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by一朵小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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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讲道理的,素来都是你们天界的人。”溯玖艰涩开口,终是执迷不悟,“今时今日,你拿莲辰的旧物来逼迫我为你解毒,已是不讲理在先!我师父的东西,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咳……”
莺莺着急道:“君上!”
溯玖咬牙: “不碍事。”
苍玦见此,甚觉无奈。
却是溯玖,还是执念于那只锦袋,不愿让苍玦离开。
苍玦本不想如此,见溯玖这般固执,便拿出锦袋,做出要销毁的动作。如此龌龊威逼之举,苍玦犹豫了半晌,想想还是作罢。但溯玖当真了,他终是见着锦袋,急了:“我解不了!”
所以他才蛮横地想杀了苍玦来取锦袋。
“暗针毒,是三界中最为阴寒之毒。中毒者要想彻底解毒,须寻得三样东西。便是火凤凰的一片羽毛,坐骑麒麟的一片鳞,还有妖界之王的一滴心头血方可。后两者,我自是能拿出来。但那羽毛必定是要纯血的凤凰才可。我不过是只混血的火凤凰,无法彻底解毒。”
苍玦身躯挺拔,站在溯玖面前,与溯玖差不多的身高。只是一个是天界的仙,清高自守;一个是妖界的魔,阴鸷善变。如同云端与炼狱,气势谁也不让与谁。苍玦心中已经明了为何此毒只有溯玖能解,他淡然道:“现如今在三界中,唯有你是火凤凰的血脉了。”
“那又如何,我终究不过是只混血凤凰。”溯玖闷声咳嗽。
三百年前的那场混战,让三界中凤凰近乎全灭,包括溯玖下嫁妖界的母妃。
而凤凰也分属性,火凤凰乃凤族中的皇室血脉,今时今日也只剩下溯玖这一只,还是个不争气的混血。
躲在暗处观战多时的贺生听到此,不禁跨出几步到苍玦身边。他可没忘了玉衡上仙所嘱咐的,悄声提点苍玦:“溯玖身上有他母妃留下的一片凤凰羽毛,他母妃可是当年凤凰一族的公主,纯正的火凤凰。”
第十七章 人间-拾陆
苍玦曾听闻过,魔君溯玖的幼年往事——
他是妖界最不受宠的一个皇子,他的父君当年哄骗了高高在上的凤族公主山岚下嫁,却在得到后,一再糟践对方的真心。老妖王多次怀疑山岚与幼年时的玩伴有染,甚至不相信溯玖是自己的血脉。
当初山岚为了下嫁妖族,可是剜了仙骨,彻底与天界和族人翻了脸的。她又因做了妖界的妖后,身份所限,无处可去。老妖王囚了她,众妻妾欺辱她,使得她在孕中抑郁过度,生下一个残缺的孩子。
便是溯玖。
他一出生,就没有眼睛。
老妖王已对山岚失了耐心,自然待年幼的溯玖更是苛刻。若不是后来,山岚的亲哥哥继承了凤族的王位,打破了族规,亲自来妖界护住了山岚和溯玖,恐怕溯玖这条命早便不在了。
只是山岚旧疾堆积,不久便含恨离世,留下溯玖这一个孤零零的孩子。
如此,溯玖与苍玦那是同病相怜。
幼年时,母妃留下的唯一温存,便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如苍玦随身所带的玉佩一样,山岚留下的那一片凤凰羽毛,也是溯玖此生仅剩的念想。
要他用了那片羽毛来救自己,简直是夺人所爱。
天下间的欢喜大抵一致,悲恨却能将人心伤得各有不同。
苍玦并不想用锦袋强迫溯玖交出他母妃的遗物,只道:“若用你的羽毛会如何?”
溯玖听到了贺生所提点的,咬牙低声:“是可解毒,但每逢朔月,你全身会冻如寒冰,无法动弹。且解毒之后,你立刻会休克一月的时间,失去五百年修为。”
如此狠毒之计,竟是苍玦的亲哥哥所设。他是真心实意地想杀了苍玦,即便苍玦有幸解了毒,也时时要受这些困扰。从此往后,每逢朔月,他们便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绞杀苍玦。而苍玦因这症状,也无法再顺利地为天帝出征,无法再成为天帝最有力的臂膀。不死即废,此等阴招着实歹毒。
“好,就用你的羽毛。”苍玦听罢,应下来。
贺生忙道:“上仙,你可想清楚了?!”若就此结束,锦袋归于溯玖,那之后再找他要那山岚的羽毛可就是难于万难了。
溯玖眼底闪过一丝松懈:“当真?”
