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by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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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霄与劫持客舰的分裂份子的搏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客舰客舱部分被炮火轰炸,彻底击断,客舱部分从空中坠落。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对死亡的恐惧能让绝望与悲痛穿越心灵的隔阂。
大家都是平凡人,怎么能眼看数百人在自己面前惨死?一样是普通市民,也许其中有人和我搭乘过同一班客舰,也许其中有人曾坐在我身边,也许其中有人就是我的邻居同事。
独立广场上尚未被疏散的市民仰望着这一幕,有人掩住双眼和口唇,为同胞们面临的惨剧而陷入无助,痛哭出声。
于此同时,四架载重飞舰全速向四个方向前进,每架飞舰牵住一角,拉开一张巨大的防护网。
那一瞬间,紫色的防护网罩住整片天空。夜晚从漆黑变成浓紫,飞速下坠的客舱截断面被轰炸过,颜色焦黑,高温烫破了救生网,但整个客舱最终被三层救生网拉住了坠落的趋势。
载重飞舰下沉,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防护网缓缓落地。
穿着隔离装的生化特别队成员冲上,从客舰残骸中抢出乘客,用喷雾为可能接触过生物武器的乘客消毒,迅速送入医院隔离观察。
客舱乘客也许在下坠与混乱战斗中受伤,但总算得救。地面上的人们来不及欢呼,就看见客舰驾驶舱与“游隼”仍连接成一体,摇摇晃晃下跌,又突然向上攀升。
“救我们的人还在上面,和歹徒搏斗……歹徒威胁要引爆一个炸弹!”一位乘客躺在救护车上嘶哑喊叫。
人们翘首仰望,悬着无数心弦的“游隼”像一只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脱离控制。
“游隼”上的炮口突然升起,“砰”“砰”“砰”,坠落的飞艇残骸带着空气摩擦地高温向陨石一样无规律砸下,星落如雨。地面阴影重重,市民惊呼躲避,像撞入一场绝望的噩梦。
“游隼”渐渐稳定,显然争斗已经落下帷幕,胜利的一方掌握了控制权。
是沈霄还是分裂份子?
“游隼”不断上升,目的不明,控制中心里通讯员不断呼叫,“‘游隼’请回答!‘游隼’请回答!”却无人应答。
沈汉的手按在控制台边缘,呼吸越来越重,希望一分一秒流失。
如果“游隼”上沈霄已经死了,只剩下分裂份子……
身边联络员低声交谈,“卫将军还在新闻发布现场,无法请示——”
“请示庄总指挥,”沈汉的汗水湿透后背,手肘支撑控制台,“一分三十秒倒计时,再得不到应答,默认‘游隼’被分裂份子控制,直接击毁。”
没有任何人和生物武器经得住飞舰爆炸时的高温。
哥,快给我回应。
导弹设置完成,随时可以发射。沈汉不必听战略厅内的倒计时,脑中自有一个声音在念:十,九,八,七……
他哥无往而不胜,爱拿命下赌注,但永远能赢——
“‘游隼’回答。”
那一瞬间,沈汉控制不住,双腿发软。但没等到劫后余生的松弛传达到心底,整个胸腔抽紧。
“生物武器容器疑似破损,可能泄露,‘游隼’无法降落,燃料即将耗尽。”不断攀高,信号减弱,沈霄的声音断续不定。
沈汉猛然扯来一个人替代他,转身向外冲去。
庄烨紧随在后,就在沈汉前脚离开控制中心的那一刻。
高空之上,“游隼”自爆。巨大的焰火粉尘爆裂使整个独立广场被强光照亮。
云霄之上,烈烈明光。
万人仰视,午夜竟亮如白昼。
沈汉双眼被高亮刺得发白,眼前闪烁光点,还拼命在空中搜寻。
直到被庄烨扶住,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不相信,”他简短地说,“沈霄不可能这么死。”
“我陪您找。”庄烨唯有这样说,极目远眺寻觅“游隼”残骸和烟尘以外可能是幸存者的物体。
一个小点飞速膨胀,像在烟尘滚滚的夜空中开出一朵花。庄烨惊诧地要指给沈汉,转头便发现,沈汉的双眼早盯住那里。
“王八蛋。”沈汉控制不住用嘴型骂。
沈霄那个王八蛋,是个追求巨大落差戏剧性的表演者,从不安分谢幕。要所有旁观者的心高高吊起,一枚炮弹袭来,在观众以为心脏要被击碎,心痛欲绝时,发现那枚炮弹实际上是一发灿烂炫目的礼花。
眼尖的平民指着那处高呼喝彩,人们拥抱着落泪庆幸。
那是一顶被风胀满的降落伞,载着受伤却幸存的英雄慢慢坠落在人员稀疏处。
第三十八章
