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杀手——by阿尔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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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样。”艾丝美拉达挺起一边肩头,拿那对清澈却暗含潋滟的眸子,轻蔑地扫了一下苏南科尔,“从你的这位属下一直拿污秽的眼神打量我开始,我就觉得,要替你好好管教一下。”
眼看着平台下的憎恶和自己目前最器重的士兵要开打了,苏南科尔忍不住恶趣味地拍了拍巴掌。
此时大墓地里白茫茫的白骨丛拼合起来,用远超过三大队的兵力配制越过墓园,整齐地靠拢过来,这一幕着实令艾丝美拉达女士感到震惊。
她伸出纤美的手臂,指着下方林立的武器丛林怒道:“苏南科尔,你刚还告诉我,你已经没剩几具骷髅兵了。”
“呵呵,兵道反馈中,我不会告诉你,我们有多少条运兵用的暗河,直通墓园。”苏南科尔打着花腔说道。
他伸出的两只手甲互相拍击,发出响亮的声音,“好了好了!士兵们!学习战斗技巧的时候到了!我荣幸地向你们介绍,军团最新涌现的战斗英雄,大鳌.高进先生,与—它叫什么来着……”苏南科尔回头看了一眼气得俏目凝瞪的艾丝美拉达女士,“与大型憎恶之间的战斗。”
“我希望,借此机会,让你们能够懂得,骷髅兵除了走直线外,还应该清楚什么是曲线,什么是环绕。”
第16章 憎恶。
与憎恶之间的战斗?这是高进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聆听着墓园内响起的一整片叩剑之声,仰望着应是某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才能与之匹敌的巨型缝合怪物。
它强壮肥硕、肚大如鼓、丝线灵巧地钻进每一片溃烂的血肉之中,就组成了这么一个凶煞的东西。
对方迈出象柱般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按进他的视线内。
等拉比.威廉姆斯乖僻嚣张地踩着将军步走来时,拉比想到了他第一次面对这种魔怪是在什么时候?
那时他还是一名在夜色镇内活动的低阶冒险者,为去乌鸦岭墓地解决人影问题,纠集一小队同伴。
队伍还没开拔,镇里的铜锣却先敲响了。
比三个成年人摞在一起还要大的怪物,无视夜色哨兵们的冷箭与猎铳,脚踏毫无智慧的节奏,颇为勇往直前地从北面小径,往镇子里横冲直撞。
它手里的板斧坑坑洼洼,沾满了钝器击杀生物后残留下的血,与肉渣。
它抡一下就能砍扁一名哨兵,高进当时还是第一次见那么恐怖的东西。
他队里的人开始逃窜,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憎恶。在游戏中死亡可能不算什么大问题,但高进并不肯轻易服输,当他的斩击只打出一个轻飘飘的“Miss”后,魔怪的板斧劈了下来。
高进仍记得他所操作的人物,站在魔怪腹部以下时,是如何被那东西腐臭与死亡的气息骇到发怔的。
从那天开始,高进就彻底变换了一个人,他不再顺从主流,而是变得喜欢钻研,喜欢摸清某个游戏中,莫名其妙的彩蛋到底是怎么埋下去的?如痴如醉。
其实,每一个登上峰顶的人,都会在身后留下一只憎恶。
憎恶会顺着山峰往下走,追砍任何跟在你屁股后面的人—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爬上那危险的高峰时,又会在俯瞰山底的身影中,诞出一只憎恶。
这个循环的有趣程度,现在想来,令高进肃然起敬。
他不知道是谁创造了那只夜色镇里的憎恶,让玩家通过一个最简单的事实,明白如此深刻的道理。想要复制他人之路,本身就是一件充满了危险的事,你完全可以选择规避它,去找一条没憎恶出现的新道路。
“喂!你在发什么呆?!小鬼?!”讨厌的喷气声。
高进回过神,对方两颗竖起的獠牙正朝他耀武扬威,制皮师不知从什么动物的身上,找到了那两颗倒钩状的牙齿。高进觉得有可能是猛犸身上的,或是野猪人公主身上的。
它那张脸的可憎程度真配得上它的名字,两道交叉状的溃烂痕迹里,蠕动着蛆虫。
而它阴毒嗜血的眼睛,就深陷在枯烂的血肉孔隙之间,高进觉得那可能用到了熔岩巨人身上的,否则不会这么经久抗腐。
“是你的臭味让我难以忍受,离我远一点,怪胎。”高进执符文长剑捅了捅憎恶拉比的腹部,他发觉后者腹部内的填充物比他想象得多,“怎么样?我看你的板斧生锈了,要不要换一把?”
