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怼你不成佛——by苏城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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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灼灼明亮的狐狸眼中,溢满了半信半疑的矛盾与复杂,“我想知道为什么。”
无厌看着小狐狸戒备得尾巴都缩起来的模样,很想告诉他,无根天水真的算是天大的代价和恩惠了,换第二样东西他可能就不管程少宗主死活了。
但这话说不了,他便只好敲了敲膝盖,笑道:“你不傻?若我是你,绝不会现在便说出这些话,至少要等到利用完了,脱险了,才撕破脸吧……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如果也想要那样东西,就不会杀我。”
程思齐盯着他的面容,说了一句莫名的话后,突然又道,“我能听见那些术士的内心。但我听不见你的,也听不见那个平道长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又要拉拢我?”
无厌的笑意慢慢敛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叹了声。
所有人都以为程小少爷是个小傻子,却没想到,他才是那个最精明的。那程夫人的心思是否一开始就在程思齐面前暴露无遗了?
如此还能忍到现在,当真也是个做戏的好手。
不过到底还不是很聪明,这么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底牌,当真是因为什么东西,所以有恃无恐?
见惯了修真界尔虞我诈,无厌见了程思齐这副表现,也算不得多意外,但一想起这些时日这小狐狸甩着尾巴在他跟前装傻撒娇作威作福的模样,他心中便莫名窜出了一股火气,将他瞳孔深处烧出了一线血红,压也压不下去。
他有些懒得应付这位小祖宗了。
“你不是说会信我吗?”
无厌压着不耐,嗤笑一声,“那我告诉你,我是个佛修,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修士、仙人,只是在凡间不能动用修为,平道长他们也是,其它不能说。有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让我来帮你,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你有怀疑,那就怀疑吧……”
他不甚在意地一扬眉,“但别说出来让我知道,听着烦。”
“烦……”
小狐狸的眼睛微微睁大,爪子缩了缩,却又慢腾腾伸出来,试探着什么一样,踩到了无厌袈裟的一角,道:“你烦我吗?……我想知道你的事。”
小爪子踩着袈裟上的暗纹,悄悄勾了勾,不安而又小心。
“那你告诉我,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无厌握起那只毛绒绒的小爪子,低头问了句。
程思齐垂下眼,没有说话。
无厌捏了捏他软软的爪子,道:“这样东西凡人想要,术士拼命,连修士也不会放弃?那可真是件好东西。不过,就算你告诉我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我的事。”
“你问我就得应?”
手里的小爪子僵硬了,无厌也不管,轻轻甩开,笑了声,“程小少爷……你以为你是谁?”
声音一低,温柔且冷。
程思齐倏地抬眼看向他。
无厌没有理会那双眼睛,拎起程夫人,径自往洞外走去,“在这儿蹲着吧,我去审审你的好娘亲。”
身后的小狐狸没再吱声。
无厌没回头,出了岩洞,在不远处寻到一棵枯树,便将程夫人扔下,一掌拍醒了人。
他心情不佳,自然也没有好脸色,脚踩着程夫人的腿,在她叫出来之前淡淡道:“我是出家人,但我杀生。”
程夫人的痛呼断在嗓子里,挤作一道沙哑破碎的声音:“你……不得好死!”
无厌看她一眼,“你的容貌在变老。”
程夫人狰狞的脸色顿时一变,惊恐万状地伸手摸自己的脸,“不、不……”
“你只是个凡人术士,是谁教你的摄魂长青之术?”无厌看着程夫人流失的青春美貌,和风崖关一批一批运出来的无魂尸体对上了号,“还有程思齐……你为何说他是仙人?谁让你把他孕养成半人半妖的?”
程夫人神情一顿:“我告诉你……我可以全告诉你!只要你让我的容貌恢复,只要你让我长生不老……”
无厌抬脚,踩在程夫人另一条腿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再断一腿。”
“你不想知道程思齐为什么是仙人吗?!我告诉你!你放我走!”
程夫人惊惧地向后一缩,眼珠一转,讨价还价道,“那些妖怪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一直在找,但根本不知道在哪儿,只有我知道,还有国师……国师也知道,我告诉你,你放我自由……”
“什么东西?”无厌心中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程夫人目光闪烁道:“钥匙……开启妖圣秘境的钥匙!”
“你知道妖圣秘境?”无厌心中涌起层层谜团,“钥匙在哪儿?程思齐身上?”
