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不可方物的你——by落瑾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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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义八清清嗓子,正要开始讲故事,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句“来了”,众人连忙抬眼望去。
☆、第 9 章
只见那城楼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贺兰缁,是贺兰缁!”有人又喊。
但见那人衣袂飘飘,手中抱着一个琵琶,远远望去,确实像敦煌壁画上走下来的人物。
随义八也看到了城楼上的人,心道他果然来了。随义八曾在数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见过贺兰缁一面,多年过去,这人风姿未减,面貌依旧,可周身隐隐流动之气愈盛。相较数年之前,他的功法又精进了不少。但随义八看他的衣着打扮,竟隐隐觉得十分眼熟,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人。
随义八正想着,突然一阵山摇地动,只见狂风突起,玉门关一时飞沙走石迷了众人的眼,不出片刻,那狂风骤停,城楼上多了一道人影。
随义八看清那人,猛地一拍大腿,他都忘了,梅山主有一个天残道长那样擅使机关阵法的左膀右臂,莫说日行千里,便是飞天遁地也行。
“山主,是梅山主来了!”
“天哪,他真的来了!”
众人纷纷惊呼。
有女子痴痴地望着那城楼上的两条人影说道:“山主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啊。”
“是啊,本以为贺兰缁的容貌已是极好,没想到这梅山主更胜一筹啊。”
“呸!”旁边有壮士嗤之以鼻,“一个大男人美什么美,若论美貌谁比得过武林第一美女方天琊?”
众女侠狠瞪过去:“她?我看你们男人就喜欢那种弱柳扶风动娇滴滴动不动哭哭啼啼撒娇上吊的女人吧?”
“你说什么!”壮士拔刀。
“就说你们是臭男人!”女侠拔剑。
“慢慢慢。”随义八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出来,“众侠士究竟是来看比武的还是来吵架的?要我说,不管是梅山主还是方天琊,以功法论之,我还是觉得贺兰缁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附和。
“不错,江湖之中以能者论之,光看美貌有什么用?”
于是众人又纷纷点头。
随义八扶好斗笠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可是为了观战而来,别等下上面的两人没打起来底下的人倒打成了一片。
随义八虽是为了见识贺兰缁的羽阶功法而来,但也想确定那梅山主是不是真的练成了九张机。九张机此等邪功一直只是江湖传说,数百年来根本没有人练成,其威力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于是随义八也随众人仰头去看那城楼最高处。
玉门关一片鸦雀无声,诸人屏息以待,究竟先出招的会是哪一个。
城楼上。
贺兰缁:“多年未见,想不到你真的练成了。”
梅山主:“当初我便说过,这天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贺兰缁垂眸一笑:“我知你向来自负,一定说到做到。”
梅山主漠然:“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今日是要取你性命。”
贺兰缁的笑凝固了一瞬,复又绽开:“我早知会有这一日。这些年我废寝忘食,一日也不曾有过懈怠,终于将功法进阶到羽镜,你要杀我,恐怕不易。”
梅山主悠悠展开璇玑扇,语气傲慢:“你可以试试。”
城楼下的众人不知楼上二人之间的暗涌,凝神注目观望了许久,也只见那梅山主姿态悠然地打开了扇子,就好像这天气很热我要扇一扇似的。
“究竟打不打啊?”
“就是啊,怎么还不打呢?”
众人议论纷纷,想是都等得焦急了。
随义八也是等得心急如焚,真想跃上城楼去推两人一把。
“快打啊!”最终等得不耐烦,随义八忍不住脱下斗笠大喊一声,顺手将斗笠砸了上去。
斗笠突然破空而来,这蓄势待发的一刻,谁也没有料到会飞来这样一物。
壮士:“……”
女侠:“……”
众人:“……”
千钧一发之刻,贺兰缁接住了斗笠。
他朝城楼下看,目光在还未收回扔斗笠的手的随义八身上停驻了一刻,便又毫不在意地收回。
贺兰缁:“多年未见,竟还不许我与你多叙旧一刻。”
梅山主也看到了扔斗笠的随义八,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听到贺兰缁的话,梅山主道:“你想说什么一并说了吧,我怕你自今日后便再没机会了。”
贺兰缁深深凝望着梅山主,眸中流露出一丝期盼,只听他说道:“这些年,我很想你,你可曾想过我?”
