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琴座不眠 番外篇——by忆梅下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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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静也没说话,他眼光闪动着,似乎在内心里挣扎着想要说服自己。
言静也是认识耶戈尔的,甚至耶戈尔初次造访河岸基地,游竞要拿枪崩了他那次,言静也就在场按住了游竞的枪。他不知道后来这两个人发生了些什么,但是……
他十指按住桌面,猛然站起来,道:“殿下,属下不赞同!战事胶着,现在攻击阿尔戈斯,一来可以出其不意,二来重整军心。现在军队已经集结,蓄势待发,若是先绕路到卡吕普索,调动主力部队徒增不必要的消耗不说,再回头攻击阿尔戈斯,对方必然已经做好御敌准备,就是难上加难。”
场面一下滞住了,随即响起小声的议论,但没有人站出来,大家都还在观望。
言静也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却一刻不错地盯着游竞,脊背绷得笔直。
李斯科叹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帮腔道:“我觉得言司令说得很有道理,当然,殿下肯定也有自己的考虑,我对军事不大在行,不知道克罗托有什么意见吗?”
他狠狠地刺了对面克罗托一眼,示意他赶紧救场,克罗托一直在垂涎耶戈尔的小饼干,刚刚耶戈尔不情不愿地递了一块给他,还没来及偷渡到嘴里呢,就猛地被李斯科一点名,他砰地站起来,撞得桌子椅子一阵响,茫然道:“我……皇储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克罗托死生随君王!”
李斯科一脸惨不忍睹,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言静也脸色白了又白,昂着脖子说:“殿下若真要取卡吕普索,请给我一队驱逐舰,言静也愿前往,但主力军必须留在阿尔戈斯!”
皇储看着他,缓缓地笑了,他把耶戈尔往怀里一带,道:“我要卡吕普索有急用,你去有什么用呢?”
这话就是彻底坐实众人的种种猜想了。但皇储显然不在意大家看法,他摆摆手,双腿换了交叠的方向,道:“你们若都觉得主力军该留在阿尔戈斯,那就留吧。驱逐舰也不给言静也了,我亲自带卫队去卡吕普索。”
人人都觉得皇储昏了头,但是他脸色还是那么从容淡定,宛如成竹在胸,吐出一句轻飘飘的:“那么,我不在的时候,谁来代管军事呢?”
没有人敢冒头。
皇储又开口:“我觉得言静也不合适。静也在阿尔戈斯挂过职,让他和旧日同僚兵戈相向未免太过残忍。”
言静也自投降以来,不知和旧日同僚们兵戈相向多少次了!这显然是他刚刚触了皇储逆鳞,皇储借机敲打他呢!
皇储的目光悠悠移向李斯科,李斯科苦笑着摆手:“我不懂用兵,只能当当副手。”
众人的眼光投向克罗托的时候他刚擦掉嘴角的饼干渣,刚想开口说话,一个如雷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愿意为殿下分忧。”
阿特洛波斯一脸志在必得,他起身行了个礼。
皇储笑了:“阿特洛波斯选帝侯,听说您年轻的时候是我父皇的近卫军官。”
阿特洛波斯露出一个恭恭敬敬的笑,眼神里却不掩骄傲:“殿下,您小时候在花园里迷了路,还是我把您抱到先皇的书房的。”
“好,那就阿特洛波斯了,”皇储放下二郎腿,极为随意地指示道,“我回来之前按兵不动,若有紧急事宜,阿特洛波斯选帝侯有决策权。”
“殿下!”言静也还想说什么。
皇储已经一把抱起了吃饱之后昏昏欲睡的耶戈尔,回头微笑道:“静也,你要好好辅助选帝侯。”
卡吕普索的战斗结束极快,事出突然,所有在基地的实验人员一个也没有来得及逃,全部关押在实验室里等着皇储去审问。
这是卫队副队长向皇储报告的,游竞本人根本没有指挥战斗,卡吕普索这种战事在平时连做军事演习的资格都不够。
游竞当时刚刚牵着耶戈尔的手下了飞船,眼前一切都熟悉而陌生,连自身所处的情境都如同往日重现。
他弯下腰,轻轻地在耶戈尔耳边说:“你还能不能记起这个地方,老爹就是在这里一头栽入情网,到死都没爬出来。”
第100章
苏瑟在门前站了很久,直到勉强牵起一个算得上明媚的笑容,方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非常昏暗,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得到赫连定的背影,那人双臂搭在椅背上,以手支额,姿势像一棵被劈倒了一半的乔木。
他面前播着一段全息的影像,在赫连家的花园里,规模没有现在大,修整得也更加肃穆,远不如如今的华美繁盛,是战后的风格。传来孩子们交织在一起的笑声,然后一架小小的星舰模型突地从灌木丛中轰鸣而起,螺旋式上升,一转眼就消失在天心。
苏瑟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赫连定已经出声了:“你还记得耶戈尔小时候吗?”
