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狐狸最好命——by三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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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记忆起便住在天宫,蓝灿根本不知买东西还要花银子,最后是君玄付了钱。买了三串,最小的那串递给胡说,第二大的那串递给蓝灿。蓝灿有点不大好意思,脸红了红,说:“殿,殿下,我都这么大人了,就算了罢。”
“没事儿。”君玄笑着,眼中真真假假的情愫叫人辨不清,“拿着吧,好不容易来趟人间,你难道不想把没见过没吃过的都尝个遍?”
“……”蓝灿一怔,眼中有了泪光,接过冰糖葫芦道了声,“谢谢。”
胡说却不乐意了,凭什么他的最小。见君玄手里还有串大的,便说要跟他换。谁知君玄自己不吃也不给胡说,而是向小贩要了张糯米纸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怀中。
蓝灿瞧出端倪,问:“殿下这是要拿去送人?”
君玄笑了笑:“蓝灿,九叔家的狐狸先交给你看着了,我有点事儿往别处跑一趟,天亮便回。不过我想——”一顿,他看向胡说,“不用等我回来,很快就会有人来保护你们了。”
胡说舔了下糖葫芦,问:“还有谁会来?”
蓝灿意会君玄指的是白执,于是点头请他放心。看着君玄喜上眉梢离心似箭的模样,明知自己不该干涉也干涉不了,但还是依然诚心实意地说:“殿下,这次你若是真心喜欢,就好好待人家,别最后又凉了人的心。”
看来被这混账伤过心的人不止一个,说不定连蓝灿都曾着过他的道。可胡说就奇怪了,怎么他就瞧不出君玄半点儿好呢?除了一副好皮相又油腔滑调之外,越看越不招人待见,连白执的半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想到白执,胡说又开始难过起来。若他回到巫云山,此生再想见白执一面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只要会飞就能登天,但妖若想见白执帝君一面,必须递拜帖沐浴斋戒,一个流程走下来没有半年也得三月,最后对方还不一定答应见面。
等胡说从黯然神伤中恢复过来时,君玄已经离开,蓝灿正抱着他夹在人群中前往城外。君玄一走没了向导,他两个路痴只好随大流到城外的于归河边看人放灯祈愿。
河不算宽,站在这边能清晰地看到对岸,不过此时两岸人头攒动十分混乱,很难分得清哪个是哪个。每隔不远就有个小摊在卖莲花灯,旁边还会坐着个青衫白面的书生,面前铺一张桌,上面摆着纸笔。谁要是想祈愿,左边摊上买个灯,转身不用移步就有人代笔往灯上题字。求事业求姻缘求家庭美满求苍生太平,不管求生什么,人们觉得,只要自己的初衷是好的,天上的神明就一定能看得见,愿望也就一定能实现。于是没一会儿河面上就浮满了灯,明灿灿又沉甸甸的,顺流而去。
“公子,买盏灯祈个愿呗?”
“我,我没什么愿望可求。”
小贩笑:“公子说笑了。人活在世要是连个愿望都没有,那活得也太苦了不是?”
“……”蓝灿失神。
小贩继续笑:“不为别人求,也得为自己求啊。您再好好想想,难道真的无所求?”