苍玦道:“当真。”
溯玖不再耽搁,他忍痛吩咐莺莺:“你即刻就回妖界,取了麟片来。”莺莺却担心溯玖的旧疾,不敢贸然离去,直到溯玖再三催促才走。溯玖的旧疾是心上的一道刀伤,是当年与莲辰对立时被莲辰所伤,往往歇息一会儿就能恢复。
就因为这道伤,他不能和旗鼓相当的对手久战。不然以他的性子,为了找莲辰,天界都要被他翻个遍。
“取我心头血需待我气力恢复后,三日后我在此为你解毒。这几日,便要叨扰元华仙君了。”
贺生一听,头疼了,要命了,给自己请来一位祖宗。
贺生见溯玖离开暗阁后,便想劝苍玦也去赏花饮酒,缓和下气氛。谁料苍玦仍旧是纹丝不动地站着,贺生这才发现,苍玦整个人硬如冰山,分毫不能移动。就连他呼出的气都是带着冰霜的,溯玖一走,他稍有松懈便软倒下来。
鸢生慌忙上前:“殿下?!”
苍玦闭起眼:“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
明眼人都知晓,刚才苍玦与溯玖斗法,使得压下去的毒素瞬间反噬。幸而苍玦先前吞了狰兽的内丹,才好继续收拢毒素,避免它扩散。
贺生与鸢生都不敢贸然离开,鸢生更是将暗阁的通道都施法封锁起来,以免有小人趁机伤了苍玦,也实在是庆幸溯玖的旧疾及时复发。
溯玖没什么架子,只是脾气怪了些,比起苍玦的不与人亲近,溯玖倒是更愿意去庭院品酒。
贺生府邸的酒是难得的百里醉千里香,饮一杯就能回味起前尘往事,两杯则能忘却千年纠葛,三杯却是痛悟这生来的孤寂。如人界百年一尝的酸甜苦辣,若能解得这世间万物的情义纠缠,便也千杯不醉。溯玖不是凡人,这酒自是奈何不了他的,到他口中也只剩下甘甜罢了。
几杯下肚,醉意已经有些上来。这满庭院的花枝曼舞,却不显得庸俗。他靠在藤椅上,看着来的人给贺生准备的贺礼,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有无需水便能飘浮在空中遨游的锦鲤;有千年碧玉雕琢的画扇;有万根麒麟须编织的披风;也有最令凡人欢喜的夜明珠……多不胜数,但眼前最稀奇的,应当是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小麻雀精。
溯玖还没醉得彻底,眯着眼眸瞧他。
南栖:“啾。”
溯玖:“……”
南栖连忙捂住嘴,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道:“魔君溯玖,我……有事寻你。”
溯玖堂堂一个魔君,被一个小妖当面直呼了名讳,竟不觉得生气。不知为何,溯玖觉得南栖的声音实在是亲切,似曾相识一般。再者,南栖是妖界的小妖,不是那些天界的仙人,也让溯玖放下不少戒备。
他想起,早晨来贺府时,他与这个小麻雀精曾在府外有过一面之缘,自然也记起了南栖是苍玦的人。
“寻我何事?”溯玖顿时失了兴致,将目光略过他,问侍女讨要了一杯新的酒。
南栖左右张望了下,见着周围的人都在围观贺生的寿礼,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两个。他便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那片凤凰羽毛,伸手要给溯玖,万分诚恳:“我有火凤凰的羽毛。”
溯玖见到这片羽毛后,瞳孔突然紧缩,他猛然间抓住了南栖的手腕说:“你是何人?为何会有这个?!这个羽毛是谁的,他在哪?!”
南栖想退后,无奈却被死死拽住,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长沂峰上有一只死凤凰,这是它留下的,是我捡的!”
“长沂峰?”
南栖用力点头,手腕已经被溯玖抓红了,但南栖硬是不吭一声,也死死抓握着羽毛,险些都要将它捏坏了。他眸中露出一丝哀求,溯玖也没有放手,狠声道:“如何死的,死的是谁?”
可是……可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溯玖多年来,一直在寻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父莲辰,一个便是凤族当年尸骨都未曾找到的小太子,也便是他亲舅舅的嫡子。
南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音,他疼坏了,两腿一弯跪在了溯玖面前:“我不知道,我小时候去那时,它就已经死了……你若不信,你自己去长沂峰看看就知道了!那里有凤凰搭的结界,你不是混血的凤凰吗?你,你放开我……我疼……”
这句“我疼”蹿入溯玖耳中,语气恰似三百多年前,凤族宫殿中,那个跌倒了又会匆匆爬起来找自己玩耍的小凤凰。彼时的小凤凰还小,小小一个,眉目与凤王如出一辙,他牵着溯玖满是伤痕的手,满口稚言:“以后,溯玖哥哥就同阿栖住在这里了,谁都不会欺负你!阿栖保证!”