“在这儿啊……”程夫人呵呵笑着咧开嘴,“我那好儿子就是钥匙啊,只要激活他的大妖血脉,让他修出妖丹,那妖丹就是妖圣秘境的钥匙。仙长,您不会不知道,那位所谓的妖圣……是只九尾天狐吧?”
不仅妖圣是九尾天狐。
那位据说被雷主杀了的风主,也是狐妖。而程思齐在建陵遇见的,好巧不巧,也是一只狐妖。
无厌忽然想起他师父曾说过的话。
“修士的神魂,才能引动妖修的返古血脉,所以我们人修和妖修大战万年,从不停歇。这是解不开的死仇。”
原来如此。
好一个连环套。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自锤狗头!
第十一章 (二合一)
程夫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无厌心中自有思量。
漠上夜色已是凝沉,凛而残热的风呼呼烈烈卷过,有诡异的尖啸夹在其间隐隐传来,激荡着蒙蒙沙尘的大漠忽起了许多颜色妖谲的沙障,四处奔袭。
无厌将程夫人再次打晕了,绑到岩洞门口的一块巨石上。
程夫人能知道这么多,显然是参与了几乎整个阴程思齐的过程,留下或许多少有点用。最不济,关键时刻也能当个盾牌,替他和程少宗主挡挡。
又想到了程少宗主。
给绳子打结的手一顿,无厌转眼瞧了瞧其内黑漆漆一片的岩洞,也不知把人晾了这么久,小少爷得气成什么样。
在岩洞洞口贴了一圈符箓,确认外面的沙障不会撞进来,无厌走进了岩洞里。
洞内悄寂无声。
如被吸空一切光亮的黑暗溢满、淹没整个岩洞,空洞未知得令人恐惧惊怖。
细微的脚步声渐近,轻缓而履正,衣料的摩擦声沙沙飘来,于旷然的岩洞内发出了草叶摇曳般的低低回响。
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白团子颤了颤,从蓬大的尾巴里抬起一双泛着淡光的眼。
无厌的肉身自然夜能视物,一路如履平地地走进来,离得很远就看见了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墙里的小狐狸。
昨日刚洗得白软软的毛又脏了,灰头土脸地团着。
那双悄悄露出来的眼睛他也看到了,但故意不理,盘膝坐在了对面的角落。
闭目打坐,四周又恢复安静。
但很快,悉悉索索的声音靠近,软塌塌的细毛在手背上蹭过,狐尾也缠到了手腕上,绕来绕去地磨着。
无厌眼也不睁,抬起另一只手就捏着尾巴根把磨人精撸了下去,淡声道:“少来这一套,睡你的觉。”
话音还没落,毛绒绒的狐尾又锲而不舍地缠了上来,颇有几分无赖的架势。
无厌蹙了蹙眉,还要再拽下去,却刚一抬手,就被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抱住了中指。
湿软含热,指尖被纳入了小小的狐狸嘴中,指腹被小舌头扫过,一根尖牙就刺了上来。
微末的疼痛,更多的是麻痒。
无厌睁开眼,正要强掰开小狐狸的嘴取回手指,就见那双清润的狐眼抬了起来,程思齐的声音不需出口,自然而然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我们结契,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好……好个屁!
玄剑宗少宗主给他当契约妖兽,是他嫌命长了,还是程老宗主提不动剑了?小沙弥们口中很是靠谱聪慧的程少宗主,怎么会傻到如此境地?
那道声音还在不依不饶:“无厌,好不好?我……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也能当你的坐骑,给你骑……”
话永远说得戳心又好听。
与那双湿漉漉的小眼睛对视了片刻,无厌伸手按住小狐狸,掰开了他的嘴,将自己刚刚融进去的那滴血取了出来。
程思齐两只爪子抱紧了无厌的手腕,从喉咙里发出细若箫管的呜声,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去了几分。
“无厌……”
小狐狸睁着眼看着佛修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突然拼命蹬动四肢挣扎起来。
但仅仅只挣了一下,就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爪子的肉垫上,刺出了一滴血。
这滴鲜血被摄出,与从程思齐体内取出来的无厌的那滴撞在一处,交缠融合,然后分作两缕,分别射入了无厌和程思齐体内。
得了,从肉身里挤出来的没有一根头发丝大的灵气又没了。
无厌揪起程思齐的后颈,把维持着四肢乱舞姿势呆住的小狐狸提溜到眼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程思齐眼前晃了晃,在程思齐反应过来前,屈起那根手指就在小狐狸肚皮上一弹,似笑非笑道:“饶你的绣花针一次。”
“唔!”