梅山主道:“未曾。”
贺兰缁:“哪怕一刻也没有?”
梅山主:“没有。”
贺兰缁咬牙:“你当真是绝情。”
如若在城楼下等得心焦的众人知道,这约战玉门关的两位绝顶高手,在许多年前差点谈了一次恋爱,不知道要作何感想。恐怕那随义八先要捶胸顿足,他分明是来看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一战,不是要来看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诉诸衷肠的。
兴许是贺兰缁已经试探出,面前这人不可能顾念旧情而对他手下留情,便先发制人,倏然出手。
长河落日圆。
玉门关上。
贺兰缁倒弹琵琶,梅山主手执璇玑扇。
没有兵戈交接的声动,没有天花乱坠的招式,贺兰缁的第一个音甚至都还没有从弦里拨出。
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城楼下的众人还在痴痴望着,等着,可这为整个江湖为之顿足瞩目的决斗,确实是结束了。
“我输了。”
贺兰缁轻轻一动,手中的琵琶砰地掉在地上,一滴血落在那琵琶上。
梅山主收扇,目光扫过城楼下的众人,那一眼极为傲慢。
不待众人反应,他终身一跃,掠空离去。
“什么?怎么回事?打完了?”
“他怎么走了?不战而败?”
“不是,我看是那贺兰缁败了啊!”
“都没打败什么败?”
“打了吧?”
“打了吗?”
“不知道啊!”
“没看见啊,你看见了吗?”
“我也没看到啊,是谁先动得手?”
城楼下便似炸开了锅。
众人疑虑重重,一时争论不休,谁也没去注意城楼上什么时候又爬上去了一个人。
“你败了。”
听到突然传来的这句话,贺兰缁抬头。
是方才在城楼下扔斗笠的人。
随义八望着地上的琵琶,目光凝在那一滴血上。
“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贺兰缁闻言惨然一笑:“是啊,为什么不杀我?明明说要取我性命的。”
“贺兰缁。”随义八唤道,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他今日不是要来杀你,是要立威。”说完这句话,随义八朝贺兰缁走近,他抬手,轻轻握住了贺兰缁颈边的一缕发丝,“便差分毫,你命丧黄泉。”
便在此时,贺兰缁本没有任何伤口的颈侧突然出现了一条极为细长的血痕。
贺兰缁侧目去看那缕断了一半的发丝,说道:“你也看到了?”
“嗯。”随义八点头。
贺兰缁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逍遥散客随义八。”
“原来……怪不得。”
方才那场众人都以为没有任何人出招的决斗中,其实,有人出了一招。
就一招。
便是这一招之间,贺兰缁败了。
若不是随义八今日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世间有这样快的身手,疏忽之间,不过是人的转念一想,那人鬼魅一般近在咫尺,璇玑扇悠然一挥,断一缕发丝,那念想未过,人已在原地站定。在世人眼中,那人从未动过,可他分明动过。但他太快了,快的肉眼难辩,快的你看不到他的招式。
今日一战,是非江湖中绝顶的高手便谁也看不懂的一战。
随义八看懂了,可他向来只装着江湖大义的心被深深地扰乱了。那人悠然摇扇,如信步闲庭般,只一招,便使羽阶镜高手贺兰缁落败的景象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还有那临走前睥睨众生般极其傲慢的一眼,随义八久久无法忘怀。
午夜梦回,随义八从梦中惊醒,后背衣裳竟被汗水浸透。他的梦中,他便是那贺兰缁,被那人信步闲庭般的一招击败,满心羞愧恐惧,几欲崩溃。那人临行一眼,傲慢无礼,可他仿若深陷在那一眼中,如坠泥沼,越是挣扎越是陷落。
随义八病了。
那时,距离玉门关之战已过去了大半个月。随义八每日都要被噩梦惊醒,如入魔障,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人也消瘦了几分。无奈之下,随义八决定出海去拜会他的忘年之交莫须幽。
莫须幽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乃隐退多年的前任武林盟主,他担任盟主之前不过是个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莫须幽的平生志向不是称霸武林,而是撰写一本举世无双流芳百世的《江湖群侠传》。
如今他虽隐居于海上聚疯岛中,但他仍时常派弟子回中土打听武林各方轶事,收录于自己的书中。
莫须幽听说随义八来到了岛上,心中很是高兴,连忙传唤岛中弟子摆上好酒好菜恭迎他的到来。
岛上有一座亭子,位立于礁石之上,每当夜晚涨潮,海水便没过礁石,浪涛击打在亭子的石阶上,那座亭子便如同浮在海中。于是这座亭子便称之为飘海亭。飘海亭地势险峻,来此之人容易被浪涛卷入海中,是以岛中弟子都不喜欢靠近此处。但莫须幽却偏偏把宴席摆在了这飘海亭中。
随义八到来时,见到亭中好酒好菜很是欢喜,尤其是这一座漂海亭。坐在亭中饮酒,人如海中浮萍,随波逐流,此乃人生一大快事。人生难得随性,尤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贤弟,我这岛上风景如何?”莫须幽乐呵呵地朝随义八举杯。
随义八亦举杯,爽朗笑道:“老大哥当这岛主可惬意?”