年幼的溯玖什么都看不见,被这突如其来关怀的声音惊得战栗。溯玖惊恐地挥开了那个孩子的手,得到的是一句怯生生的:“哥哥,我疼。”
……
阿栖,阿栖。
凤族被灭之时,连尸首都没有找到的纯善孩子。
没有画面的记忆充斥着溯玖的脑海,他仍未松手,只是松了力道,不敢确定地问南栖:“你叫什么名字?”
南栖已被莺莺问过一次,自然不肯说真名:“我叫阿啾。”他还故意强调了一遍,“是只麻雀精。”
溯玖何尝不知道他是只麻雀精,只一眼,他就能看穿南栖的原身,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上了一句。可这麻雀的声音,和阿栖甚是相似,听得溯玖心底莫名消了火气,最后好笑地问道:“你既有凤凰羽毛,不是应该先交由苍玦?我若收下后销毁了,故意用自己的羽毛来解毒,你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自己都说了,用你的羽毛解毒,苍玦会立刻陷入昏迷。我到时就在边上盯着!”想想说得不够狠,南栖继而放了句狠话,“反正锦袋在我们手上,毁掉还是容易的。”
啧。
溯玖其实根本不怕他,但还是道:“你这小妖,偷听得倒很全。”
南栖知道是在讽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溯玖见他笑得可爱,突然松了手,取过了他的凤凰羽毛,好脾气道:“说吧,还有什么要求?便当是你告诉我长沂峰消息的谢礼,我都会满足你。”
“真的?”
“我堂堂一届魔君,言出必行。”
南栖安心道:“我确有一事相求。”
“嗯。”
“我给你羽毛的事情,你不要告诉苍玦。”
溯玖觉得这麻雀也并非很聪明:“到时候苍玦那老奸巨猾的,自然知道,还需我去说?”
南栖皱起眉头:“你不要骂他。”
溯玖啧声:“你一个妖界的小妖,怎么还帮着天界的家伙。”溯玖不解气,骂了句,“吃里爬外。”
“我可没吃你们妖界的东西。”
溯玖:“……”
若不是溯玖想起了幼年时的阿栖,这南栖如此越矩地同他说话,早死在他手里千遍万遍了。可实在也不能怪南栖,谁叫他从小在长沂峰长大,哪晓得外头那么多规规矩矩。在南栖心里,能说上话就努力说说,说不上就闭嘴了。
只不过,对苍玦,南栖是说不上也要说的。
他想了想,对溯玖道:“那这样吧,三日内我会离开这里,你就帮我保密这三日便好。”
第十八章 人间-拾柒
苍玦醒来时,南栖正趴在他的床榻边打盹儿。
门侧站着的鸢生一直候着,见到苍玦醒了,便想唤醒南栖。
苍玦抬手,示意鸢生不要打扰到南栖睡觉。鸢生见苍玦的面色已无大碍,便识趣地退出了厢房,在外候着。
屋内就剩下苍玦与南栖两人,一个靠着床榻坐着,一个趴在床榻边沿睡得正香。此刻已过了一夜,正是晨曦初照。木窗微合,微亮的光透过油纸,落在南栖轻颤的睫毛上,像是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整整一夜,南栖就这么陪着他。苍玦垂下眼帘,细细地瞧南栖的模样。
只见南栖小小地呼了口气,睡得迷迷糊糊,样子着实可爱讨喜。
苍玦忍不住伸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眸底是快要藏不住的温柔,是他往日不曾有的,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露出了这种目光。
本是温情脉脉的画面,却在南栖睁开眸子的前一刻被打破,苍玦收回了手,佯装出一副自己也是刚醒的表情。南栖揉揉眼睛,定睛看了苍玦两眼,然后笑了起来:“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就早晨了,苍玦。”
“嗯。”苍玦应声。
“你身体好点了吗?”
“无碍。”
“你饿吗?”
苍玦摇头,南栖却捂着肚子:“我饿了。”
苍玦便唤鸢生去让小二送些吃的来,也由得南栖缠着他说这说那的。苍玦习惯后,也不觉得南栖聒噪,主动问道:“你今日可好些?”
不等南栖回答,苍玦看到了南栖手腕的瘀红,顷刻便换了脸色。他面色沉沉,严肃道:“谁弄的?”
“我自己不小心……”
“谁弄的?”他再问。
“一个不认识的人。”南栖撒谎了,又见苍玦不悦,便急忙道,“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去了一趟贺生寿宴的缘故,我感觉不乏力了。苍玦,你且帮我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好了?”南栖伸了个懒腰,乖巧地坐在床榻边。
苍玦无奈,也不逼问了:“谁欺负你了,你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