他没回头。苏瑟也没有出声,他知道赫连定并不是需要他的回答。
那整个奥菲斯最有威慑力的声音,此刻竟完完全全沉入到回忆里去了:“他刚来时怕生,像只小耗子一样,把脸埋在我怀里,怎么哄都不肯抬起来。后来我让姑母带你来和他一起玩,谁知道我刚一走他就急哭了,小傻瓜。”
他居然有一丝笑意,看着影像中的小孩一头小卷儿,蹲下来时背带七分裤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正好在赫连定膝前用手背抹着眼泪。
苏瑟默然无语地听着,这样温煦的话语从眼前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简直荒唐得可笑。
偏偏赫连定还迷醉于虚无伪饰的曾经。
“但我的小傻瓜长大了,被惯坏了,快快乐乐地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去。他不再想要哥哥,他想要的是权力,声名,甚至情爱,他变得那么贪心,但没关系,我都允许他拥有。”
他的声音低下去,如同一只蝎子甩出了剧毒的尾巴,低低地讲道:“但必须是我给的。”
那冷意让苏瑟打了个寒战,他忍不住走近了一步,却只能叫一声:“表哥。”
赫连定如梦方醒地看着他。苏瑟和耶戈尔当年是贵族晚宴上所向披靡的一对少年,没人不被他们漂亮的容貌,聪明的谈吐和优越的出身而倾倒,尤其是出身。但他们如此不一样,苏瑟鲜艳夺目动人心魄,耶戈尔却像是玻璃做成的般精致冷漠。
但赫连定从来不曾关注过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表弟。
“听说,你的上任情人是游峥?”赫连定缓缓地问。
苏瑟没想到赫连定会突如其来地问这个。旧伤被挑开了,黑色的血从心房里涌到喉咙,马上要冲破所有伪装的笑意,喷薄而出。苏瑟掐住自己手心,不动声色地把恨意咽回去,微笑道:“是啊。尝个鲜而已,不过确实很有趣。”
赫连定阴沉沉的眼神从他带笑的眼睛打量到微翘的嘴唇,仿佛在掂量一个破绽,问:“哦,那游家的男人,好吗?”
苏瑟低下头揉自己的指尖,顺手拭去一点血漬,皱着眉不耐烦道:“就那样吧。他死了倒挺可惜,不过陆名扬也差不多,总之就是玩玩嘛,和谁不一样呢。”
“耶戈尔好像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游竞似乎无可取代。”
苏瑟尽量发出一声冷嗤:“他从小就傻罢了。”
“可我当真了。他给了我除掉游家的最后一个理由。”赫连定的眼神又转回前方。
幼年的耶戈尔抽抽噎噎的,把软软的脸颊偎在年轻的赫连定手上。
赫连定轻描淡写地说:“他对我一个人傻就够了。”
他仿佛打开了内心一个黑暗的匣子,声音仍然缓慢,但是有力,不可阻挡:“他以为在我面前伪装得很好,但在刻耳柏洛斯,我下了飞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
“你做了什么?”恐惧像灰黑色的粘稠的怪物一样盘踞在苏瑟的后背上,马上就要探出头来,他不由自主地问出口。
“你知道游不殊通敌的证据是怎么来的吗?耶戈尔非常体谅他的小情人,每天开始工作之前都会摘下订婚戒指,但是他提前去审问厄科国遗孤的那天没有摘——戒托里的监视器自他在刻耳柏洛斯得救我就放进去了。”
“我以为...”苏瑟脱口而出,脸色苍白。
赫连定瞥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以为是耶戈尔泄露的?很遗憾,小孩长大了,他并不听我的话。我也很怀念那个乖乖的,含泪的小耶戈尔。”
“他死了。”苏瑟忍无可忍,“你派出特工了不是吗?他死在战争中,连遗体都无处可找。”
无论对错是非,对于他或许还未结束,但耶戈尔已经离开了这一切,他不应该再在赫连定口中作为一个轻佻的宠物存在。
赫连定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不,他没有。”
影像开始跳动,转换到一间冷冰冰的实验室,脚步声响过,一个高挑劲瘦的人率先走过,身后的警卫们肃穆如雕塑,他面具上方的眼睛冷厉如冰岩,即使怀中抱了一个身量相仿的男人,走路的步伐也仍然坚定而端严。
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的人此刻转过头来,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下意识把手塞进了嘴里,发出口齿不清的欢喜声。
苏瑟愕然。
第101章
苏瑟没想到这个。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影像中身形如刀的男人冷漠地擦身而过,怀抱着耶戈尔的动作却轻柔到了指尖。
游竞从来没告诉他找回耶戈尔的事情。整个奥菲斯都以为耶戈尔死了,因为赫连定更加喜怒无常,大家都默契得对这个人讳莫如深。
其实游竞应当告诉他的。
这是一件好事,值得苏瑟为此高兴一会。
自从游峥离开后,这个世界就把他关到风雪的夜里了。隔着冰冷的玻璃花窗,如果能看见屋子里有人点燃火烛,即使无法感受到热度,但确知别人的幸福,自己也好像有了虚幻的温暖。
影像很快就中断了,这说明监控系统已经被帝国彻底占领。但这一小段影像已经说明了很多。
苏瑟忽然转头,挑起一双微有湿意的绿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表哥:“你对耶戈尔做了什么?”
