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by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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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沈汉接到庄总指挥的召见。
他军装严整地走进军部,身前身后与军部值勤或工作的军人擦肩而过,飞来无数微妙目光缠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汇成头顶的窃窃私语,为什么庄总指挥会特地召见一个另一派的中层军官?
沈汉同样怀着这个问题,推开沉重厚实的大门,走进庄毅的办公室。
他的第一感觉是:太肃穆了。
这是和卫将军的办公室对比。
卫敏存窗外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水面如镜,叫人心情平缓。室内有一整面墙的书柜,纯色暗纹地毯,优雅而节制,十足卫敏存的风格。
窗外是苍翠的柏树,叶片如羽扇,高有近二十米,像一个个并肩成排的卫士。
这是陵园里常见的树,庄严高耸,四季常绿。
室内的风格肃穆得近乎压抑,宽大的桌椅摆在阴影里,沈汉第一眼就看见端坐的人——小天鹅一定更像他妈妈,这位庄总指挥坐在那里,刚正得像一块纪念碑。
他按礼仪敬礼,“庄总指挥,沈汉前来觐见。”
庄毅开口,声音低沉,“准将,我很清楚你在这件事里的角色。”
庄总指挥当然调查过这件事,沈汉支持钱宁成功把这件事闹大,还拖倒了一位中将,费中将因为儿子不得不辞职。沈汉回答,“您对这件事肯定有清晰的认知。”
“所以我不齿你的做法。”他的语气严厉,“这件事可以不必公开,保护钱上尉的名誉,更保护军部的荣誉。”
要是钱宁不选择上法庭,这件事不公开,牵扯在这件事里的人会被调查,然后以其他罪名私下处理。庄总指挥愿意给她公正,只是拒绝给她公开。
沈汉说,“我不否认按您希望的方式,钱上尉可能受益更大。”
污名不会像现在一样跟随着她,军部也不会陷入持续的媒体抨击。
“可是,”沈汉甚至笑起来,“并无不敬,庄总指挥,钱上尉是个军人,她选择了自己的战场。我不能阻止一个军人上战场。”
庄毅看着他,没有打断。沈汉继续,“您恐怕认为我巧言令色,在找借口。但我和您属于不同的时代。您属于信仰的一代,牺牲自己,保全军人的荣誉;我属于怀疑的一代,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在怀疑以前相信。所以我愿意展示给所有人看,联邦的军队不会埋葬真相。我们犯错,我们会改正。我需要所有人知道,联邦的军队值得他们为之献出热血和生命。”
片刻后,他关上门,走出办公室,这才松了一口气,手指扯在领口上,差一点扯开,却在卫兵看过来时收手,反而整理了一番前襟和袖口。
他微笑着走近卫兵,对方敬礼,沈汉问,“可以告诉我庄上校在哪吗?我希望能见一见他。”
卫兵求助地看向队长,队长用通讯器询问庄烨。
不多时,卫兵们亲眼见证庄上校飞速走过长廊,过了拐弯才放慢速度,用正常的步速走向等待他的人。
“沈准将。”
“庄上校。”
庄烨眼里都是灿烂的笑意,“我送您出去。”
等到再没有旁人,庄烨忍不住问,“被庄总指挥召见,紧张吗?”
紧张是肯定的,庄总指挥与他观念不同,但沈汉相信他是个正直的人。沈汉笑道,“我更紧张这次来,万一见不到你。”
庄烨白皙的脸红了一下,为岔开话题,他问,“莫少校?”
莫如兰没有跟着沈汉,钱宁也观察到这点,但她拒绝了莫如兰,她就不可能问。
沈汉看了看天际线,莫如兰此时应该已经在第四十六基地。他想起最高法院那一天后,莫如兰坚定的表情。
“您答应哥哥和妈妈会照顾我,但……您把我照顾得太好。您说我没有战场意识,我确实没有战场意识,永远在安全的地方,永远在您的保护之下,怎么能有?我不能永远不长大。”
他希望沈汉推荐他去最靠近帝国的基地,就像沈汉在庄总指挥面前说过的,他不能阻止一个军人上战场。
“孩子长大了。”沈汉对庄烨说,那一刻他的神情温柔,显得异常英俊。
“我会陪您。”庄烨轻声承诺,将他送到军部大楼外。
就在此时,高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所有私人物品都被清空。几天之间,费中将更为清癯,头发全白,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道别的两个人。
他叹一口气,想起那天与庄烨的对话。
他们都看低了这位小公子,他问庄烨,如果沈汉不像你想的那样,如果这一切都是卫敏存的计划,卫敏存得知女学员遭遇性侵,让沈汉去揭露这件事,给你父亲造成打击,你该怎么办?