小狐狸使劲一蹬腿,在无厌松手之际飞快跳了下去,用大尾巴挡住了肚皮,软软的狐耳几乎红透了。
无厌换了个姿势靠到岩壁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小狐狸看了会儿,正要再闭上眼,就见一团灰白的小东西一个起跳,咚地就撞进了他怀里,熟练地用尾巴缠上他的脖颈,“无厌,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不对。”
把那尾巴拽下来,无厌看到程思齐又瞪大的眼睛,道,“现下的契约是双方的,你我都要遵守。平等互利,不可互相伤害,否则便有反噬之苦。在与对方相近十丈之内,可心音传递消息。”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想听我的心音,但我无法给你听,勉强这般,就当给你听听吧。”
程思齐一怔:“我不是……”
无厌按住了他的小脑袋,打断了他的话:“先前是你问我,眼下我也要问问你。程小少爷,多此一举很好玩吗?你所知道的,最多便是你这位娘所知道的吧……你明知道我抓了她,迟早会问出来,为何还要迫不及待地试探我,质问我,撕破脸,说你怀疑我?有这个工夫,我教你一招,拔了人舌头……”
这把明净低沉的嗓音温柔里带着刺冷,吐着血腥的寒气。
喜怒无常,出手狠辣,可不就是个妖僧吗?可是与不是,程思齐也都不在乎。
他被无厌那双洞察一切,含情却又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喉头微微一哽,低声道:“我想你知道……我怀疑你,也有很多事不能告诉你。我怕你也是为了那样东西来的……你对我的好,我不希望是假的……”
这话中似乎藏着什么隐秘晦昧的意味与情愫,但无厌并没有听出来。
他发了下呆。
程思齐此时的话落入他耳中,就如雷钟轰鸣,一下一下砸开了他心中的迷障,令他恍然大悟。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从来到凡间,就被一叶障目,盲目地将程思齐和那位修真界强悍无比的程少宗主混为一体。
但眼下的程思齐,说到底,并非是程少宗主。同样的神魂,却封印了数十年的修道记忆,所剩的,只有凡间这不到二十年的单薄人生。
幼时游荡四方寻父,少年纠葛陷入妖事,后又遭逢大变,在那样的处境任人宰割,几近身死。
若不是程思齐心志坚定,换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来,恐怕不是一蹶不振,蒂簿颓废轻生,便是性情大变,如行尸走肉。
很多人能在从地上爬到天上时坚定己心,但却少有人能在从天上跌落地底时,初心如故。
更何况,程思齐若是真能听到术士心音,那他所见的这世间,又要比其他人脏上究竟多少呢?
程少宗主是天之骄子,筑基巅峰,五十年顺风顺水。
但程小少爷不是。
他不该拿那些传闻中的性情来要求他,也不该将他看作一个经历过修真道途的修士。程小少爷,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易轻信,易怀疑,坦诚又隐瞒,会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会感情用事心性不定。
这才是如今的程思齐,或真正的程思齐。佛法照见真我,而“真我”就在眼前,他无厌又怎能这般视而不见?
念头倏忽通达,心头便蓦地一轻,像是去掉了什么一般,周身都松快了许多。
无厌低头,攥住程思齐的小爪子,让小狐狸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看着那对儿骨碌碌转的眼珠子,笑了声:“刚才一个人,怕黑了?”
惯会缩在墙角给他卖可怜。
程小少爷见他神色又柔和下来,立刻打蛇随上棍,尖尖的狐狸嘴在无厌结实的胸口戳了戳,小声道:“怕了。还怕你不回来。”
“你不是认为我想要‘那样东西’吗?怎么会跑?”无厌笑道。
程思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顿了顿,抬起脸,突然说,“那只说是我亲爹的青狐,给我的是一本修炼功法。我得到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后来被我……被国师夫人发现了,家破人亡,都是她联络国师做下的……”
青狐?
无厌眉心一皱,那个死了的妖修风主,就是青狐。
“功法不能随意修炼,”无厌道,“况且是妖修给你的,想必就是妖修的修炼法门,人修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