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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利器——by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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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在想,“他居然曾是奴隶?那种帝国的奴隶集市里,被人一行一行牵出来,可以被购买的,货品一样的奴隶?”
  出身平民还能说一句出身寒微,奴隶连寒微都算不上。
  惠灵特伯爵故作惶恐地掩嘴,双唇在手帕下附在沈汉耳边喷射毒液,“据说你的母亲是被从考温特花园买走的,可惜了,假以时日,她原本能成为一枝名花。”
  考温特花园是帝都瓦顿最大的“上流合法妓院”,他的母亲原本会成为**。沈汉的眼睛如两点刀锋射向他,眼睑颤动,颈上青筋几乎显现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惠灵特伯爵变本加厉吐尽恶意,“或者我更该可惜的是你?”妓`女生下的男孩多是拉皮条,不少脸蛋漂亮的也会走上卖身的路,“考温特花园要是有你这样的**,我一定会去惠顾。”
  他要沈汉公然出手伤人,酿成外交冲突。事后询问出手的原因,难道沈汉能复述这些话吗?
  庄烨在沈汉身边听到只言片语,不断祈祷,不,不要,您一定要镇定下来不能对他大打出手……
  他的祈祷得到回应,沈汉对他投来一瞥,那眼神让庄烨紧绷的弦放松,整个人差点软倒。
  “或许由于惠灵特伯爵在战争时期两次在与我交锋时失利,他对我十分仇视。”沈汉克制地致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敌意,我主动申请退出此次活动。”
  “你的授勋仪式会在帝国使馆举行!”惠灵特伯爵穷追不舍,沈汉的身影却已到走廊末端。
  庄烨随后被医疗人员送到医疗长廊,伤口经过压迫止血,还是比他想象得可怖。
  穿着白大褂的军医能让一个上校紧张,庄烨头皮发麻,吊着手臂走出病房,却见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斜阳照过利落的黑发和黑色军装,肩宽腿长,领扣松开,俊朗的脸仰起,双眼却闭着。
  余晖也洒上身,庄烨胸口忽然暖了。穿上校军装的年轻人轻轻走到沈汉身边坐下,两人一块晒了晒太阳,一只手摩挲夹板,变得有些腼腆的年轻人才说,“您在等……莫少校?”
  “莫少校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今晚会在病房休息。他再三重申丢脸的时候不想有我在。我在等你。”
  方才临危不乱,大事当前有静气,此刻却心底一下一下羽毛撩拨的痒,脸色微红,“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沈汉侧脸看他,嘴唇边有笑,“是我该谢谢你。”
  庄烨那一瞬间飘飘忽忽飞到半空中,握着拳头,几句话冲出肺腑。“也许您出身……不好,但您身上没有一点那种出身的,我是说,从您的言谈举止行事作风,都根本看不出您是那种出身……”
  沈汉目光炽烈,像冰下一团怒火燃烧,竟让庄烨误以为看见了沈霄,咽喉都被扼住,话声戛然而止。
  沈汉移开眼,下颌的曲线像是石雕,半晌,喉结滚动,恢复常态一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您——我——”庄烨无措地想,我什么话说的不对,惹您生气?垂下脑袋,沮丧极了。


第二十七章
  钱宁上尉走向医疗长廊,齐耳卷发早已理整齐,快速行走之间黑色军装呢料贴合纤长的手臂和小腿,在离庄上校几十米处停下。姣好的眉皱起,军靴正要调转方向绕开。
  但是庄烨孤独地坐在长椅上,平时是礼貌温文的漂亮年轻人,现在却失落迷茫,像只迷了路羽毛又被雨淋湿,要把长脖子缩到翅膀底下的白色鸟儿。
  “我来看一眼莫少校。”钱宁冷淡直白,“他向我学了一句话才被揍那么惨,我对他有某种道义上的责任。”
  “啊,钱上尉。”庄烨朝她点头招呼,在她转身时如梦初醒,霍地站起,“如果冒犯了你我先道歉,但我记得,你也是帝国来的吗?”