蓝灿在摊位前愣愣站了很久,小贩也不嫌他碍了自己的生意,热情招呼着其他来客。默了会儿,蓝灿垂眸道:“我,没钱。”
小贩是个热心的,哈哈一笑:“原来是没钱,我还真以为您无欲无求呢。没钱好说,今儿个生意好,我白送您一个就是。想要哪个您自己挑,挑完了我再让隔壁的王秀才白送您几个字。”
“多谢。”蓝灿感激地道了谢,挑了个长得又小灯光又微弱的花灯。旁边的人都奇怪既然不花钱为什么他还不挑个又大又亮的,他却没解释。
抱着灯走到写字摊前,王秀才问他想写什么,他说不必帮忙他自己会写字,说着提笔蘸墨,落笔时手腕却好像提着千钧的重量,抖得很,眼眶慢慢红了竟落下泪来。但字还是写完了,隽秀飘逸的一行小字,是首诗,恰巧白执教他背过,所以胡说认得。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胡说想,难怪蓝灿要伤心,还要说自己“无所求”了。其实他不是无所求,而是不敢求。因为他知道自己求不得,更不得求。
这时周围突然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拥挤着往河对岸跑去,听到有人喊“救命”,好像是谁家的孩子调皮,拿着竹竿去打河里的花灯,竟脚下一滑栽到河里去了。要说这分明是活该,可现在还没出正月数九寒天的,不赶紧捞出来怕是要冻出个好歹。
未央国民风淳朴百姓和谐,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见此大家都争着去救人,不管自己会不会游泳都一个接一个的下饺子般往河里跳。原本蓝灿一直抱着胡说,刚才挑灯写字空不出手才将他放下,谁知场面越来越混乱,挤着挤着竟然被挤散了,再瞧不见彼此的影子。
好在胡说身子小,见缝就钻,才没被踩伤,但还是被人流卷到河边。往河中一看,千灯尽翻,河面早就全都是挣扎呼救的人了,蓝灿竟也在其中。看样子他并不会游泳,只露出一个头来,把手举得高高的,手里拿着那盏小小的花灯,花心的灯火虽然微弱,却出奇得竟然没灭。
这盏灯,是河面上唯一没被打翻,还依然亮着的灯了,在漆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明亮。
因为那盏灯,胡说才能瞧见蓝灿。那人身子本就虚弱,经冷水一泡不定怎么着呢。胡说气自己不会水,以至好朋友落水了却无能为力,正焦急着,忽然一道黑影从湖面掠过,蜻蜓点水般捞起蓝灿横抱在怀中,随之蓝灿所在的河面上就只剩下一圈越来越淡的涟漪。
胡说一愣,刚才那黑衣人瞧着怎么像是蛇王墨炀呢?但又不大敢确定。
虽然妖中各族都是互有来往的,尤其是云察他们新一辈儿的几位王,自小玩在一起,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只有一人例外,便是这蛇王,他性子极冷,又孤僻阴鸷,几乎从未露过面,三百年里胡说才只见过他两次,还是只远远一望没太看清,第一印象觉得他的脸色是久不见天日的白,下巴尖得吓人,还长着一双红色竖瞳。
然而,那人是不是墨炀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何要将蓝灿带走。若只是救人的话,把人送到岸上就可以,却为何消失无踪了呢?
正在胡说担忧的时候,一股凉意从背后生起。本能地感受了来自天敌的威胁,回头见一白衣银发的男子正站在他身后。双腿立刻软了下来,胡说却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冷冷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十二 许愿心灯
在胡说面前的是只因娘胎里带出的病而全身发白的狼觀精。
这只觀精与胡说一起长大,两人却自小儿就不对付,经常为了争夺一只野兔大打出手。胡说自然打不过他,每次都带着一身的伤回家。
云察护短,见胡说遭了觀精的欺负,于是替胡说加倍奉还,把当时还是只小狼觀的觀精吊在悬崖边的树杈上打。
一次两次的,觀精就将在云察手底下遭的罪全都记恨在胡说头上了。本来只是小孩子斗气,谁知三百年的积怨累聚至今,两人竟变成了一见面就眼红的死对头。
这狼觀前段时间还不会开口说话,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现在居然可以化形了。本就不是狼觀的对手,如今对方有法力在身,又明显是为了寻仇来的,胡说自然不能干等着让自己吃亏。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冷冷质问对方一句“你来做什么”。
果然,觀精没料到他居然已经能开口说话,被唬得一愣。胡说趁机一矮身,滋溜儿就跑出去老远。
“臭狐狸,有种你别跑!”觀精反应过来拔腿去追。虽然河边人多,胡说有着体型小的先天优势,但觀精已经是成熟的妖,提气飞出两三丈高,没一会儿就将胡说逼进一个黑漆漆的死胡同里。
胡说在角落里缩成小小一团,看着那人居高临下地朝他逼近。月光照进胡同只打亮了觀精一半的脸,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珠也是灰白色,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我说,大家都,都三百岁了,好歹是成年的精怪了,你还这么记,记仇干什么?”胡说磕磕巴巴道,后背贴着墙,退无可退。
“我记仇?!”觀精大受刺激,面部狰狞起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狐狸,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对我的了吗?把我吊在悬崖边打的时候,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你再好好想想,是我打的吗?”
“你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打和你打有区别吗?!”
胡说欲哭无泪,只能在心底碎碎念:当然有区别,谁打的你,你找谁去啊!你分明是打不过云察才来找我!
可面对觀精竭嘶底里的模样,反驳会只更加激怒他,只好忐忑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换我扒了你的裤子将你吊起来打。”
胡说弱弱:“那,你要打几下?一,二,还是…”
觀精不耐烦了,打断道:“我认为打够了为止!”
