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利器——by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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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丽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她从来没教过她的孩子们去做英雄,她也不是个大义凛然鼓励孩子为联邦而死的妈妈。她只希望她的孩子掌握他们的人生,做他们认为该做的事,不管那是什么,自己绝不会干涉。但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些事等于牺牲和死亡。
“神父……”她说,“我把我的两个孩子都教得太好,他们都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了。”
第七十五章
一天后,当沈汉踏上飞舰,坐在副驾驶的赫然是庄烨。
“是你?”
庄烨理所当然地说,“您以为是谁呢?”
营救钟佳期危险大于机会,十有**要拼命。小天鹅是庄派的未来,怎么能拼命。
沈汉好笑,“要是你出事就太可惜了。”
庄烨手指交错,“无论被派去的是谁,出事都可惜。”
这样的任务只会死精英,因为这样的任务只会交给精英,而不会交给庸才。
庄烨说,“谁死都是联邦的损失,我不见得比别人优秀。如果只因为我有一个做总指挥的父亲,我就成了不能死的人,联邦军部就太叫人失望了。”
小天鹅比从前自信得多,他在什么时候经历了蜕变?
“我们有三小时的航程,”沈汉说,“愿意听我介绍这次的计划?”
“嗯。”庄烨立即发出一个认真的鼻音,眼里带着光,“我是说,我很期待。”
“终结器会记录最后爆炸的地点,这一次记录在西亚走廊。”
地图上帝国东侧与联邦接壤,沈汉就是从那里的边境进入联邦。西亚走廊是帝国西侧边缘的一长条区域,走廊外是几个不属于帝国也不属于联邦的城市,名义上由两方共同治理,实际上自有一套秩序。
那些城市被称为“浮城”,浮在半空,无依无靠。
庄烨道,“您怀疑……钟教授被送去了‘浮城’?”
“情报显示帝国没有找到钟佳期,”沈汉说,“依沈霄的个性,最混乱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肯定把钟佳期放在‘浮城’。”
庄烨点头,“所以我们要去‘浮城’。以什么身份去?”
“让我们看看……”沈汉拉开舱内一个手闸,舱壁后是狭小的衣柜,拎出一套从羽毛礼帽到丝绸高跟鞋的女士裙装,“你应该穿得下。”
那是一套浅蓝色的已婚淑女装束,浓重的帝国风情,浮城在装束上更偏帝国,只是没有夸张的半尺长的花边和宝石珍珠,衣料也从丝缎塔夫绸天鹅绒皮草降级为一般的精纺面料。
庄烨抗议,“您说真的吗?这是女装。”
小天鹅显然不愿意,沈汉故作正经,“为了联邦,你连女装都不愿意?”
庄烨反驳,“难道您就……‘为联邦女装’过?”
没想到沈汉抱起手臂,露出笑意,“确实有过。”
庄烨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沈汉肩平背直,比自己还高,骨架非常男性化,实在无法想象他……伪装成女性。
“主要靠衣服改变视觉效果,”沈汉在胸下比了比,“假胸很丰满,就是脸不好看。”
小天鹅还在他说的话的余震中,想象沈汉那个样子,不知不觉颈后和耳根都发红。
他又看了一眼那条暗纹泛着光泽的浅蓝色长裙,下决心似的问,“我真的……要穿?”
让小天鹅穿裙子,简直像要他打开飞舰门,让他从万丈高空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逗你玩的。”沈汉不再捉弄他,取出一套三件套交给他。“已故维斯康蒂子爵的第三个儿子,爱蒙·李。你的大哥继承了爵位和家产,侵吞了遗嘱里留给你的份,把你赶出帝国,只给你一封推荐信,让你到浮城碰碰运气。”
庄烨捧着三件套,松了一口气,“那么您呢?”
沈汉自一只箱子中找出橡木的圣像长项链,“礼拜堂没有白去,有一个信教的妈妈的优势终于体现出来。”他取下一套庄严谦卑的黑色长袍,将圣像项链搭上去,“去浮城传教的教士。”
他们各自换衣,十分钟后,庄烨穿着三件套出来,沈汉已经换上黑色长袍,那串圣像项链还躺在驾驶台上,而沈汉表情沉重,像一尊五官清晰深刻的雕像。
“怎么了?”庄烨问,“您得到了什么消息?”
随着飞舰越飞越远,再过半小时,他们和联邦的通讯将被切断。
沈汉简要说,“陈锐死了。自杀。”
庄烨第一个念头是,一个在疗养院里住院多时,日常坐在轮椅上的人,怎么可能不经帮助成功自杀?
