的脊柱上弹琴一般,随后亲热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递给我一块手帕。
我听到他狞恶的低语,“再像女孩子那么哭的话,我就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孩。”
“干得好,爱戎。”父亲赞许道,好像爱戎在他眼里突然发了光似的,好像爱戎戏耍的人不是他的儿子。也是,怪物一样的家伙,怎么配当他的儿子。
我畸形的相貌随着我的年纪愈发糟糕,脸上长满坑坑洼洼的痘疮,腰粗得像被橡胶缠住的水桶,枯枝似的两条腿,膝盖则像两只突兀的树瘤。我不敢凑到父母面前,因为那只会衬托得爱戎多么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令我看上去像个可怜的小丑。在那段地狱般的日子里,我唯一的精神依靠就是格森。我知道他是父亲最信任的臣子,也是世上最好的老师。他会在我独自啜泣时弹奏一曲柔美的琴乐,低声吟出的诗句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粲然美妙。
他跟我说,“莱蒙,即使身有缺陷,人也依旧可以活得骄傲而美好。你要努力拥有一个纯洁完美的灵魂,让苦难再也无法撼动你的心。”
格森的一句话令我热泪盈眶。我抱起里拉琴,和从前一样,和我敬爱的老师格森一起弹奏,只不过时间从恬静的午后改为了幽谧的寂夜。更多的时候格森不在,我就独自一人坐在对月的台阶上,或诵读着那些古旧曼妙的诗歌,或拨弄着清脆悦耳的琴弦,凝望着皎洁的月光,感知着世间的一切——
如果没有之后的那一堆破事,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
“爱戎当年陷害你是早有预谋的。”
清晨,乞乞柯夫和我一起走在花牌镇的地砖上。我顶着两只沉重的黑眼圈,肩膀不时打个哆嗦。昨晚闹得有些过火了,我把身体缩在被子里几个小时都没有回暖的迹象。罗趴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愧疚。倒真的不怪他,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听到那个该死的血玫瑰故事后我就精神大振,邪火从头顶烧到了小腹,还把罗当成了发泄的工具。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多想一些。”我耸了耸肩膀,“格森是国王最宠信的大臣,比起爱戎他更欣赏我。国王深爱着王后,而我刚好和王后很像——以爱戎那个猪脑子,八成会以为我是他继承王位的一个重大威胁。但事实证明,即使没有我,他也是废物一个。”
乞乞柯夫擦拭了一下烟杆,“昨晚还好么?”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去找爱戎坟墓的事,我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艾略特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我冷冷地说,“他在爱戎的棺材盖下刻了一首屁诗,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怎么干。”
“这可再正常不过了。”乞乞柯夫低着头,一直在摆弄那杆烟,“他可是夺去我另一只眼睛的人,夺去我的‘未来’。我们要做的事或许真的被他尽收眼底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我的刀柄。乞乞柯夫听到我咬牙的咯吱声,就像徒手捏碎一块石头似的。他跟靴子着火一样快步走了起来,仿佛怕沾染到我的晦气。
我们走到了“鼹鼠”的老窝。我对这地方真是不能更熟悉了,它在我的过去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鼹鼠鬼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就像一堵尸体堆成的墙。他们的总基地就是一座破烂的地窖,四面凿了个通风口,铺着一地干草,几床被褥,就算行了。每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原本只是个流氓团伙的事实。老实说我还挺羡慕的。
我揪出昨天为我们带路的鼹鼠鬼,让他带我们进了密道。
那家伙还在不满地嘀咕,“既然知道了路,你们没必要让我过来……”
随即,他张大嘴,没了声音。
牢中的巫师死了。这个弑君者的狗腿子,他死了。带着他可能知晓的所有秘密滚下了地狱。
我猛地拿刀戳着鼹鼠鬼的脑袋!他恐惧地喊,瞪大眼珠子看着我,“不、不是我!昨天在你们离开后我就没进来过!”
乞乞柯夫想阻止我,“莱蒙,等等!不是他杀了巫师!”
“都他妈见鬼去吧!”我发出恶鬼一样刺耳的吼声,五官狰狞扭曲,“我现在就想杀个人!”
