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狐狸最好命——by三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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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也塌了一个角。实际上,这些年狐族因为没人管,经济与政治双双荒废,根本没什么钱可以用来再盖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府。长老们说小山坳里风水好是假,小山坳里的地皮便宜才是真。
买了便宜地皮还不够,盖新房用的材料也都是最便宜的——茅草。所以,尚在建设中的新王府实际上是一座比较大型的茅草屋。此时才只盖了个篱笆院,房子只改了三间。
大门外悬着一块木牌,牌子上写着:众筹建府。牌子前有个捐款箱,里面稀稀落落丢着几个铜板。狐族地偏人穷,大家即使有心捐钱,也拿不出钱来。
见此,白执哭笑不得。想到胡说就住在这么个地方,又很心疼。正要进去看看他,谁知却被拦在了门外。
“我家少主正在与长老们议事,不便见客。”狐族生来貌美,连小门童都十分清秀。
白执报了名讳,微微一笑:“本帝不是客。你去告诉你家少主,他会让本帝进去的。”
小门童摇摇头,“我家少主交代了,即便是帝君您,现在也不大方便。您也看到了,我们狐族现在……啧,一言难尽,他真的没空儿。”
白执一怔。站在院外,深深往那三间草屋看了眼。默了会儿,说:“那好,本帝改日再来。”
改日,便是第二日。这次,白执不仅来了,还带了十几箱奇珍异宝。
小门童还没见过这些宝贝,瞪直了眼睛。本来找胡说告状的百姓也瞪直了眼睛。白执取出一些珍宝分给他们,让他们拿去修缮房屋,免得再来惹胡说心烦。
“剩下的这些,给你们少主拿去建王府吧。”白执说:“麻烦你再去通报一声。”
之前胡说只交代不见客,没说清有人送钱来该怎么处理。于是小门童急忙跑去通报,没一会儿又出来,盯着几箱财宝,十分舍不得地说:“对不住了帝君,我家少主说,这些钱我们不能收,还是请您拿回去吧。”
一顿,表情为难:“我家少主还说,最近一段时间又要建王府又要处理三百年来堆下的政事,实在忙得很,没工夫招待您,叫您以后都别再来了。”
如是,一连数月,白执每次来都被拒之门外。
在这些日子里,狐王府倒是一日日的建起来了。数十间茅草屋,在小山坳的夜风中摇摇欲坠,怎么看怎么不稳当,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日后的狐王该住的地方。
但小门童也没夸张,胡说的确与长老们日日都在议事,士、农、工、商,百废待兴,每一项都得新修制度,往往一商议就到了深夜。
而等长老们走了之后,他依然不能睡,还要继续奋斗一会儿,将会议的内容进行总结。这一总结就没个准确时间了,往往通宵到了天亮。
这日,长老们走了没多久,胡说如常伏案疾书,写着写着发现没墨了,心里不仅埋怨底下人服侍不周到,正要喊人,旁边突然伸出只手细细为他研着磨。
胡说也没抬头,又继续写了一阵。彼时已经深冬,茅草屋里四处漏风,深夜更甚。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哆嗦,肩上又多了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梨花白淡淡的冷香萦绕鼻尖。
胡说一愣,回头见是白执。
“你怎么进来的?”
“就你这小破屋,又没个禁制,我若真想进来,你以为拦得住?”白执笑,“现在知道冷了吧,当初我出钱给你盖房,你还不愿意。”他抬手为胡说系着披风,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下颌。
胡说一缩,偏头躲了过去,垂着眼淡淡地说:“这是我狐族自己的事儿,不劳帝君费心。”
注意到他的称呼变得与以往不同,白执动作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打好最后一个结,笑了笑,“才几月不见,怎么跟我如此生分了?”