但这又哪里不可能呢,这是一个恢复了神智的精英军人,不是他的妈妈。他想死,总是死得成的。
那些压抑的情绪重又出现,庄烨知道,沈汉刻意逗他,只为缓解气氛。
他就配合地不去想,只当那些事没有发生。
在失去亲人后怎么能笑,怎么能玩笑?可不去笑,不去玩笑,要怎么面对亲人的死?
悬在生死之间,不能沉溺于悲伤。要把所有痛苦收集起来,压缩成一个小球,抛到脑后。在把眼前应该做的事都做完以后,才能放纵自己去翻检伤口,哭一哭,痛一痛。
沈汉自嘲一笑,“我去看过陈锐,我没办法瞒着他沈霄死了。我知道他会去死。沈霄总以为我能给他善后,但是这回,他死了,我要怎么给他善后。”
庄烨看着他,轻声说,“也许这一次,您和我都会死。”
不待沈汉回复,他微笑起来,“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沈汉的目光完全被他吸引,年轻人额头光洁,眼睛乌黑,水润明亮。
小天鹅镇定地说,“我可以死,但是我不想到死了的时候还没吻过您。”
沈汉也笑起来,任庄烨凑近贴上,郑重地吻在他唇上。
第七十六章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沈汉想,不是“启明”和小天鹅之间的,是沈汉和庄烨之间的。尽管小天鹅还被他蒙在鼓里。
凑上来的嘴唇柔软,他加深这个吻,**庄烨细腻的舌尖,直到庄烨主动退开,“不行,再这么下去我停不下来了。”
同一时刻,万里之外隔着一片海峡的新都,军部大楼里,宁则秘书长踟躇了三秒,敲开卫将军办公室的大门。
“侍从长官的葬礼将在三日后举行,下葬阿灵顿墓园。我们已经与沈丽女士确定了时间和流程。”
阿灵顿是阵亡将士、国家英雄的墓园,高树成荫,茸茸绿草,专门有一个军团维护。他们也负责葬礼和下葬,奏军乐,朝空中鸣枪,抬棺。
沈霄的棺木会盖着联邦旗帜下葬,会有一块大理石碑,镌刻他的姓名军衔,生卒年月。
卫敏存声音平缓,“还有什么要报告。”
宁则这才说明来意,“陈锐,护士说他唯一的请求是葬在侍从长官身边……”
联邦不可能公告天下,我们派出间谍潜伏帝国,而我们的利刃为了送回间谍被炸得尸骨无存。
所以沈霄只能是“旧伤发作而死”。他的棺木是空的,里面最多放上一套曾穿过的军装。
即使是一具空棺,陈锐还要抢占他身边的位置。真是可悲得可笑。
宁则在镜片后小心留意卫敏存,那位将军看一份其他事的简报,眉也不抬,“准许。”
“是,属下立即安排。”
宁则立正,向门外走去,带上门才呼出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繁忙的浮城海关迎来今日入境的最高峰。
一个个电子申报器的小间外排起长队,穿黑色西装制服的海关人员协助不熟悉系统的旅客,人工智能“您好,欢迎来到浮城“的致意此起彼伏。
来自帝国的年轻绅士爱蒙·李先生在机器上输入自己的资料,心神不宁,险些输入错误。
卷发的海关小姐好心帮助他,这个低阶贵族的儿子长得十分好看,肤色白皙,眼里带着水光,乌黑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有几缕垂落在额头,为他增添了几分憔悴和文弱——磁铁一般吸引年轻女孩。
她不由得那位帝国绅士离去的身影多看了好几眼,一个小时后,又遇见一位利昂教士。
教士弯腰聆听比他矮的老人说话,搀扶老人,让那位老人先去办理手续,又主动退后让抱着孩子的女士上前。那三四岁的小女孩伸出手扯他的黑袍,不好意思地在他英俊深刻的脸上嘟起嘴亲了一口。
教士就这么一直谦让,直到海关小姐说笑,“您再让后来的旅客先入关,我的当班时间都要结束了。”利昂教士才上前办手续。
这么出色的男人,全身心奉献给神岂不可惜?海关小姐遗憾地看着他,又在心中谴责自己,不要因为垂涎神的侍奉者,生出这样不敬的念头。
利昂神父身无长物,带着几本书籍和一套换洗黑袍和一封信件,走入浮城的大教堂,在神职人员们起居的区域获得一间只装得下一张床的小房间。
神职人员的居处十分简朴,四面墙壁是白色,墙上光秃秃的一扇窗,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几个箱子拼凑而成,上面覆盖着薄毯与硬枕头。
