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狐狸最好命——by三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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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半晌才调匀了气息,问:“你是秦国人?”
巫云山位于秦国与羌部交界之处,按照正常的逻辑,出现在这一带的,要么是秦国人,要么是羌部蛮夷,两者都不是的可能性极小。而他身上穿着秦军的铠甲,若少年是羌部的人,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更不会救他。
所以推测下来,少年是秦人的可能性更大。但还有另一种可能,若他昏迷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少年与雪狐……想到此处,陆离微微侧首,眉头下压,多了几分探究。
不再追问胡说的身份。
但胡说的思路倒是跟他不谋而合,逆向反推。本来还不知道他属与两军的哪边呢,现在听他问自己是不是秦国人,反倒猜出他肯定是秦军的将领了。
便笑着点点头:“啊,对,我是秦国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不能上阵杀敌,但能救将军于危难,也算是功劳一件嘛。”
陆离弯了下嘴角,但眼中却没多少笑意。先不管这少年是人是妖,听他说话倒是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是否另有目的。
注意到陆离的眼睛始终无神,胡说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眨也不眨一下,心中又是一惊,“你,你的眼睛?你看不到东西?”
“之前还能模糊看到你的影子,现在……”陆离摇摇头,笑得有点儿无奈。但他的脾气一直很温和,即使处于当下如此狼狈的境地,依旧是君子如玉。
“没事没事,你之前吃的那棵药包治百病,就是过程有点儿难熬,再等等吧。”胡说安慰他,拍了拍他的手背。
少年的手有点儿凉,指骨纤细而柔软。陆离垂眼,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双腿与右肩都中了数箭,如今他只有左臂和脖子勉强能动,跟残废也差不多。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于是,那些所有欠他的,害他的,他一定会加倍奉还回去。
对方不再说话,失焦的双眼怔怔地很久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才会这么出神。
但胡说还是从他紧抿的嘴角捕捉到一丝极细的情绪。
这丝异样他以前曾在巫咸脸上见过。巫咸是豺王庶出的皇子,按照豺族的宗法,不能继承王位。但巫咸的才干不知要比那个草包太子高出多少倍,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不甘居于人后。
于是,胡说也开始失神。直到空寂的山洞中响起一声“咕噜”,他眨眨眼,看着陆离,“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了一声?”
“你的肚子。”
“啊?哈哈。”胡说揉揉饿扁了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站起来说:“我回家拿点儿吃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这次再走,胡说没忘在洞口加了禁制,省得再有人闯进来。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事无巨细的都为陆离考虑到了,他不是心细的人,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他还没为谁这么把心操到稀碎过。
回到狐王府时,狐王正在厨房为狐后熬美容汤,狐后则坐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的秋千上看话本。院子里咋咋呼呼的,几名刚化形不久的小狐狸正在陪着弄影那个疯丫头玩捉迷藏。
还有个身穿黄衫的漂亮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尖下巴,看着极可爱。可她只在旁边看着,并没参与其中,看起来有点儿内向。见胡说走过来,她诺诺地往旁边退了几步,低头喊了声太子殿下。
“承姬,你快过来一起玩啊。”弄影跑过来,把承姬拉到人堆里,让她和大家一起捉迷藏,又转头喊胡说,“表哥,你也来?”
“你们一群小女孩,我就不跟着凑热闹啦。”胡说笑着摆摆手,穿过走廊,经过紫藤花架时,对狐后甜甜喊了声“娘”,笑眯眯问:“有吃的没,我饿死了快要。”
“在外面玩够了饿了才知道回家。”狐后指了指他,又往厨房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笼屉里有蒸好的发糕和肉包,自己去拿,记得先洗手啊。”
“知——道——啦——”胡说拉长了话音说,蹦蹦跳跳地像是红蝴蝶一样往厨房跑了。见狐王正在熬汤,他凑过去从锅里舀起一勺就喝,却被烫得吐着舌头嗷嗷叫。
“你娘的养颜汤你也敢偷喝,不烫你烫谁。”狐王佯怒却掩不住眼神里的宠溺。
胡说哈着热气,说:“我渴嘛。”
狐王笑着从另一个砂锅里盛了碗鸡汤,吹凉了递给他,“要喝,喝这个,爹一早亲手宰的小野鸡,煲了好几个时辰呢,快尝尝鲜不鲜。”
胡说咕咚咕咚把汤喝下去,抹抹嘴,眨巴着眼睛说:“好喝。”
“那当然。”狐王挺了挺胸脯,得意的模样像个小孩子,又盛了一碗,“好喝多喝点儿。”
“都给我吧。”胡说笑嘻嘻地说,接过碗把汤又全都倒回锅里,在狐王一脸懵逼时,已经往怀中揣了一堆肉包点心,端着锅跑了出去。
“哎,哎哎——”狐王伸着脖子喊:“你娘还没喝呢你就给端走了,欸,这么多汤,你喝的完吗?”