屏幕上还在转播新闻发布现场。一位军方秘书姿态犹如绷紧的弓弦,走近卫将军,在他耳边迅速低语。卫敏存面色凝重,神色自若。
难以想象的,放大来看这个人的外表并没有瑕疵。政客们都有些私人的困扰,肚腩、秃顶、口音、仪态……但是这个人,肤色白皙,容貌出众,脱下军装,穿着西装风度翩翩却能不怒自威,身材修长既不嫌单薄又不嫌魁梧,是一名低调儒将,却有鹰派铁腕。
当他站在台前人们还会去看谁?视线聚集在他身上,疯狂痴迷倾慕敬仰和警惕仇视嫉妒忌惮的情绪也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却以绝佳姿态迎接。
“今夜的事件不可能无疾而终,”卫敏存开始回应尖锐问题,“于二小时前,军部已对此事展开调查,十七分钟前,二百七十八名人质解救成功;四分钟前,劫持客舰的恐怖份子为沈霄准将击毙;恐怖份子所携带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已被处理。”
“今夜事件的始末在调查结束后将对所有民众公开。很多民众对今夜新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入军事管制表示不解。今夜的事例证明新都在军事管制上的投入不是过多而是不足。”
“此时此刻,比起放纵阴谋论猜想,鼓吹此次恐怖事件是军部自导自演,目的是增强影响力,发动下次战争,我恳请民众正视联邦真正的危机——三十年前,就在此地,联邦的第二任总统发表过演说,号召联邦民众对恐怖主义分子‘保持冷静,同时保持愤怒’。时至今日,恐怖主义、分裂主义,仍是联邦的巨大威胁。容我重复,政府与军部同一阵线,联邦对恐怖主义行动将清剿到底,绝不妥协。唯有强大的军队,才能庇护我们自己的民众,在今日剩余的漫漫长夜里,在自己的国土家园里安枕无忧。”
他显然继承了杨总统的风度口才,令听众与观者心潮澎湃。
记者们也愣了几秒,闪光灯亮个不停,卫敏存静待拍照结束,起身在护送下离去。
“卫将军!”“卫将军请等等!”“新都日报还有问题!”桂冠宫发言人连忙接过话筒补充,“就到这里,不接受其他问题。”
卫敏存转上走廊,宁则匆匆迎上。
他复述通讯器里的情况,“……侍从长官引爆‘游隼’,生物武器被毁。但疑似泄露,沈长官……暴露在不明感染源下,可能已经感染——”宁则眼镜后的视线躲闪,说不下去。
感染源已毁,无法分析。万一真的感染,后果凶多吉少。
新都军方直属医院。
沈霄躺在被拉动的救护舱内,进入消毒室。四面都是玻璃,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头戴面罩,喷筒中喷出灭菌喷雾。
白色喷雾消散,医务人员拿走他的衣物和随身品销毁,消毒室顶的喷头淋洒消毒液体。他裸露的上身肌肉间新伤旧伤夹杂,新鲜的伤口仍在渗血,强力水柱冲洗,深红变成淡红滴落地面。
沈汉直直地立在玻璃窗外,他和沈霄都不是第一次被送到这家医院。但每一次都是独自养伤,他们兄弟从来没一起执行过任务。
战争时期任务叠着任务,互相听说受伤了在养伤,也就是暗自祝祷对方安好,没有时间没有办法去陪伴。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哥受伤,第一次亲眼看见沈霄挣扎在生死边缘。
看血脉至亲命悬一线,甚至比自己命悬一线更艰难。
他看见沈霄的疲惫和伤痛,他的哥哥不再是无坚不摧的。
这个认知让他讶然,却不知道是讶然“我哥居然不是无坚不摧”还是“我居然到了三十岁还在崇拜我哥”。
他听见脚步声,不必回头,玻璃上映出人影。医生与守卫都敬礼,卫敏存停在他身后。
沈汉没有向卫敏存致意,此刻他们没有军衔高低,站在这里不过是两个关心沈霄的人。
沈霄像有一根无形天线,在强光的消毒室内猛然扬头。身体赤裸,水流冲进他的眼睛,从他头发里流出,但他看的确实是卫敏存的方向。
医务人员为卫将军打开传声器,室内强劲的水流声涌出,不多时,冲洗时间到,水流停住,只剩水滴一滴滴落在沈霄肩背的肌肉上。
“活下去。”卫敏存开口。
沈霄精疲力尽却不以为然地牵动嘴角,传声器里只有他忍痛呼吸的声音。
卫敏存加重语气,“……这是命令。”
沈霄甩落水珠,目光像钉子钉向卫敏存,明明赤身露体,狼狈落水,却骄傲如一个皇帝。
“属下尽量。”
凌晨时分,沈汉手臂撑着大腿,坐在医院长椅上。
他身材高大,穿着制服军靴,如果不是在军部直属医院,早已成为年轻的护士和女病人的目光焦点。此刻他却能独自一人,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外,在一整夜的紧张疲劳后终于放松。
他闭起眼,合上眼帘才感觉到眼睛干涩,一合上就不愿再打开,只想陷入黑暗好好睡一觉。