他敏锐地发现了耶戈尔不正常,那种纯真柔软的神情,仿佛动物幼崽摊开肚皮,傻傻地相信全世界都不会伤害他的神情,耶戈尔即使是年少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有过。
“一点点特效麻醉剂,”赫连定说,抬起手指摩挲了一下,如同在刻意强调这件事的微不足道,“放在他的治疗药物里,我放肆的小东西就会变得像刚出生一样纯洁无害。”
苏瑟眼中射出怒意,“你给耶戈尔下药,在哈迪斯那样的地方,你知道一个智力不正常的人可能会遇到什么吗?”
“按原计划在药物起效后不久,他就会被特工带回奥菲斯。”
“但是特工没有回来,接着耶戈尔也下落不明,你的计划可真是完美无缺。”苏瑟轻轻嘲讽道。
赫连定眉目深沉:“没错,我犯了错。但是现在,我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帝国能被打败一次,就能被打败第二次。”
苏瑟面无表情地说:“当年第一个踏上帝国领土的人是游不殊,最后占领皇宫的人也是游不殊,如今游家人早就死绝了。”
“天琴座没有姓游的就不能打仗吗?你对自己的情人应当有更多的信心。”赫连定玩味地盯着他,审视的眼神像一个耳光打在苏瑟的脸上。
他感觉眼前发黑,但还是勉力笑了出来:“你是说陆名扬吗,床上不错,至于其他的,”他做了个随意的手势,“我就不清楚了。”
“我相信你挑情人的眼光,游铮可以做到的,陆名扬同样可以。”他的目光不经意从苏瑟脸上掠过,“陆名扬已经率领一支舰队在去阿尔戈斯的路上了。他最好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不然可能我亲爱的表弟又要重新换一个床伴了。”
他就这样把绝密的军情毫不在意地泄露给苏瑟,因为他已经是奥菲斯的无冕之王。在耶戈尔总揽政府的时代,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共和国沦为了蛀虫的巢穴,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然而苏瑟还要装作对这个情报一无所知的震惊模样,即使他前两天亲手把委令状从陆名扬那里拷贝出来,几经周转递送到游竞的手上。
他艰难道:“这不可能的,陆名扬只有一支舰队,即使阿尔戈斯卫城军协助,也不可能敌得过对方主力,要知道,帝国的士兵大多是河岸基地的降军,而天琴座每年近八成的军费都投入了河岸基地的训练,他们是共和国最精锐的部队!”
这是真心话,当他拿到那份情报的时候,已经搞不懂赫连定这个人了。他看上去那么冷静,威严,深不可测,但苏瑟手中的这个命令透露着一股军事的门外汉都能一眼看破的可笑意味。
他甚至觉得不需要游竞亲自动手,没准再过几年,赫连定就会作死天琴座。
赫连定淡然道:“若是必须配备足够的部队才能打赢战争,那么何人不可以带兵,我又为什么非要用陆名扬?”
“而且,”他话锋一转,“我现在不需要他赢。”
他起身,探头到苏瑟的耳侧,低声说了几句,满意地看到苏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如果我告诉陆名扬呢?”苏瑟道。
赫连定的表情充满了浓浓的失望意味,好像一个老师在看他头脑简单的学生:“你以为陆名扬不知道吗?他只是我的一颗卒子,我想用便用,想弃便弃,但是他知道又如何,还是要为我所用。他若想活,就只能从千军万马中自己搏杀出一条生路,向我证明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