  女上尉的眼光瞬间如坚冰冻起,“我在帝国是平民里最穷的那种,家里养不起奴隶,您要是关心奴隶在帝国的生活,我没有可以提供的信息。”
  “不,你误会了。”庄烨望着她,“我刚才的一句话说错了,我知道伤了人,却不知道伤人的点在哪里。我……很抱歉我从没了解过从帝国到联邦的新公民的生活。”
  钱宁眼中的冰凌融化,粉色薄唇抿了一抿。
  庄烨将那句话复述,她不无讽刺地正视他,“请允许我打个比方,要是有人夸我,‘你一点也不像女人’,会让我非常愤怒。我在军校拼命地争取名次,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女人的顽强,而这么说的人却把我开除出女人的身份,彻底否定我的性别,还把这种否定当成对我的夸奖。”
  庄烨呼吸困难,直挺挺地僵在当场。
  ——他想安慰他敬仰在意的人,却对那个人说“你身上没有一点下等人的习性”。
  从出生起他和沈汉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人生和沈汉的人生像两条一开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星轨,暂时在九号基地相交。
  痛苦热烈的感情像一道火焰顺着咽喉上腾,庄烨不曾留意钱宁离开。
  纤弱的年轻人在暮光中站成雕像,终于匆匆拔腿离开,冲向宿舍小楼。
  自己时常看着的那一栋窗户暗沉沉的,像毫无波澜的湖水,以往该是一片昏黄温暖的灯光。庄烨泄了气,倒退几步,往自己的宿舍走,推开门,静静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胸口的火焰仿佛被那窗口冷水般的黑暗泼灭,但一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又熊熊燃烧,烤焦了血肉。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哪来的精神,起身向外跑去。
  一路与几个高层军官擦肩,最后来到一间更大的类似别墅的小楼前。庄烨深呼吸,理了理头发和领口,走上台阶按下门铃。
  门打开,现出吴少将惊诧的脸。他戴着眼镜,手上还拿着一份今早的《新都时报》。
  “哎呀,庄上校!”那张脸泛出浓浓的关切之情,“伤口处理过啦,怎么不好好休息?”
  庄烨维持礼貌,“我还好,谢谢您的关怀。我来是想问,监察官不在吗?”
  “……沈准将嘛,”吴少将摇头,含糊道,“帝国使馆要办那个授勋典礼,就在两天后。他请了半天事假,我干脆让他多休一天。免得他留在基地尴尬,我们见了他也尴尬。”
  庄烨的心沉下去,吴少将却来了兴致,热情迎他进门,好一番赞赏和鼓励,最后意味深长地凑近,“副总统临走也说,你表现得真好。庄总指挥虎父无犬子啊。”
  庄烨猛一回神,“什么?不,我没有——”
  我没有刻意表现,我宁愿出丑的是我。
  吴少将看他情急分辨,不赞同地谆谆教诲,“年轻人,能表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踩下沈准将,才显得出你的能力。”
  飘在碧茵河上的夜色如轻纱,脚步声很轻,沈汉插着裤袋走到家门前。
  一扇简朴的木门没关严,他敲了敲,一边叫着妈妈一边推门进去,水槽里仍旧堆着咖啡杯。
  这回书房里有人,他的妈妈端着咖啡从一沓厚厚的文件里抬头,有些发胖的四十七岁中年女人,随意挽着头发,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看得出年轻的美貌,却疏于保养,皮肤上已经浮起细纹,这两个部位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已经长得高大的儿子靠着门框问,“又要熬夜?”
  沈丽嗯嗯两声,把咖啡杯送到嘴边,吃了一惊,杯里漆黑的清咖早就见底。她叹口气,随即又低低埋头进桌上摊开的案件文书里,“我吃了面包,冰箱里还剩有,你要是饿就先吃一些。要是不饿,待会你哥哥会带别的吃的回来。”
  沈汉为她掩上门,在应该是沙发的地方清开那些文件,整出一块能坐人的地方,像一座雄伟高山崩倒那样坐下。
  这个疲惫的男人看向烧水壶,又向后靠进沙发,不动弹一分一寸,直到下一阵敲门声传来。
  沈霄推门进来,居高临下,在夜晚有种类似雷雨的迫人气势,锐利的眼睛打量室内,把两个纸袋扔进沈汉怀里。小纸袋里是一长条烤鸡肉三明治,大纸袋里的红苹果迅速滚出三个,沈汉捡回前两个,把纸袋放好,顺便抓住最后那个苹果咬一口,苹果瞬间消失三分之一。
  “怎么总是苹果。”
  “有得吃还不闭嘴。”沈霄瞟一眼书房,令人畏惧的侍从长官压低声,“别吃妈放在冰箱里的面包,天知道她放了多久。”
  这两个沙发挤不下的成年男人像青少年一样对背后议论妈妈而不安,沈霄招呼,“过来。”一把扯沈汉进他们的房间。
  狭小的房间一下子更拥挤,伸手伸腿都能碰壁,两兄弟索性坐在地上。
  “你听说了吧?那个授勋。”沈汉问。
  沈霄停顿片刻,作为卫将军的侍卫长官他当然一发生就得到消息,这也是他今晚回家的原因。
  沈霄冷峻的表情软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请卫将军——”
  “不用。”沈汉笑,“这个职位是我自己要的,他说清楚了没人帮我。我也不想要人插手。”
  两人沉默地背靠床沿坐在地上,沈霄从口袋里掏出扁长锡瓶装的酒摇摇,“要吗?”
