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by一朵小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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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三界中,除了天帝,也唯有溯玖是只凤凰。苍玦觉得可笑,南栖为了这一个死胎,竟是什么谎话都用上了。
况且,南栖在天界已是寸步难行,若胡乱说话,和溯玖扯上关系,那处境便更是艰难。
“但溯玖真的是我哥哥,他也是一只凤凰。你说过的,若能证明我是凤凰,孩子便不用死了。”
苍玦握紧了拳头,他是真的头疼了,只觉得今日美好的一切又都是假象。
明明昨夜都已妥协,南栖今日又是反悔。
如此反反复复,真叫人心寒。
“别再说此事了,我知道阿雀死后,重重打击令你精神虚弱。但等明日拿掉它,一切都会好转的。”苍玦将错都归于这个死胎。
“……”
“南栖,你乏了,进去歇息吧。”
“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南栖的语气无尽失落,却也不再争执。
苍玦再次握住了南栖的手,南栖没有抽离,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眼底有一树枯叶。
“七个月大的孩子,一旦剥出来,大抵是活不了的。”这次的南栖没有大喊大闹,他一改常态,望了一眼无风而过的树,面色平静下来,他问苍玦,“若孩子剥出来的时候,是有微弱的脉搏的,那到时候……你会救他吗?”
这是南栖心中,努力为自己重新搭建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苍玦不愿南栖再纠结这个死胎,也不愿南栖被这个死胎捆绑纠缠。他为了断了南栖的这个念想,违心道:“不会。”
南栖的心被狠狠抓了一把,捏紧了。稻草随之也被掐断,压在心口,堵着呼吸。
苍玦别过身,面上是万般痛苦。他狠心,咬牙片刻,终是为了斩断南栖的念想,说了违心的话:“仙妖所生的孩子,天生不受祝福,我不会要,你也不该强求!它的到来,于你我而言,只是一个灾难,一件伤心事。它不该来这尘世一趟,是错生了。”
错生。
好狠的一个词。
南栖猛然抬头,某种没有多余的泪水了。
溺水之人,是没有眼泪的。
此番情况,孩子一出生,想必就会被处理了。若在这阁中剥子,南栖恐怕还未来得及说一句孩子不是仙妖之子,就会彻底失去他。
孩子像是听懂了什么,悄悄踹了南栖一脚。
南栖如惊了弦,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可随着苍玦再次回身,他又木讷地松了手。
半晌,南栖望着苍玦陌生的神情,心慌地抓紧一方桌木,骨节发白。他用尽了力气去平复自己的心,最后才狼狈地呼了口气,颤着声音道:“好,我知道了。”他笑了笑,很是无力般,“明日……一切听你安排,我都听你的。”
昨夜觉得心凉,今日便觉得心死。
罢了。
另外,南栖是有想过去找溯玖的。
但溯玖如今成魔,又在衡水河岸,南栖没办法过去找他。他思来想去,想到了安昭。自然,安昭当初给他的那瓶药粉,南栖也在昨夜翻找了出来。
他悄悄地随身带着,一刻都不敢放松地等着入夜。
今夜,他要离开琅奕阁。
南栖睡前喜欢喝一杯温茶,罗儿每日都会准备好。夜色深深,南栖突然想吃外头阿雀种的果子,他让苍玦去帮他摘,执拗地说想吃。
苍玦立刻就去外头采摘了几个大些的,南栖趁此机会,将药粉倒了一些进茶壶。
茶香漫过鼻尖,南栖拧着眉,等苍玦进屋后,他即刻舒缓了神情。苍玦将果子擦洗过,挑了个最熟的放到南栖手中,随之为南栖倒了一杯热茶。
“今日喝这茶,总觉得苦,苦的令我心慌。”南栖忽道。
“我让罗儿换一壶。”经过千梓下药一事,这些吃食上的东西,苍玦不让别的小仙经手,唯有罗儿亲自来弄,他才放心。
“别!”南栖一惊,急忙按住苍玦的手腕,“她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累的瘦了不少。夜深了,不要叨唠她了。”
南栖顺势握住了苍玦的手,耳侧垂下一缕发,伤心道:“可能是我一想到明日要和孩子分别,就觉得吃什么都苦罢了。”
苍玦将他那缕发别至耳后,探过身亲了他的额头:“你若想要孩子,来日,我们定会有的。我会想一个法子,你不要担心。”苍玦想起今日同芳泽女君的交谈,心中吃了一剂定心丸。
南栖却愣了愣,别的孩子?