简单的挑唆,其实非常适合对付憎恶这种狂乱的魔怪。
两人都不是适合对话的物种,拉比的下一个动作直接将高进扯回了多年以前夜色镇里的那场战斗:当他打出一个“Miss”之后,手中的[摩拉迪姆的忏悔]隐隐发抖,战士高进立刻使用TAB键点选最近的黑暗座狼“拦截”出去,躲过了魔怪的一板斧。
忽然之间,游戏里非常抽象的战斗画面,整个变得立体起来,像是一条成熟的战斗经验,完美地融入到高进的脊骨之中。
[被动天赋:战斗意识。
天赋解析:只是战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在不同的世界,面对憎恶时,激发出了这潜能。胜利越多,经验越多。]
“又是被动天赋!”高进盯着由半空猛烈斜劈而来的斧影,腿骨仿佛灌铅般难以移动,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他的另外一项被动天赋克服恐惧早就达到了血战老兵的程度,他之所以活动困难,是因为憎恶斧子下的[尸臭混乱]造成的。
这是一种疫病,活人可能会受到严重的健康影响,但对高进来说,它只会造成迟钝的负面效果。
“战斗意识!战斗意识!我要开始想象……”试着想象,在受敌围杀之时、在遇重要之人需要保护之时、当野蛮人想要抢在骷髅兵之前挽救他挚友的时候,他们多想拥有一种直奔主题的能力—“拦截!拦截!拦截!我需要从这儿!到那儿!”
克服恐惧令高进心智坚冷,令他稳操符文长剑,不见一丝颤抖。魔怪的血腥板斧离他的颅骨只剩最后两尺时,他仍在疏通脊骨中最新追加的被动天赋,关于[战技-拦截]的信息仿若符文一般,写入他早已干涸的脊髓之中,那里面现在重新变得有脉动。
经过短暂几秒,腔管内的骨髓血如同开闸怒放的洪流,猛地冲入干涸之地,高进的每一根骨骼都透发出冰冷的蓝色。
一具骷髅兵的骨髓血,是冰蓝色的。高进的这种变化,令整个大墓地的白骨同类们纷纷牙齿打颤,叩剑之声响起一片。
苏南科尔来到平台边缘,步履踌躇,眼中的冰蓝色火烛同时受到诱引点燃,那是真正的同类,苏醒时才会产生的灵魂响应。
艾丝美拉达女士眉头蹙得更紧,她忧心忡忡地揪着一片手帕,又觉得这不够缓解她的惊惧,而换她的大钻戒捏个不停。
“我们的新英雄!”战鼓声,随着苏南科尔的一声大吼,在墓园的四周狂热敲响,每一面鼓皮前,都有一只佝偻的白骨在奋力击锤。鼓声像是奥林匹斯山泰坦众神狂躁的心跳,高进完全沉浸在鼓声之中,他的思路变得越发清晰,演算出了一套反应动作。
他冷眼锁定到观擂的一名骷髅兵,那家伙正因高进的改变,而在眼洞里催发出冰蓝火烛。但它的进化之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冲击身影骤然打断了—骷髅兵全身粉碎,眼中点燃的精华能量,迅速被一具浑身冒出蓝色水雾的同类吸取。
高进接住了那颗失去能量的骷髅头,挺起比之前高大得多的身体,望向板斧怒砸于地上,一时无法抽离的缝合怪。
“你!”缝合怪绷紧两条脂肪肥厚的手臂,想要将板斧从地板里扯出,“不对!你这家伙!刚刚明明在这儿的!为什么突然消失了?!”爱冲锋的拉比,这次领略到什么叫真正的冲锋了,它无法控制恐惧,眼神从脚下的位置,漂移到二十米开外的高进处。
高进用手里的骷髅头,迅速回应了这个蠢问题。他那受到苏南科尔或祝福或诅咒的大鳌臂膀,终于派上了用场。
骷髅头托在手里的感觉使他隆生出一种可将该物投掷去任何地方的强烈信心。
他擎起的臂骨与脊椎、肋骨形成了一个有力且专业的角度。
最伟大的标枪选手也没有高进的技法精准、猛烈,骷髅头划出一记孤旋球,直接命中了大型憎恶的正脸。
艾丝美拉达女士清楚地看到她的忠仆整张脸瘪了进去,一个朝外露出狡猾微笑的骷髅脸孔,拿自己的后脑勺与憎恶完成了负距离接触。
幸好拉比.威廉姆斯脑袋里的填充物不是血肉,要不然这一下让他爆开脑浆都很有可能。
憎恶痛吼着去掐自己的脸,想要把嵌在他脸上的鬼东西取下来,但高进的力道太强,他不得不放任骷髅头长在自己脸上,连板斧都不要了,向他感觉安全的地方逃遁。
“混账!倒霉!高进,大魔鬼!你是有多卑鄙,才会这样对付同僚的脸?!”拉比.威廉姆斯绕着满场走,还不忘掰扯那颗骷髅头朝高进抗议。可以想象他委屈求怜的口气在这场景下是多么滑稽,他在众多放射着蓝光的骷髅丛林里蹒跚撞击,却犹碰铁壁。
普通骷髅兵根本无法承受憎恶的撞击,但现在不同了,它们因一个英雄的到来,而集体上升了一个阶层—冷血卫士。
艾丝美拉达女士低着头,阴沉地注视着墓园,她的忠仆显然丢了她很大的人,顺便还验证了一个令她无比担忧的事实。
她现在不用回头,都知道苏南科尔正用如何振奋的眼神凝视自己,“我没有想到,他这么不中用。”艾丝美拉达女士因此主动示弱,为了不让这唯一通人性的憎恶出闪失,她只能这么做。“苏南科尔先生,您能让那具骷髅兵停止攻击吗?”