胡说自然是喝不完的,但他又不是自己喝,而是拿去给陆离喝。
独自待在山洞里,身受重伤不能动弹,眼睛也看不到,换作旁人肯定会害怕或者觉得无聊。
但胡说进来时,没在他脸上看到丝毫的恐惧与不耐烦,只有平静,静静地像是在思考。
胡说怔了怔,他突然觉得这人虽然身陷囹圄,但心里一定有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他很想走进去,去看看陆离心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光景。
听到脚步声,陆离机警地动了动耳朵。虽然与胡说的相处时间不长,但还是立刻就认出是少年的脚步,绷紧的神经随之一松。
“你回来了。”
他不是想再次确认来者的身份,而是单纯的突然想跟少年说说话。刚才,他一度以为对方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个,从未有人能始终如一的对他不离不弃。
胡说敛了敛神,见陆离的脸色明显没之前那么苍白了,看起来精神恢复了不少,笑道:“看来云察的药还是挺管用的嘛。”
“云察?”
“我朋友。”胡说上前,掀开锅盖,故意把热气往陆离脸上吹,“你猜猜,我带了什么?”
少年似乎有点儿过分顽皮了,陆离心里想着,但还是不自觉地跟着皱皱鼻子闻了下,笑道:“鸡汤,还有猪肉大包。”
“唉你!”胡说耷拉着脑袋,兴趣恹恹地说:“你怎么一猜就猜出来啦,真没意思。”
“那下次,我猜慢点儿?”陆离笑,话说出口,胡说没觉得什么,他自己反而愣了愣。下次,他为何会惦记着下次?
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固,仿佛不曾存在过。胡说扶他坐起一点儿,要喂他喝汤,他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接了碗,淡声说:“我自己来。”
胡说也没跟他争,蹲在旁边托着腮看他吃东西。不都说行军打仗的人吃饭会狼吞虎咽吗,为什么他反而觉得这人很文雅?
食指点着脸颊,胡说若有所思,“看你的模样,像是个很厉害的大官。我叫胡悦,你呢,你叫什么?”
陆离一顿,默了片刻,说:“你还是不要知道我的身份为好。谢谢你救了我,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必再给我送吃的。”
“你现在不能动,我不管你,等着你饿死吗?”胡说笑,把陆离的话当成了玩笑。大喇喇往地上一坐,岔开腿捡起颗石头把玩着,“你放心,我不会对外透露你的行踪,等你伤一好就送你下山。”
等这人伤一好,就跟他断了联系,胡说打定主意,心想:给你脸了还?本太子亲自照顾你还不愿意,我只是怕你死了会连累我也遭雷劈,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
可这样想着,他心里好像有某个地方酸酸的,极不是滋味儿。不对,他知道,这想法不对,因为他是心甘情愿照顾这个人的。自从相遇,便只愿他安好。
此后数日,胡说每天都来山洞照顾陆离,总是不着家,连云察他们那些小伙伴也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儿。久而久之,狐王狐后也觉得可疑了。胡说的饭量就那么点儿,可每次出门都会端一整锅的汤,想不怀疑都难。
但胡说还是想法儿圆了过去。可他觉得,以后不能再从家里带吃的了,应该从云察那边打打主意。
如胡说、云察这些少主啊太子啊的,大多数都还没即位,闲得很,整天无所事事就好聚个会,聊聊天喝喝酒,泡泡姑娘什么的。
当然,他与云察是个例外,一向洁身自好。
不过,聚会极好。这样他就可以随便从宴席上端吃的给陆离,鸡鸭鱼肉水果糕点应有尽有,再也没人管他了哈哈。
所以,为了照顾陆离而消失了近半个月的胡说,怀揣着自己的小算盘,巴巴地跑去参加聚会了。可到了地方,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席上好像多了一个人。
君玄?
再看他与宿莽等人喝酒划拳,打成一片的模样。好嘛,这是混账遇纨绔,王八认绿豆,臭味相投,已经称兄道弟了。只有云察坐在个小角落,自斟自酌,形单影只,像是遭遇了集体孤立。
“你自己坐这儿干什么?”胡说问,潜意思为,怎么不一起玩?