第10章 在跳蛙河畔
“啊——!”被我扯住的女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该死的,难道每个人都只会说不知道么。我揪着女人的衣襟,双眼血红地盯着她。她凄声大哭,我松开她,神色木然地站到一侧,抽出腰间刚灌满的水囊。
“乞乞柯夫。”我背对着他说,“动手吧。尽你一切所能让我满意。”
乞乞柯夫轻叹了一声。我把哭哭啼啼的女人绑到椅子上,一脚踢翻了一排道具架,响起一片刺耳的倒塌声。乞乞柯夫那只枯瘦的手移到了女人胸前的襟扣上,女人又一次尖叫起来。我坐到一旁,咕咚咕咚地饮着血。血还是温热的,酸臭而粘稠,属于那个刚才在地牢里的鼹鼠鬼。一袋血很快被我喝得一滴不剩,我瞪着眼前二人,像一个刚刚啃食过麋鹿的野狮,嘴唇和牙齿上沾满了腥血。
“只要不挣扎得太厉害,就不会太疼。不会比生孩子更疼了。”老头子眉头紧皱地念叨,他最讨厌试验品吵闹。女人痛哭流涕,见到我阴鸷的脸和血红的嘴,目光里只剩绝望。
“我们只想知道,作为这个店的老板,你昨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可疑的家伙进入密道。”乞乞柯夫从衣襟里拿出一只泛着冷光的铁匣子,从里面抽出了一条扭动着的黑色蜈蚣。
“我说了我不知道!”
女人惨叫着,那只黑色蜈蚣已经顺着她裸露的胸腹爬了下去。她发出宛如分娩的尖叫,眼睁睁看着那条蜈蚣钻进了她的肚脐,在她的皮肤下鼓起一条脓包似的瘤疮。
乞乞柯夫待那条蜈蚣彻底钻入女人的身体,才悠闲地点燃了烟斗,“你知道的。对于我们这类人,‘不知道’可不算什么答案。”
趁女人的神智被“催眠蜈蚣”侵占,我平静地说,“说不定真是艾略特的授意。”
乞乞柯夫沉默地吧嗒着烟嘴。“我还是想要回我的眼睛。”他顿了顿,冲我说道,“你也一样吧,莱蒙,属于你的帝国。”
我将染血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不仅是帝国。我要他的命。”
“昨晚,大概临近深夜的时候……”这时,女人梦呓一般的呢喃响起,“我趴在柜台上,觉得差不多到了关店的时间。我锁好门,拖出我的床,刚打算在屋内睡下……”
我冷冷地说,“果然不止是‘我不知道’。”
那女人继续双眼翻白道,“我躺在床上,吹熄蜡烛。刚打算闭上眼睛,一个诡秘的身影却出现在黑暗之中,走到了密道的开关处……”
乞乞柯夫眯起眼,循循善诱道,“好的,乖孩子,告诉我,那个身影什么样?”
“我不知道……”女人轻轻地摇头,“他很高,身姿修长挺拔,外面罩着黑色的斗篷,整张脸都被黑色的兜帽遮住,就像浮在半空中的幽灵。我眨了眨眼,当我再次集中精神,发现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我以为那是我的幻觉,便睡下了……”
说完后女人就昏迷在椅子上。乞乞柯夫从她体内引出蜈蚣,放回铁匣子里,替女人割断了绳索。
我阴鸷地说,“不是幻觉,是那个该死的玩意儿已经走进密道了。见鬼的。”
乞乞柯夫沉吟道,“听这个女人的描述,我觉得那家伙像……”
“亡灵。”
我在他之前说了出来,乞乞柯夫便闭口不言了。我十指相扣,托在额头上,冷冰冰地自言自语,“罗不会有那个胆子……何况昨晚他和我在一起。不过从他那里说不定能得到一些信息——如果那是他的同类。”
我们走出了店铺。阳光热辣辣地朝我泼了下来,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挨家挨户敞开的窗户,彩虹般的窗帘迎风飘荡,空气中又弥漫着新鲜糕饼的甜香。我舔了一圈嘴唇,将最后一点血渍咽进肚子。
乞乞柯夫站在我一定距离开外,道,“感觉好点了吗?”