胡说弱小可怜又无助,眼看着觀精拿出一条麻绳,手腕一抖像条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脚踝,天旋地转间就被头朝下吊在胡同口的歪脖树上,接着又召出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扬手朝他挥来。
“救命啊,别打脸!”胡说边喊边用两只前爪去捂脸,谁知就在此时捆住他双脚的那根绳子突然“铮——”得声断了,于是大头朝下像颗流星一样落下来。
没在地上倒插葱,而是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胡说怔怔地抬头,对上一双似银非银的眼。
“帝,帝君?”即使正窝在对方怀中,胡说依然不敢相信抱着他的人会是白执,“您,您怎么会来?您不是…不要我了吗?”
不仅胡说有此疑问,就连白执在来的路上也曾反复多次问过自己,为何要来,来了又能做什么?明明决定不再饮鸩止渴,然而当收到君玄传去的消息,得知狐狸有心离开帝君府回到巫云山时,他竟有些心慌——鸩|酒的确是穿肠毒药,可倘若胡说真的走了,他就连饮鸩止渴的机会都不再有。
白执明白,他不是舍不得胡说,而是舍不得那个还惦记着过往的自己。所谓“自欺欺人”,还有另外一个更凄凉无奈的名字,叫做“感动自己”。
不知该如何回答胡说,正如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白执索性什么都不说。只轻一挥手,将那头存心刁难胡说的狼觀倒吊在胡说被吊的位置,低头微笑着问怀里的狐狸,“说吧,你想打他几下,本帝帮你打。”
说着掌心向上,召出条说不出材质的乌黑长鞭,鞭子由数不清的铜钱大小的圆环组成,每个圆环上都燃烧着一簇似橙非橙似蓝非蓝的火焰。鞭子一甩,扫在地面就是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透过裂缝自下往上隐隐传出什么呜号的声音,一下就让胡说联想起逆川瀑布下方的深渊。
而那只觀精瞪着白化的眼睛,早就被白执手里的古怪长鞭给吓傻了,他只想教训一下胡说以解自己多年来的心头之恨,从未想过会把神界的白执帝君给招来。
胡说这才注意到白执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于是又是一阵发懵,讷讷地问:“帝君,您这是喝酒了吗?”
“小酌了两杯。”白执对胡说笑了笑,一双似银非银的眼中却好像带着冰刃,只淡淡一瞥就叫觀精冻得发僵,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
抱着狐狸的手臂收紧了几分,笑意更深:“那就打到你觉得解气了,喊停为止。”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胡说额角起了几根黑线,心道:帝君怎么跟云察一样也要打人?当初要不是云察替他强出头打了这只狼觀,兴许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帝君,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他的小身板经不住您的一鞭子。”歪着头靠在白执臂弯里,胡说用小爪子拍掉糖葫芦上沾的灰,小声跟他打商量:“要不,您还是放他一马吧。他不是存心想欺负我,自小我们都是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因为娘胎里带出的怪病自小受人冷眼,才使他变得脾气不大好而已。”
“好,听你的。”
胡说原本只是随便劝劝,没想到真能改变白执的主意,见对方收了鞭子有点意外。谁知没等他回神,白执又一掌打过去,将那只觀精的全身法力都给废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走出胡同时,月光往西移了几寸照在角落里的一团白影上,唯有微微耸动的腹部证明他还活着。
胡说对白执打出那一掌时表情的冷漠有点耿耿于怀,生杀掳掠从来都只是上位者的权利,哪怕是如今已经退出三界纷争不问世事的白执帝君,也不例外。
可慢慢的,狼觀身上竟起了点儿变化,白化的皮毛变成了深灰。胡说心中终于释然,于是将已经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递到白执嘴边,笑弯了眼睛:“帝君,给你也吃。”
那半颗红彤彤的果子像是伸过来的一只毛爪子,猝不及防地,挠得白执心中又疼又痒,就着胡说的手将果子吃了,于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帝君,糖葫芦好吃吗?”
“嗯。”
“既然好吃,那——”胡说把脸埋进白执颈间,皱着鼻子闻了又闻,还是觉得酒意甚浓,于是问出来一句与“好吃”并无逻辑关系的话:“只是小酌了‘两杯’吗?”
“两坛。”白执笑了,把胡说从肩窝扒拉出来,果然看到对方半张着嘴,下巴都快被他千杯不醉的酒量给惊掉了。于是两根手指卡住胡说的下巴往上一抬,用指腹轻挠了两下,笑意渐深:“你心里的气,现在可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