可云察好像没理解,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说:“对,我是该走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不知是谁使了眼色,另一边正饮酒作乐的几人突然鸦雀无声。唯有双墨中透紫的眼眸往这瞟着,视线仿佛轻纱,撩得旁人心痒难耐。
可这目光只若有似无地落在云察一人身上,虽美人环绕,怀里也还搂着两个,却从未多看他人半眼。
“好呀。”胡说本来也没想多留,揣起只烧鸡正要跟着一起走,突然被人喊住。
“好几天不见你,才来了又要走,胡悦,你最近很忙啊。”夫党率先开了腔。
接着一个个都像是接了军令似的,纷纷搭话:“坐下来喝两杯吧,君玄殿下来了,你不得给个面子?还有云察,既然胡说都来了,你也就别端着了,一起玩呗?”
也不知他们想留的人,究竟是胡说,还是云察。
“改日吧,今日我还有事。”胡说笑,他是真的有事,不能让陆离饿了肚子。
“坐吧。”君玄微笑,话是说给胡说听的,看得却是云察,“我还欠悦殿下一个赔礼道歉。”
说着便倒了杯酒,推开身旁的几位美人,款款走来。
“前几日听云察殿下一番教诲,在下实在羞愧,一直想道歉又觉得无颜以对。今日——算我讨了便宜,能再见悦殿下一面,在此,我真心实意地说一句,对不住。”
君玄直角鞠躬,把胳膊架的老高,诚意十足。
手肘碰碰云察,胡说用余光瞥他,小声说:“他怎么突然正经起来了?还怪吓人的。你究竟都教了他些什么东西,别不是把人给教傻了?”
云察同样疑惑,皱皱眉,淡声说:“我什么也没教。”
“坐下吧,坐下吧。”夫党说,把云察按回了凳子上,又对胡说道:“人都这么有诚意了,你不得表示表示?”
胡说盯了君玄片刻,一笑,“好,原谅你算了,不原谅你的话我今天好像就要惹众怒了。君玄,你行,这才几天,就让我朋友全倒戈,变成了你朋友。”
君玄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瞥了云察一眼,似笑非笑:“还差一个没有倒戈,本殿下再接再厉。”
胡说冷笑了两声,没工夫跟他闲扯。
但这群人可能是看出他一走,云察也要跟着走,所以死活不肯放他,巫咸提出:“你要提前走也成,但得自罚三杯谢罪。”
罚便罚吧,三四杯酒他还是能撑得住的。
谁知巫咸记着上次千岁宴上的事儿,竟也学着他,命人取了三只比海碗还大的酒杯。
三杯酒灌下肚,从喉咙到心口,一溜儿都是滚烫。
胡说把碗一扔,抱起烧鸡就走。
云察看着他离心似箭的背影,轻轻皱了下眉头。若他猜得不错,狐狸应该是要去见那个凡人。只是看这模样,好像也太心急了些。
去山洞的路上下起了暴雨,胡说怕把烧鸡淋坏,就小心在怀里护着。这几日,陆离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腿脚行动如常,只是眼睛还是没法看到东西。
胡说钻进山洞,像落汤鸡一样浑身湿哒哒的,跑到陆离跟前,献宝一样把烧鸡掏出来,“还热呢,快吃吧。”
陆离正在练习走路,前几日还要扶着东西,现在不用扶了。闻声回头,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狭长的眼眸起了丝波澜。
只是胡说没能捕捉的到。
少年身上滴着水,冻得打颤,嘴唇都有点儿发青。从他手中接过烧鸡时,无意中触碰到他的手指,冰一样凉。
“外面下雨了,你怎么没打伞?”陆离说,许是他的音质一贯温柔的缘故,反倒叫人一时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我来的时候还没下,路上突然下的。”胡说解释,弯腰撩起衣摆拧了拎水,“你怎么知道外面下雨了?”
其实他应该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打伞?
“雨点声很大。”陆离淡淡地说。
胡说也没放在心上,见陆离在吃饭,他觉得把水拧了还是冷,看到洞中一角有之前捡的干柴,于是生了火,打算烤烤衣服。反正陆离看不见,脱了烤更快些,就解了腰带,一层层将衣服退了下来。
陆离无意中抬眼,手一滑,烧鸡差点儿掉在地上。
少年背对着他,稍显稚嫩的身板有点儿瘦,但是不柴,皮肤又白又细,墨黑的长发湿湿的垂在身后,映得他的背影更是白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