“啊。像吃了十只拌了屎的死耗子。”我道,“等捉到了艾略特,我要把他剥光了搁在摆满蜡烛的餐桌上。喝干他的血,吃净他的肉,嚼碎他的骨,用他头发织成的帕巾擦嘴。”
****
待我们回到了草花旅店,出乎意料,在房间里等我的是断臂阿姆和独眼艾厄。我一进来二人就浑身紧绷地起身,独眼艾厄道,“莱蒙,芭芭拉不见了。”
我瞪他一眼,“不见了?”
乞乞柯夫忽地道,“她昨晚就不在。”他犀利的视线在断臂阿姆和独眼艾厄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有关黑德·范文特?”
断臂阿姆蹙眉道,“撒旦啊,就为了那个小白脸?”
我疲倦地打了个呵欠,“不必紧张,她经常发神经,等过几天就……”
“莱蒙!”
我的哈欠打到一半就被罗惊慌的呼唤声掐断了。他忽地从门边飘进来,甚至没有收回亡灵体态,急得面无血色,“芭芭拉在跳蛙河尽头的石雕上,她想要自尽!波波鲁正在她旁边劝阻!”
脑子里似有一根弦崩断了,我朝着罗吼道,“她要跳你们就把她揪下来!这点烂事也搞不定吗?!”
他仿佛被我的眼神伤到了,面色惨白地说,“我……我……我一接近,她就要跳,我不敢……”
“妈的!”我气急败坏地拎起刀,一边往门外冲一边吼道,“我倒要看看那个婊_子耍什么花样!”
“等等,莱蒙!”乞乞柯夫又一次叫住了我,对六神无主的罗说道,“你知道芭芭拉寻死的原因吗?”
“啊!她一直在哭,我只听到了一点。”罗赶忙道,仿佛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她一直说着‘诅咒’,还有‘巫师’,说‘再也解除不了诅咒了’……”
此话一出,我和乞乞柯夫都静在了原地,罗不安地看着我们。独眼艾厄突然道,“那个对芭芭拉下诅咒的巫师死了么?”
断臂阿姆瞪大眼睛,“撒旦啊!她说的难道都是真的吗?!”
“操他妈的撒旦路西法……”我喃喃道,感到一大堆糟烂的破事纷至沓来,像夹着玻璃屑的垃圾充塞着我的脑袋,“带我去找芭芭拉,罗。”
****
离跳蛙河畔不过几尺远,我就见到抱着铜蛙塑像哭得像条鼻涕虫的芭芭拉,以及猴似的上蹿下跳的波波鲁。跳蛙河就像一条能变出深渊的魔术布,灰暗粘稠的河水静静流动,仿佛有人往里面撒了满满几大袋烟灰,我毫不怀疑它能吞没生命的本事。
那个蛋壳修士举着那本破破烂烂的《天经》,急得焦头烂额,仿佛趴在塑像上的是他的天主。“芭芭拉,自己眼中的刺可能是别人眼中的梁木!相信我的话吧,今天可能很难受,但是明天更难受!想到明天比今天还要绝望,还有什么是今天撑不过去的呢?!”
“放屁!全他妈是放屁!”她哭道,声音能把玻璃震碎,“巫师死了!那个诅咒我的巫师死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到现在的!哦,顶着这张丑脸,这个畸形的身子,被人说,‘那个死侏儒’、‘那个丑矮子’,所有人都能往我脸上吐口水!该死的臭小子,该死的糟老头!他们俩瞒着我弄死了巫师,他们把一切都搞砸了!”
“芭芭拉……”罗忧心地浮在半空,试图碰触芭芭拉哭到变形的脸,“别难过,芭芭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芭芭拉尖叫道,“滚!我还用不到一个死人来同情我!”
“是啊。”我站在一旁,立着刀柄,像看猴戏一样看着她撒泼,“反正你马上也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芭芭拉骂道,“给我滚,莱蒙·骨刺!你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狗崽子!都是因为你!你是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废物!”
我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在吵吵什么?”我上前几步,站在铜蛙下。
“就算莱蒙·骨刺是个狗崽子,蠢货,废物,也他妈不会自己找死。要死的是你这个丑得谁都能吐口水的侏儒婊_子。”我说着,晃了晃斫骨刀,指着河水,“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