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美丽——by一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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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满溪在幽静小院中饮酒,地上全是坚硬的青石板,宁虞一跪下去,膝盖同地面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一声惊钟猛地敲在秋满溪心间。
宁虞哑声道:“师尊……”
秋满溪怔然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在宁虞跪下去的瞬间烟消云散,他还没等宁虞开口,突然抓着身后的酒坛朝着宁虞身边砸了过去。
一声清脆声响,酒坛瓷片散落在宁虞身前,最令他厌恶的酒渍溅了他一身。
秋满溪居高临下看着他,艰难道:“我、为师不想听……”
宁虞依然跪着,垂着眸涩声道:“师尊,雪逢死了……”
秋满溪满是光亮的眸光骤然暗了下去,他坐在榻上,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宁虞,扒着酒案边缘的手在剧烈发着抖,他几乎是匪夷所思地看着宁虞,薄唇发抖,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半晌后,秋满溪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道:“你应了我的。”
宁虞没说话。
秋满溪踉跄着站起来,他赤着脚披头散发,衣衫散乱地几乎是扑到宁虞面前,扶着他的肩,喃喃道:“宁虞,你应了我的,你应了秋满溪的……”
宁虞垂着头,长发落下,遮挡住他的神色。
秋满溪依然抓着他,若是在平常他这幅极其不端庄的狼狈模样宁虞早就毫不留情地骂他了。
现在宁虞衣衫端正,就算是跪在地上他的腰背也是挺得直直的,但是旁人看着,却无端觉得他比现在衣衫不整的秋满溪更加狼狈不堪。
“我第一次把他交给你,你说会护他周全,我信了,但是你再次把他带回来时他只留了半条命。”秋满溪哀声道,“你和我说过你会改的,你去修了无情剑道,也答应了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自大自狂,所以我把他再次托付给了你,然后呢?宁虞?宁虞!你说话!”
“你现在告诉我,雪逢死、死了?”
“他们所有人都在说雪逢没了,我全都不信,我等着你回来告诉我真相,我等了这么多天,就等到了这个?”
“这就是你宁虞,给我的答案?”
饶是秋满溪疯了似的连连质问他,宁虞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秋满溪同他冰冷的魔瞳对视良久,才仿佛力竭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他眸子失神,轻声道:“滚。”
宁虞依然没有一句辩驳,起身走了出去,在院外跪了三天,最后还是归鸿山掌门出面才将他请了回去。
自那后,宁虞无数次地前去归鸿山想要见秋满溪全都吃了闭门羹,他锲而不舍坚持了十年,秋满溪才终于愿意见他。
饶是过了这么久,秋满溪仍然记得当年宁虞亲口告诉他易雪逢的死时,他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无力和悔恨,那种情感太过强烈,他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将其一股脑全都发在了宁虞身上。
宁虞被他无端迁怒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半句为自己的辩驳,或许连他自己都认为易雪逢的死了全都是他的错。
秋满溪看着榻上安安静静熟睡的易雪逢的脸庞,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才终于轻轻俯身,将那个迟到了一百多年的答案给了他。
“师尊马上就回来了。”
易雪逢再次清醒时,还未张眼便嗅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雨水冲刷泥土的气息,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被人握着,掌心一片滚烫。
他缓慢张开眼睛,便对上了切云的睡颜。
切云还是放心不下他,趁着他昏睡时现出人形趴在床沿陪了他一夜。
易雪逢怔然看着他,突然一笑,他手指轻轻在切云掌心挠了挠,切云掌心十分不耐痒,易雪逢刚动了两下他就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易雪逢同他茫然的视线对上,笑道:“切……”
他还没切完,切云木着脸直接在原地变成了剑身,剑柄“哐”的一声砸在易雪逢重伤刚愈的手腕上。
易雪逢:“……”
易雪逢揉着手腕,满脸郁色地盘腿坐在榻上,对着装死的切云道:“起来,我们聊聊。”
切云不想聊。
易雪逢拍了拍剑柄:“我又没怪你,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别装死,说话。”
切云又沉默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说话时,房门“吱呀”一声突然被推开。
易雪逢抬头望去,秋满溪手中正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他和宁虞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做这种端药的小事比除魔卫道还要紧张,他小心翼翼点着脚尖,几乎是踩着小碎步走进来,跨门槛时还小跳了一下,差点把药给洒了。
易雪逢似乎没反应归来,怔然看着他。
秋满溪端着药走到塌边,冲他一笑,道:“徒儿,来喝药,我刚才端三回全都洒了,这一回终于……”
他还没说完,被这句“徒儿”激得瞳孔骤缩的易雪逢脑子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猛地扑到了秋满溪怀里。
迟到了一百多年的委屈骤然爆发,他连忍都没忍直接放声大哭了出来。
“师尊!”