庄烨没有花太多时间考虑,他早就考虑过,早就有答案。
“我绝对相信他。但真像您说的那样,”年轻的上校看上去依然平静礼貌,“沈准将是在用假象欺骗我,或者如果,他哪一天变质……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亲手毁掉他。”
第六十九章
就在同一天,军部疗养院,阴云和大雨过去后,新都又是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这恐怕是新都最悠闲安适的地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在这里长期疗养的病人。
沈霄穿着军装出现在这里,走廊里是军靴敲击的声音,没有系斗篷,却迅疾得带着风。
他走向陈锐的病房,陈锐的病房是最普通的,他不过是个上校,还不是庄烨那种有个总指挥当爹的上校,能住进这里已经难得。
他敲门,推门,门打开,门内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俊秀男子,坐在病床上,因为久病,病人服空荡荡的,显得太消瘦了些。
陈锐按下暂停键,抬起眼看着沈霄。
“你来了。”他轻轻说。
陈锐的病房里多了几块屏幕,屏幕上固定着沈霄的身影。他失去意识三年,现在才恢复,在通过各种新闻照片、视频片段了解这几年来沈霄的经历。
“好久不见。”沈霄简短地说。
陈锐居然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
他用一种回忆的口气说,“我一开始就是为你被挑出来的。你记得吗,差不多十年以前,你需要一个僚机。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从所有优秀毕业生里挑人出来和你模拟驾驶,就像抽牌一样,抽一个天造地设的搭档,当时其他人背地里形容,卫将军在为你‘选妃’。”
他是卫敏存的利刃,卫敏存的爱将。
沈霄不含感情,“不要提他。”
陈锐又是一笑,他们的关系怎么绕得开卫将军。
他接着说,“他选择我,因为我会高兴替你去死。我们的最后一次任务,他知道不可能完成,也知道我会掩护你,替你被俘。”
“我知道上一次庆祝派对那天晚上,你和他跳过舞,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在办公室门外。”
看见沈霄放肆地将一枝红玫瑰递给卫将军,他们接吻,门彻底关上,他全身僵住,血液凝固,耳边是喘息的声音。但都是幻听,厚重的门隔绝一切声音,那些声音只存在于他脑海。
“我也知道你会和我结婚是为了不让我的亲戚,那些吸血鬼,利用我赚钱。”
护士告诉他,沈霄至少把他的亲戚扔出去三次。那些人带着摄录设备,要拍下他的被俘后精神失常现状多凄惨,发起募捐,或者用他出书赚钱。
如果不和他结婚,沈霄无法得到他的监护权,无法拒绝他的亲属探视。
“我知道我恢复了,我应该放开你,立刻和你离婚。”陈锐嘴角带着自嘲的笑,“但我做不到。在帝国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一直想着你,我撑不下去。”
那些电击,那些药物折磨,拷问和凌虐……他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关于沈霄的记忆。
传说中的“联邦利刃”,初选时高高在上,折腾他们。自己坐上他的副驾驶位,那艘战艇疯狂旋转,不必要的摇晃穿梭,沈霄甚至宣告了一次机器失灵,吓得自己心跳骤停,泪水涌出眼眶。
等到劫后余生,终于双腿发软地踏上地面,自己吐出胆水,而那个罪魁祸首拎着驾驶镜,不耐烦地靠在舰身上,“又一个废物。”
自己攥紧拳头,给他一拳,被按住手一推,那个人却笑了。
后来他说选中自己就是因为那一拳,他需要一个敢对他动手的搭档。
“好,”沈霄说,“我答应你,不会和你离婚。”
陈锐嘴唇微张,难以相信地看着沈霄。
他以为沈霄一如既往,这时才看出不同。依旧锋利桀骜,却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在胜利时飞扬恣意地笑。
沈霄走到床边,抱起陈锐放上轮椅,熟练地把毛毯盖在他身上,推着轮椅出去,“我带你去外面走走。再说一次,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在这一天夜晚,军事研究院内一间巨大机器的房间,室内维持绝对的无尘标准,恒温控制,研究员们穿着白色的无尘衣。
机器上的红灯突然亮起,伴随系统的提示音,一个人工女声说,“发现信息交换。信息来源:帝国,瓦顿。定位可疑对象——”