莫须幽抚须笑道:“自是十分惬意,你又如何?我听闻你这些年在江湖中混得不错,还以为你早将我这老大哥给忘了,今日竟会来岛上看我,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随义八惭愧:“愚弟不才,确实有一事想要请教老大哥。”
“贤弟但说无妨。”
随义八与莫须幽有着过命的交情,二人能成为忘年之交,也是因为二人的秉性相合,脾气相投,随义八当下也不再客套,便将近来江湖中自己所有的遭遇一一与莫须幽说了一遍。
从东门主请自己上美艳山当说客开始,到好汉寨孤瓢一死,又到后来女昭派叶素清受辱,再到索命阎王席铁树殒命。接下来又说起韩王之死,梅山主杀死自己的“善”,后练成绝世邪功“九张机”,当说到“朝起战瓮江暮色战敦煌”时,莫须幽已心潮澎湃不能自抑,非要随义八将那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又一遍。
可惜随义八只赶上玉门关一战,并未亲眼看见瓮江一战。
说完玉门关一战,随义八提起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缘由。
“自从我亲眼目睹那梅山主仅用一招击败了羽阶境的贺兰缁,便再也不能心平静气。那贺兰缁已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不敢相信。”
莫须幽突然老泪纵横,握着随义八的手说道:“贤弟真是何等之幸,竟能有机会亲眼目睹那举世无双的一战,为兄心中真是万分羡慕啊。”
随义八拍拍莫须幽的手背,感叹道:“老大哥叱诧风云多年,便是让你亲眼目睹,想是也不会像愚弟这般没用。”
“贤弟何出此言?”莫须幽这才注意到随义八清减了许多,神色也颇为憔悴。
随义八叹道:“自那之后,我心不堪其扰。”随义八将自己近来难以入睡,时常惊醒的情况告诉了莫须幽。
莫须幽听闻了他的情况,也有几分担忧,忙传来弟子吩咐:“速去请黄大夫出诊。”
待弟子领命而去,莫须幽对随义八道:“贤弟放心,这黄大夫是我多年好友,最擅疑难杂症,有他出马定然药到病除。”
随义八点点头,且也是放心了许多。
为方便黄大夫前来诊治,随义八随莫须幽回到岛上屋舍之中。
屋中,黄大夫正专心替随义八把脉,片刻后,他又让随义八伸出舌头来看,看完之后摇了摇头,又让随义八解衣。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莫须幽观那黄大夫面色不善,也有了一分焦急,待随义八穿戴整齐,莫须幽忙向黄大夫追问。
“黄大夫,你有话直言,千万不要有所隐瞒,我这贤弟心胸开阔,便是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也不会寻死觅活。”
随义八听了在一旁干瞪眼,心道你还真是了解我。
黄大夫一边开药方一边说道:“并非什么不治之症,随少侠血气方刚正值年少,不过害了一点相思,然而所修刀法刚猛无比,不得妄动妄念,是以有些走火入魔。我这一药方能凝神静气,你且吃上几日,定然无碍。”
语音未落,但听随义八拍桌叫道。
“啥?你说我害相思?你这老头也不怕闪了舌头,竟胡乱说话?”
“贤弟,贤弟啊,稍安勿躁,切莫动粗,黄大夫已近百岁之龄,他的医术精湛,不会诓骗你的。”
莫须幽在旁苦苦劝架。
“他分明是信口雌黄,我看他根本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