师尊端得第四碗药再次壮烈落地,直直浇了切云剑一身。
切云:“……”
作者有话要说:切云:??????爹你故意的?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
第35章 告状
灵药有一半洒到了易雪逢的小腿上, 好在秋满溪磨磨蹭蹭半天才端过来早就凉得差不多了, 并没有太烫。
易雪逢死死抓着秋满溪的衣襟,像是幼时受了委屈一样不受控制地放声大哭, 将眼泪全都蹭在秋满溪雪白的衣衫上。
秋满溪将碗放在一边——他被易雪逢抱着瞧不见下面, 不知道那碗直接恰好放在了切云剑身上。
切云:“……”
突然很后悔刚才没有和他爹谈谈, 要不然也不会被灵药浇头, 更不会现在落得个当碗托的下场。
非常后悔。
秋满溪坐下来,抬手抚向易雪逢颤抖的肩头,轻轻一用力将他轻柔地搂在自己怀里。
他环抱着易雪逢显瘦的身体,给了他一个迟到百年的拥抱。
“师尊来了。”秋满溪轻声道, “我回来了。”
易雪逢哭得更大声了, 他抱着秋满溪的后腰, 用力地将自己往秋满溪身上贴, 力气之大让他的心口都有些微痛,但是现在的易雪逢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相信这并不是梦境。
在自己面前的师尊是活生生的,而不是百年前他陷入绝望时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
易雪逢的哭声太过悲怆, 秋满溪极其温柔地安抚他,一向爱洁的他撩着雪白衣袖给小徒儿擦脸上的眼泪,没有丝毫嫌弃。
易雪逢险些把自己给哭昏过去, 他刚重伤痊愈, 没一会就失了力气,几乎软成一滩水蜷缩在秋满溪怀里,手指还在抓着秋满溪腰间的佩玉, 指节用力到发白。
秋满溪等到他哭声小些了才柔声笑道:“就这么喜欢师尊的佩玉吗,这可是炎石玉,整个三界仅此一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
易雪逢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抬头看着他,声音沙哑:“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了好久。
秋满溪轻轻摸着他发红的眼尾。
易雪逢说完后,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终于等到了来为他做主的大人时一样,声音带着些哭音,沙哑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秋满溪怔了一下,接着从昨日一直强行忍到现在的情感突然宛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他看着易雪逢陌生的脸,如幽潭似的古井无波的眸子毫无征兆落下两行清泪,顺着他苍白的脸蜿蜒滑下。
对啊,他怎么才回来?
这一百年来,秋满溪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晚才回来,哪怕他再早回来一年半载,易雪逢也不会惨死在脏乱的蛮荒炎海,连尸骨都没留下一块。
他空有一身堪比天道的本事,却连自己的徒儿都护不了。
秋满溪喃喃道:“我……”
易雪逢已经没有精力再察觉秋满溪的情绪了,他说完那句话后根本不知道秋满溪心中掀起了怎么样的惊涛骇浪,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微微仰着头在秋满溪怀中轻轻蹭了蹭,宛如梦呓一般哑声开口。
“……我好想你。”
就这一句话,直接将秋满溪本就不坚固的城防击得溃不成军,他无声喘息了几口气,将酸涩的眼眶强行稳住,才环抱住易雪逢,温声道:“师尊也是。”
这两人师徒情深中,一旁顶着药碗的切云剑却是十分郁结,他紧紧盯着柔声安抚易雪逢的秋满溪,闷闷想着:“我也想你啊。”
可惜你一句都没说过想我,刚见面还唤我废剑。
切云郁结得险些要哭了,但是他知道此时的易雪逢正属于极度欢喜中,他就算再不满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只能自己幽怨地顶着药碗嘀嘀咕咕个不停。
半晌后,易雪逢才逐渐恢复了力气,他眼尾一片发红,脸上泪痕犹在,只是一直萦绕在他眉眼的郁气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秋满溪轻轻将他眼角泪痕擦干净,轻笑道:“我的雪逢多大啦,还哭成这副模样?”