与神职人员房屋的简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教堂的宏大庄严,高耸的尖顶插入云霄,每当整点,钟楼的钟声传遍浮城中心区域。
浮城的面积近似帝国的都城瓦顿和联邦的首都新都,这里不属于帝国也不属于联邦,自治政府、帝国势力、联邦势力、警察、黑手党家族、宗教势力不间断地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上博弈。
浮城大教堂作为宗教势力的代表,在浮城中心区域,对所有人开放。但不是所有人来都能得到高阶神职人员陪同参观。
红衣的主教没有出现,白衣的高级教士陪同帝国商会的新任副会长参观。
说是商会副会长,其实是帝国势力的代言人之一。这位棕发棕眼的索伦勋爵神情烦躁,若非接到命令,他绝不来浮城。公主殿下与那位大权在握的伦诺克斯公爵已在昨天举行婚礼,瓦顿接下来一周——不,一个月,都会是庆典与鲜花的海洋。
人民携带鲜花,抛洒在柏丽宛榭宫围墙外。未来的女皇和亲王在柏丽宛榭宫可以容纳一整个交响乐团的大露台上对民众招手示意。
索伦勋爵在来浮城的旅途中看到了那张席卷帝国联邦一切传媒头条的照片。十四岁的公主殿下柔顺的金发上戴着钻石冠冕,颈间的蓝宝石映衬她的双眸。冠冕和珠宝闪耀得犹如太阳,可那些光辉灿烂都不及她脸上的一抹红晕。
她是帝国王冠上最珍贵的珠宝,帝国的玫瑰。
这朵高贵的玫瑰小鸟依人地靠在伟岸威严的公爵身边,要是无视他们之间近三十岁的年龄差,倒真是一对佳偶。
可是这该死的命令让索伦勋爵立即赶赴浮城,错过了皇室婚礼,错过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错过贵族们被女皇陛下接见的仪式。
索伦勋爵迁怒浮城大教堂,在白袍的汤玛教士的陪伴下浏览教堂内部的壁画,正看见殉道圣徒们的一幅。
他嗤笑道,“这幅画让我想起为阻止基因研究院建立而自杀的教徒。宗教是科学的敌人,果不其然。他们认为编辑基因违背神的意志,所以用自己的死阻碍科学的发展。”
“这……”汤玛教士不愿与帝国贵族撕破脸,却也不能听他在教堂内冒犯神,正在苦苦搜寻反驳的话,猛然看见圣坛下点燃蜡烛的身影。
年纪在二十七二十八到三十出头,黑发黑眼,身材高大,面容英俊。
汤玛教士召唤,“利昂教士,您怎么看?”
沈汉心知不好,双眼一闭,遵从召唤不动声色地走来,听完原由,维持温和语气,“索伦勋爵重视科技更胜德行吗?”
“什么?”索伦勋爵恼怒地打量他。
这个教士有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礼貌地重复,“冒昧请教勋爵,您是否重视科技更胜德行?”
一个白皙而略显纤弱的年青绅士恰好在此时走进教堂,和教堂里的所有人一样,他的眼睛和耳朵迅速被那位利昂教士与索伦勋爵吸引。
第七十七章
“我不知道这和德行有什么关系。”索伦勋爵冷冷地说。
利昂教士娓娓道来,“宗教是关于德行的。神教我们做正确的事。”
“就您所提的例子,十年前基因研究院研发出编辑基因技术,迅速被各类诊所当成最新商品贩卖,几万马克,就可以编辑修改孩子的基因。”
“诊所编辑了基因,却导致一批带着后遗症的孩子出生。他们中的许多被父母遗弃,靠庇护所生存,而庇护所的资金很大一部分来自教廷。”
“科技超前于道德就会带来苦果。神爱世人,让它的儿子为世人的罪而死。教会遵循神的意志,即使人们不敬神,仍庇佑受苦的人。”
“您认为科技的发展最重要,我却认为道德的发展才最重要。就像我们在圣宗神学院里说的,‘唯有信仰能引领德行’。”
利昂教士站在一幅悲壮的圣徒壁画像下,人们的视线在他和那位同样英俊高洁的圣徒间来回变换,随着他侃侃而谈,逐渐凝聚在他身上。
他的最后那句话转为希尔语,一种古老的语言,今时今日只被少数贵族和教廷使用。
汤玛教士赞叹地望着他,在索伦勋爵发怒以前介绍,“这位教士曾在圣宗神学院学习,师从本尼迪克特大主教。”在大主教上特地加重音。
索伦勋爵的咽下他要说的话,帝国与教廷关系微妙,他可以在浮城大教堂放肆,却不能公然羞辱一个大主教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