☆、三九 抽筋剥骨
“如今狐族百废待兴,即使帝君送来再多的钱财,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不过——”
胡说的声线无波,听起来比平日多了分清冷,“不过,若帝君定要理解为,是我有意疏远才不收那些钱财的话,也未尝不可。”
这下,白执有点儿笑不出来了,嘴角的弧度变得僵硬。手颤了颤,轻轻抚上胡说的头发,温声说:“我知道如今狐族一片狼藉,治理起来既费神又难过,你心里不舒坦,说些气话情有可原。有什么难处,你都可以对我说。别自己一个人担着。”
胡说掀起眼皮,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带着点儿疑惑,像是要将他看透,“难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对上他的视线,白执心虚地目光一缩,可有些话哽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又或者,他早已错过了主动坦白的最佳时期。所以如今只能像滚雪球一样,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
于是敛了心神,他将下压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淡银色的眸子里漾起温柔的笑:“有。”
胡说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好像有星星点点的碎光在闪烁。
“这几个月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每次来又都被拒之门外,我很担心你。”白执说。
也许是他的错觉,当他说完这句话时,胡说眼中的光彩骤然黯淡了下去,失望稍纵即逝。
心有些乱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隐在袖中的手却攥得死紧。白执张张口,有点儿艰难地说:“其实我……”
……其实我三百年前曾下界历劫,所用的身份便是“陆离”。但没等他说出口,便被胡说打断。
回身拾起桌上的一本卷宗翻阅着,再不肯多看白执一眼,淡淡地说:“天色已晚,王府简陋不便留宿,帝君还是请回罢。”
这是又在对他下逐客令了……白执哽了一下,强装淡定赖着没走,接着他的话说:“原来你也知道现在已经三更半夜了,那还不快去休息。听人说,最近几个月你时常熬到这么晚,有时还会通宵。”
“您也看到了,我这桌案上堆的、还有那边书架上摆的,一宗宗一卷卷的,哪个不得我逐字审阅?”胡说指了指数不尽的卷宗说。
觉察到身后那人还是没动地方,他叹了口气:“帝君,这些活儿我干上几年都干不完,实在是没多余的精力再去招待您,您若继续在这里待着,也会觉得无趣不是?”
“能守在你身边最好,我又岂会感到无趣。”白执倒了杯水搁在胡说手边,将衣袖往上卷了卷,执起桌角的上等徽墨开始细细研磨起来,轻声说:“你只管做你的事,我就在边儿上陪着,绝不出声打搅。”
胡说翻书的动作一顿,怔怔失神片刻,淡声说:“随你。”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能听到研墨和提笔疾书的沙沙声。破败的茅草屋中,点着盏如豆的煤油灯,灯光昏暗,映得整间屋子都泛着浅浅的黄。
其实,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通宵达旦,费神不说,还很费眼睛。
没多久胡说的眼睛就又酸又痛,不自觉地想要流出泪来。他只得暂时搁下笔,疲惫地阖上眼,手指按压着酸胀的眉心。
这时,有人将灯火挑亮了些,把煤油灯连着灯架一起拿过来放在桌角,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接着,柔软的指腹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处,打着旋儿的按摩着。那人指尖微凉,让他打了个小小的寒战,但是他没睁眼。
在旁人看来,虽然屋舍简陋,但屋里的画面颇有种煮酒泼茶的温馨,不觉多了分暖意。
胡说知道是白执。不过还是有点意外,因为方才由于写字太过投入没听到什么声响,所以他一度以为白执早就离开了,没想到还没走。
“如果实在太累就歇歇吧。”像是怕吵到胡说,白执的声音很轻柔,“既然干个几年都干不完,就没必要非要争这一朝一夕了。长此以往,你的身子会吃不消。”
无论是低柔的声音还是按摩的动作,都像是能舒服到人的心坎儿里,仿佛有着催眠的魔力,让胡说越来越放松,精力快要支撑不住时,就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身子随之一歪,但没摔到地上,而是被白执接在了怀中。对方就势坐在椅子上,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从后面轻轻拥住了他。
“!”胡说猛地睁眼,神识瞬间就清明了,眼中倦意全无。他手肘往后一撑,挣开白执的束缚,从他腿上跳下来一个旋身就已经站到了两尺开外。
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执,他眼中尽是戒备,甚至右臂还不自觉地挡在身前,做出自我防卫的动作。
白执被他的反应刺得心中一痛,错愕自眼中稍纵即逝。叹了口气,他轻轻牵住胡说的手把人拉回身边,苦笑着说:“你怎么…好像突然很怕我?”