她注意到名为大鳌.高进的骷髅兵,现已成长得比其他骷髅兵都高,而且随着他与黑暗精华的契合,墓园里的其他骷髅兵全部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进化。他们一具具站姿精神抖擞,脊椎骨里仿佛流淌着冰龙的血,袅袅烟雾从每条骨缝向外飘舞。
那幅画面充满了一种病态的唯美,冷血是与骨骼最搭配的物质。这样一来,苏南科尔与他同生共死的几位大骑士,便不再是李奥瑞克地宫里特别的存在了。因为,现在,放眼望去,几乎每个骷髅兵眼洞里都跳跃着蓝色魔焰,导致地宫内的温度低至零下。
艾丝美拉达女士没听到苏南科尔的回应,当她扭转身体想要进一步更坦诚地求情时,却被那巨大骷髅骑士的表现惊呆了。
他没怎么得意,更是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振奋”和“骄傲”的表现。苏南科尔托起黑铁手甲,捧着头盔下的脸骨,低垂头。
冰蓝色的液体,顺着大骑士的指骨滑落。艾丝美拉达在这瞬间,甚至感受到了圣光的存在,那种她渴望已久的温暖的存在。
“吾皇……”苏南科尔用一种猛士才有的粗犷凝噎,告诉她,他为许许多多战士,完成了艰难的进化而替他们由衷高兴。
他的皇,在这个世界里早变得全无口碑,早变成了罪恶的代名词,任何一个蝇营狗苟之徒都敢光明正大地从大门闯进来。
他们忘记了坎都拉斯王国富强的时代,忘记了疯王李奥瑞克还没疯时,独自一人坐在案牍前眯眼审视那一大摞公文的时光。
他们从不念旧情,哪怕这人没杀过他家里一个人,他们都会急切的,义愤填膺地摇旗呐喊,要替坎都拉斯王国的冤死者们报仇。
“但现在!”苏南科尔深沉地望着那具将符文长剑举起的骷髅兵,他并没有因为敌人逃跑求饶,就准备放过收拾他的机会。
他以一人之力干掉了一名高阶圣骑士和野蛮人,他冰冷的心智意味着他天生适合做这一行。
需要在李奥瑞克地宫内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高进!如果你还想要变得更强!就需要打败更强大的敌人!拉比.威廉姆斯,就是这样一个对象!”
苏南科尔突然意气风发地拔出巨剑,指向他引以为傲的勇士怒吼:“干掉拉比.威廉姆斯,我将授你荣誉!”
荣誉?这个词,在高进的心间猛然一震。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永远都和荣誉沾不上边,永远庸碌无为地活着,永远不上不下地躲藏在属于他独自一人的小小角落。
他并非不渴望荣誉,只是在另一个世界中,他所理解的荣誉都徒有其表,是一帮抱有龌龊之想的人,为催人实干,做出的卑伪许诺。为此铸造的勋章、绶带,都是用来绑缚人们自由意志的枷锁,使人为了追逐荣誉,放弃任何荣誉的观念,变成憎恶一样的魔怪。
但是,在他义无反顾地跳向失控车辆时,他从那位眼神迷茫的小女孩儿脸上,读到了从跌入地狱深渊的恐惧,到一眼看见光明的骤然转变,那个表情用一个词来形容再好不过“笑逐颜开”。
那种笑容,不是任何功勋造物可以换取得了的,是他终其一生的意义。
所以,那个小女孩儿,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中,会怎么看待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却付出生命拯救了她的少年,都和高进没有什么关系。她在成年之后,也许会被那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不荣誉观念,改变最初的记忆,认为少年是为了攫取荣誉才出此风头。
或者认为他不自量力,为了一个陌生人让亲人承受悲痛,是个典型的傻瓜。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高进自得到了那次荣誉的体验后,就决定按照一个荣誉者的活法去活。
他相信,在死灵的世界里,当人们抛却了血肉躯壳,只留下光秃秃、白花花的骨头时,将变得纯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