  平常就算了,但是现在,沈汉接过瓶子,辛辣的酒精冲进咽喉,“感觉不错。”
  沈霄喜欢烈酒,他哥哥喜欢酷烈的东西,烈酒,烈马,感情上也酷烈决绝。沈汉冷酷地评价自己,有时候拖泥带水,感情用事,所以加倍向往沈霄的酷烈决绝。
  酒精进入血液就像柴油倒入机器,带来一阵放松的晕眩。一些原本不能出口的话有了酒精也可以脱出牙关,沈汉像想起一个笑话,“哥,我变得敏感了,今天听到一个人赞美我一点也不像奴隶出身,我……愤怒又受伤。”


第二十八章
  沈汉迷惑,“为什么我是我们家最在乎‘奴隶出身’这件事的人?”
  “你有理由是。”沈霄的声音依旧锋利得像刀,但酒精的涩味渗了出来,“帝国那些杂种居然敢污蔑你盗窃。你有理由不愿再回想那些日子。”
  “男爵夫人还没来得及叫人拷问我或者把我卖掉,就找回了她的耳环。他们只把我关了两天不给饭吃而已。”
  沈霄冷哼,“再在这件事上客观替他们说话,我会揍你。”
  沈汉不由一笑,七岁的小孩可以威胁六岁的小孩,但是他们都三十岁了,沈霄的优势荡然无存。沈汉很识相地没说谁揍谁还不知道呢,密布花纹的银色酒瓶又被塞到他手里。
  “……我很高兴你感到痛苦。”酒才入口,就听见沈霄说。
  沈汉瞥他,“那我们真要打一架了。”
  下一秒就被沈霄搂住,他早就不习惯像小男孩一样和哥哥依偎在一起,沈霄的动作也有些生硬。
  “我的弟弟太聪明,我们的生活开端就太艰难,所以他学会把自己包在茧里。他展示在人前的进退自如圆滑世故就是他的茧,我很心痛,他的聪明才智把他和他周围的人隔绝开来。”
  沈汉像被揭了一层皮,笑容愣住,脸上表情空白,只有他哥会不近人情地把他这层外皮血淋淋地撕下来,他在那一刹那被迫面对自己。
  还是二十多年前,狭小房间的黑暗里,一个抱着膝盖畏惧得浑身颤抖的小孩。
  如果他在梦里不慎推开这扇门,看见从前的自己,头皮发麻只想拔腿就跑。太狼狈的过往,人人都想逃开。
  他全身僵硬,陷在那件事里,不想想起却在沈霄灼灼逼视的目光下必须想起。沈汉突然又笑了一下,吁气靠着床沿,面向天花板,“哥,但是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用真面目和人相处了。”
  “那些话从一个你在乎的人嘴里说出来才会让你愤怒受伤,否则都是放屁。”沈霄脸上还是那种被血淬炼过无数次的震慑人的神色,搂着弟弟简短地说。
  我在乎小天鹅?我当然在乎,但有那么在乎?
  沈汉反手搂住沈霄,成年的两兄弟肩膀靠着肩膀,一个不慎把酒瓶碰翻,沈汉眼疾手快抓住,酒液也洒了出来,味道立刻弥漫在房里。
  “妈该知道我们在这喝酒了。”沈汉像被抓了个现行,却还放松躺下。
  沈霄也向门口瞟去。
  他们妈妈敲了敲门,得到回应,门开了,显出一张同样疲惫的中年女人的脸,鼻梁两端还留有清晰的眼镜脚架印。
  沈丽手上端着咖啡杯挤进来,杯子空了一半,看一眼两个儿子,叹口气,“分我一点。”
  沈霄抓着酒瓶,烈酒咕噜咕噜倒进咖啡里。她摇晃两下,也握着白瓷杯坐在地上。
  “是您的案子不顺利?”沈汉问。
  她想起这一路多么艰难走来,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我是个律师。”
  她脸上是回忆的神色,“二十五岁带你们逃到联邦,打工存钱,三十三岁考进法学院,三十六岁完成学业,通过司法考试,进入法庭实习,成为地区法庭年纪最大的新人,然后成为首席公设辩护人。我总说,‘三十三开始还不晚’‘三十六开始还不晚’,人生里任何一天开始都不晚。但开始做法律援助,尤其是成为首席公设辩护人以后,越来越多次,我觉得有些事我开始做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开始为一些人寻求公正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妈,您已经做得够多。”还是沈汉说,他握住她的手,“您败诉了?”
  “我八年前败诉了。”沈丽显然有良好的记忆力,“当事人承担不起律师费,所以作为公设辩护人,我被指派为他的辩护律师。当事人拒绝接受认罪协议,说他没有杀人,坚持要上法庭,结果在缺乏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被陪审团定罪。过失杀人,二十年刑期。就在昨天,一个刚被捕的杀人犯供认罪行,有一项完全符合八年前当事人的案件。根据供认甚至找到了当时受害者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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