易雪逢哭完之后才察觉出不好意思来,他垂着眸羽睫微颤着,拂开秋满溪的手,嘀咕道:“我自己来。”
秋满溪收回手,含笑看着他。
易雪逢自顾自擦好自己的脸,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忙道:“师尊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宁虞呢?他……”
秋满溪没等他问完,失笑着摇摇头:“你神魂在这副躯体上已稳,想来也是回魂一些时日了,宁虞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就说明是你不想让他知晓的,既然是你想的,为师不会多此一举。”
易雪逢不知是黯然还是释然地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虽然这么说着,内心还是有种没来由的失落感。
在一旁的切云若隐若现地感觉到易雪逢这股情感,心头轻轻一跳,不知是何感觉。
易雪逢并没有多想,他和秋满溪不见已一百多年,乍一相逢他竟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余光胡乱瞥着,最后落在了秋满溪腰间的温玉上。
易雪逢胡乱抓着拽了拽,道:“师尊,雪逢要这个。”
秋满溪低头看了一眼,赞叹着笑道:“哟,徒儿可真识货,这个旁人想要我连摸都不让摸一下的,这可是天……”
易雪逢从善如流地接口道:“……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
秋满溪:“……”
秋满溪被抢了话,笑着瞥了易雪逢一眼,将腰间佩玉解下,姿态轻柔地系在了易雪逢的腰封上。
“愿我徒儿长命安康,平安喜乐。”
秋满溪说完吉利话后,才对着满脸懵然的易雪逢解释道:“那位高人说佩戴这块玉的人,定可以驱祟辟邪,你洗澡时也别拿下来啊。”
易雪逢险些又要翻白眼了,但是念在和师尊刚刚重逢的份上没有翻成功,他无奈道:“师尊,你不要总是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啊,您说说你哪一回不上当受骗?什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那些全都是骗那些单纯好懂的人的,这玉根本没他们说得那么邪乎。”
在易雪逢小的时候,秋满溪就喜欢花高价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山,因他从来不认路所以甚少出门,往往都是用传信纸鹤让山下铺子的人专门上山送到归鸿山上来。
他买东西从来不问价格,往往都是别人说什么,他全然一副“哇!太神了!”的惊奇表情,什么有用的没用的全都一股脑买买买,完全是一副人傻钱多十分好骗的做派。
平日里易雪逢那些身上带得一串零零散散的驱邪挂饰全都是秋满溪买回来的,易雪逢原本不喜欢那么花里胡哨的,但是秋满溪总是说是能保平安的,硬逼着他一定要随身带着,连洗澡也要用一根红绳穿着系在他手腕上,十分丧心病狂。
为此,宁虞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败家,秋满溪总是态度良好地认错,但是下一次绝对还会再犯。
秋满溪谴责地看了易雪逢一眼,道:“你这孩子,那位高人说得是对的,不要对高人不敬,是你想要的,为师送你了,你就好好带着,我明日还会检查的。”
易雪逢有些无力:“师尊,这个真的没用。”
秋满溪:“有用没用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你手往哪里放呢,给我收回去,别想拿下来啊。”
易雪逢知道秋满溪这轻易信人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只好放弃了说服他的念头,乖乖将那没什么用的玉戴好了。
秋满溪低头看着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块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能和师尊说说,为什么不想和你师兄相认吗?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是如何入魔的?”
一提到这个,易雪逢本能地身体一僵,他怔了半天才几近哀求地看着秋满溪:“师尊……你、你说好不告诉他的。”
秋满溪忙道:“我没有告诉他,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何事,我闭关前你们关系还挺融洽的,怎么突然就……”
易雪逢哭过一次的眸子中依然嗔着波光,他轻轻一眨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师尊……”
半晌后,秋满溪沉着脸从易雪逢的院中走了出来,被怀尘引路前去宁虞落脚的住处。
走在半路上时,他瞥见一旁盛开的合欢树,合指为刀刀削下小臂长的树枝,将其他分枝撇去,握在掌心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