“……”胡说眼中除了戒备,现在又多了点其它的东西。他嘴唇颤动,却欲言又止。
他不是怕白执,而是怕自己。怕自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更怕这人才稍一难过稍一示好,自己就又轻易沉溺其中。
白执的心机和城府都深得可怕,一次次欺骗他,利用他,甚至不惜用诈死来掩埋真相。时至今日,他根本没法分清白执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偏偏,他还是贪恋着对方怀中的温度与身上梨花白淡淡的冷香。
所以,当白执再一次将他拥住时,他还是妥协了。数月以来,勠心朝政是假,苦苦挣扎才是真,他早已身心疲惫,只剩下最后一根弦在紧绷着。
而对方的怀抱踏实又安逸,让他再抽不出一丝力气去反抗,只能任由倦意将自己淹没。终是靠在白执肩头,阖上了沉重的眼皮,呼吸逐渐变沉,匀长而安静。
白执以为他睡着了,便拢了拢他微乱的鬓发,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吻,随后将他抱到了床上。单手抱着他,脱衣脱鞋,最后拉过被子小心盖好,在床边坐了下来。
灼热的视线几乎将胡说洞穿,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以为接下来白执会对他做点儿什么,或者说点儿什么,于是刻意放缓了呼吸。
然而,对方只是就这么在他身边坐着,看着,久久未动。
直到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十几个铜板买来的小破床抖了几抖,发出“吱嘎——”的闷响。
知道白执终于离开了,胡说才睁开眼,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濛濛中却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书桌前坐着一人。
白衣银发,一手执卷,一手执笔——他以为对方已经回了天界,没曾想竟在写那些他没来得及写完的东西。
奏折一本本批阅,古籍一本本标注。白执神情专注,偶尔皱皱眉,停下来思索一阵儿,再落笔时动作依旧疾而不乱。
他曾是众神之主,又在人间做过帝王,处理起这些杂七杂八的朝事自然得心应手,比胡说快了不知多少。
望着伏在案前的那剪侧影,胡说心中又一次止不住的揪痛。他蜷缩成一团,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泪水划过鬓角。
白执,要是那天他没听到你与君玄之间的对话该多好。你若想骗他,为什么不能一直骗下去。如今怎么办,你让他…该怎么办?
胡说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再醒来时,天色微白。灯油已经燃尽,但白执还未停笔,他皱着眉头,挺直脊背捶了捶肩膀,看来也体会到枯坐整夜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别写了,歇歇吧。”胡说轻声说,他想,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对白执心软。
突然听到胡说的声音,白执懵了一下,转头见他醒了,脸上整夜的疲惫立刻被笑容取代:“没事,你接着睡。这里还有几本昨天送来的折子没批,要是压到明天再批,你明晚还得受累。”
胡说没再坚持,但是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后来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在了他身边,又连着被子一起把他圈住身前。
白执没钻进被窝,只躺在外面,原因并不难猜。
冬夜严寒,他在这间四面透风的茅屋中坐了一夜,身上怕是早就被这冰凉如水的夜色给浸透了,而胡说好不容易才把被窝焐热,他不想把寒气带进去。更何况,他知道胡说一直都很畏寒。
但他还是没忍住,隔着被子轻轻地把人圈在了怀中。
白执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被子完整地盖在他身上,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褥子上被人压过的浅浅痕迹,证明昨晚胡说确实就睡在他身侧,而不是他在做梦。
心中没来由跟着一空,忙掀了被子下床。书案上的奏折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房间里却并不见人。
实际上,他根本无须挨个房间去找,只须要抽出一丝灵力在王府内稍加查探,就知道胡说已经不在府中。
从院子里逮住个小狐狸,还没等着他开口问,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主动开了口。
而这答案,令他狠狠一震:“帝君,我家少主说,等您醒了若是要找他,就让您去皇陵找,他在那里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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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白执心思百转,五味杂陈,根本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他什么结果都想到了,又哪种结果都不敢往深了去想。
任打,任骂。无论见面时那人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由着。只要能将人留住,他怎么都好。若对方想听一个解释,他也能解释给他听。
前提是,那人还愿意听他说话。
然而,等入了皇陵,看到被胡说一剑劈开的棺椁时,他才终于确信,这几月的冷淡果然都是这人故意为之。
此刻,对方甚至连冷淡疏离都不愿再给予他,只留给他一道萧条又冷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