但不行,这一夜发生的种种让他的感官重新回到备战中最敏锐的状态,嗅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影子都不得安宁。
有人来到他面前,沈汉张开眼。
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换了一身军装衬衣,在破晓以前最黑暗的时刻,衬衣白得像阳光。
“我打扰您休息了?”那双水润的眼睛里有些自责。
沈汉摇头,恰好相反,他需要看见庄烨身上的光。却没有站起身。疲惫还占据着他的身体。
庄烨递出一个储物牌,“我请莫少校为您拿了备用的衣物,天快亮了,您大概想洗漱一下……还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做的吗?”他小心地在沈汉身边坐下,“比如……通知伯母?”
这当然是一件旁人猜测中非常棘手的事,告诉一个母亲他的儿子生死未卜。这件事会加倍地困难,如果承担告知责任的人是这位母亲的另一个儿子。
沈汉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像恢复一些精力,“我已经留过言了。”
“……这一定很不容易。”庄烨低声说。
“不,”沈汉到此时还不愿悲伤,甚至看着他一笑,“我告诉她两个好消息:昨夜,她的两个儿子都做了他们认为对的事;并且经历昨夜,他们都还活着。”
第三十九章
他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庄烨眼眶酸涩,忍不住眨去眼里的湿润。
年轻人微微低头,挺直背,并起双腿,认真地坐着,沈汉却靠向长椅靠背。
他们一前一后错开,庄烨心头压着一些沉重心绪,却因为在沈汉身旁感到安心。听沈汉的问话打破寂静,“很失望吗?”
庄烨一怔,沈汉分明闭着眼。闭着眼的男人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一片纷乱。
“……我对自己很失望。”
“难道你对你的军部,你的父亲,甚至军人这个职业,不失望吗?”
“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能——”
“我能理解庄总指挥。”
庄烨愣住。
“今夜主张进入军事管制的都是北方派的人,北方派的积极应对显得南方派过分谨慎保守,说得难听一些,软弱无力。但是你的父亲,庄总指挥,他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进入军事管制’对他们那个时代的军人来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那一代军人出生在一个极度反战的年代,从小到大听说的是发动战争的人多么罪恶,无辜的人们怎么在战场上枉死,军人承受民众的怀疑和反感是理所当然。
怎么能要求那一代军人支持一个国家的首都,在情势未分明的情况下直接被军方接手?
庄烨沉默。
沈汉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对军人这个职业失望,我曾经对这个职业失望——不在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杀人这件事,不知道你是怎样。第一次杀人以为我会记得那个人的脸很久,甚至有一辈子的阴影,但那张脸在我记忆里居然很快就模糊了,因为马上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多得记不住,我唯一剩下的感情是庆幸:还好,死的不是我。”
“我真正对这个职业失望,是在安歌洛洲革命后。”
“为什么?”庄烨说,“虽然他们的革命没能成功,但是我们帮助他们发起革命,那一次革命是正义的。”
“奴隶组成的起义军攻破总督府,烧毁官邸。但他们没有把武器指向贵族,反而指向平民。”沈汉停下,庄烨分辨得出,他已经无法继续,不能再回忆下去,只能快进到结尾。这个总是镇定自若的人失去镇定,望着自己,“到最后,安歌洛洲高墙城堡里的贵族们没有一个丧命,暴乱中却有数以千计的平民死在起义军手里。”
庄烨在那双坦然的眼睛里看见伤痛,他能想象这是怎样的煎熬。焦躁和痛苦像冰冷的毒药在血管里扩散,为什么他不知道这些?联邦怎么会让民众知道这些。如果不是联邦输出革命,鼓动一场不成熟的起义,起义不会变成暴动,在这场暴动里死去的平民和那些杀死平民又被帝国军队杀死的起义奴隶,他们的死某种意义上是联邦的责任,是沈汉和其他执行任务的联邦军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