投影中投出一个军装男性的身影,高大英俊,态度温和又随意,抱着纸袋里的几根长棍面包,似乎察觉到什么,半转头朝向监控,这张截图就像他在与监控外的人对视。
悦耳的女声念出他的信息,“姓名,沈汉。年龄,三十。军衔,准将……可疑程度,高。”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一个人忍不住说,“老师,是卫派的人。”
另一个研究员说,“‘天眼’还小,她还在学习,万一弄错,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是咱们这边自己的人还好,指控卫派的人,会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主持研究的那位停顿片刻,“不管是哪一派的人,只要他有叛变的可能,我们就应该上报。”
两个小时后,新都已经陷入沉睡,一阵急促的呼叫声惊醒庄烨。他立即清醒过来,查看自己的通讯器。不到十秒,准确地在黑暗中下床洗漱换衣,十分钟后,出现在“天眼”的实验室外。
军方两派各有一些高机密项目,庄总指挥批准启动的“天眼”就是其中之一。
庄烨隔着玻璃看向一片白色的无尘室,项目助理递给他无尘衣。
他在军校的几年间,一直参与这个项目。能在非战时快速晋升,也是因为他对“天眼”项目作出的贡献。
所以他很清楚,项目如其名,是对联邦所有人,尤其是军方人员的监控。
第七十章
监控能否侵犯公民隐私权已经是被争论了一个世纪的话题,民众既想要安全,又不愿自己的所有秘密在政府或是军方职员面前一览无余。
民众不愿真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但不介意人工智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于是“天眼”项目启动,“天眼”系统使用一种被称为“暗房”的机制。
所有人的隐私资料被加密成人类读不懂的模式,授权人工智能分析,人工智能运算出可疑信息,再解密给人类。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信息像进入一间“暗房”,一间安全的黑屋子。
整个系统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比如在一间人类什么都看不到的黑屋子里,怎么保证人工智能不偷懒不作弊不犯错。
庄烨凝视着“天眼”挑选出的沈汉的照片,“她最近的准确率是?”
“百分之九十七。”一个研究员回答。
怎么会——庄烨参与这个项目时,“天眼”的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七十八。
“你们给她开了自主学习?”庄烨正色问。
给一个人工智能许可,让她可以接入任何数据资料库。
一位女研究员解释,“小天的成长速度超出我们预期,我们喂给她的资料已经无法满足她……”
“是我下的决定。”研究的负责人说。
庄烨不再纠缠这点,“这个结论,经过反推验证了吗?”
“天眼”在“黑房子”里找到的信息他们无法看到,但是导出结论的运算过程可以看见,并且可以反向推导来验证。
女研究员迟疑,“仅看逻辑,并没有问题。”
庄烨耐心问,“引用的论据是?”
研究员在屏幕上操作,不多时跳出一条代码,代码在数据库内搜索,又是一张照片和档案闪出。
庄烨的心沉下去,他抿紧嘴唇。
在场的人都相对无话,军方近十年间最被世人熟知的叛徒,钟敬生少将。
军方的科研人才,在联邦与帝国的战争前,携带研究成果逃往帝国。臭名昭著,在战争中被卫敏存下令沈霄暗杀。
他的女儿,就是分裂分子引得新都大乱那晚,为分裂分子提供生物武器的钟佳期。那位用上层阶级帝国腔调说话,矫揉艳丽,狂热效忠帝国的生物学家,瓦顿大学的钟教授。
沈汉怎么会叛变?他的家庭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他在战争中捍卫了联邦;钟敬生怎么会叛变?当年前程大好,未来无可限量。
但叛徒往往是最不可能的人。
我见过所有亲属被帝国军人杀死的人叛变,我见过父辈祖辈是联邦奠基者的人叛变。庄烨想,所以沈汉叛变是不可能的吗?
他从未有过,想起那种可能,心脏就像被割裂。
研究员们通过“天眼”,不断调查沈汉。
女研究员手指飞快在屏幕上跃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伪装路径,解除伪装以后,他是在和帝国传递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