他想起苍玦曾经说过的,若要后嗣,选亲戚间的孩子过继便可。他唇齿干涩,睫毛微微颤动。苍玦宁可要别人的孩子,也不愿意留下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这般不讨苍玦喜欢。
罢了。
他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抬起头假意笑道:“好。”
南栖放下咬了一口的果子,主动给苍玦倒了一杯新的热茶:“虽然我喝着苦,但你应不会。罗姐姐说,这茶是人间的四月新芽,一口不喝,未免可惜了。苍玦你喝一口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吃果子就好了。”他道,“今夜,我想睡个久违的好觉了。”
许久没听南栖这般说话,令苍玦想起了以前的南栖。他笑着接过南栖那杯茶,丝毫没有起疑心,一饮而尽。
“我好久没听你说这么多话了。”苍玦抿起唇角,他很少笑,而每一次笑都是对着南栖。他摸了摸南栖的脸,“待过了明日,一切就都好了,你往后也要多说说。”
南栖乖巧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被苍玦拥入怀中。
南栖心想:
会的,苍玦。
以后,我会对着孩子多说些。
但不会在这琅奕阁的后院中,对你说了。
苍玦倒下的时候,烛火才烧了分毫。南栖起身,吹灭了它。月色透过窗,落在苍玦的背脊上,南栖推开门,回身看了他许久。
这些年的痴缠,终究是要断了。
他用术法将药粉撒落空中,迷晕了守门的仙侍。南栖弯腰,取下了仙侍的腰牌。腹中的孩子踹了他一脚,南栖抚着安慰:“听话,爹爹是要救你。”
他转身变成了一只大着肚皮的麻雀,用避气丹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一路飞出了琅奕阁的大门。
去往人间的路不算漫长,南栖有腰牌护体,天雷也劈不到他。
只是腹中的孩子极其不安,连着动了多次。南栖体力不济,初到人间大地,便踉跄几步跌倒在泥地上。所幸孩子没什么事,只是不停地在他腹中动弹。
“好孩子,不要捣乱。”
南栖努力地爬起身,还未走几步。一道惊雷闪过,霎时,半边天轰隆巨响,裂出半昼,暴雨如珠玉砸落。
偏偏不凑巧,这会儿倒是落雨了……
南栖转过身,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千梓。
这场雨来的不及时,他的药粉在方才跌倒之际,全部洒落在地上,现下被雨水冲刷干净。南栖护住自己的肚子,朝后退了两步。
“公子若是累了,就不要跑了。”千梓微微笑着看向南栖,声音犹如世间厉鬼般恶毒。
南栖胸腔中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愤恨之际,碎骨般扎人。他想起阿雀那颗枯竭的心脏,那股腐臭的味道,即便是倾盆大雨都难以冲刷。
他恨恨地望着千梓:“是你杀了阿雀。”
千梓面无表情:“是我。”
“为何如此做?!”南栖吼道,腹中突然一阵痛楚。他抚着肚子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我确实不忍心杀了阿雀,她那么伶俐可爱,把我当成亲姐姐。但若不如此,我如何让苍玦确定你腹中是个死胎?”千梓手中生出一把弯刀,走近了,“我原本不想杀她的,但谁让她多管闲事,居然还跟踪我。”
她又恰好缺一颗内丹和一颗心脏做人偶。
本想随意杀个小仙,阿雀却撞了她的刀口。
人间十二月,雨声嘈杂,寒冬已至。风是凌冽的刀子,刮碎皮肉,冰雨落在肌肤上,是刺骨的疼。
千梓半跪下身,捏住南栖的下巴:“别怪我狠心,你腹中这个孩子,本该三月内就滑胎。是我下药,让你们父子温存了足足七个多月,也让你做了七个月的美梦。我对公子,够好了吧?”
南栖的脸颊不断地滑落雨水,混杂着泪水。
“公子,我本不想杀你的。你若乖乖留在琅奕阁,让他们剥出你的死胎,保你一命,该有多好?”千梓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哀叹南栖的不懂事,“为何要为了这个死胎而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千梓……”
“公子,我在呢。”千梓的弯刀靠近了南栖的肚子,她的手钳制着南栖的脖颈,狠狠掐住。
南栖窒息跪地:“我们多年朝夕相处,你为何如此歹毒……”
“……”
“千梓……你杀阿雀的时候,心就不疼吗?”
千梓猛然抬头,手中的弯刀已经划破了南栖的衣衫,将他的肚皮上划破一道浅浅的血口子:“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根本不叫千梓,但却不能拥有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枚放在琅奕阁中的棋子,我也只是一个,想要救自己儿子的母亲……你待我再好,你能救我于苦海吗?公子,你能救我吗?”
她质问南栖,一遍遍的。
苦海沉沦,她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南栖痛苦地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掰开她的手,可惜徒劳,千梓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不能呼吸了,整个人都被泡在水中一样,大脑开始迟钝。
而他体内被封印的凤凰气息,在感受到南栖遭受死亡之际,蠢蠢欲动。已在南栖脚边生了一圈白烟,雨幕之下,无人注意到这个变化。
今晚一过子时,就是南栖三百二十岁的生辰。
南栖心想:要来不及了……
他听到千梓讥讽地笑道:“什么情义冷暖,仁义道德。它们与我早无关了!”她竖起刀,狠狠地往南栖的肚子戳去。
她要剥开他的肚皮,将其中的孩子用弯刀挑出,最后炼制成丹药,为他苦命的儿子送去。
这场大雨瓢泼,定会冲刷她的罪孽与南栖的血迹。
轰隆——
雷声巨鸣,骤雨席席。
千梓被一道凤火灼伤,松手退后十几步。弯刀掉落泥地,未触到南栖的肚子。周遭的火焰熊熊燃起,那是雨水无法扑灭的凤族之火。
千梓被凤火包围,寸步难行。她烧伤了半侧的脸,痛苦呻吟,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孔嘶吼。
“这是什么?!”千梓指尖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住南栖,疼痛之际,忽然露出一丝癫狂的笑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第四十七章 龙族-贰拾柒
筹划那么多年,千梓要定了南栖腹中的孩子。
可惜,南栖的凤火灼烫,挡住了千梓的去路。它成了一个火笼,将千梓围困在其中,令她无法跨出一步。
南栖遭此惊吓,腹中绞痛,他吃力地跪在地上喘息。他的肚子太大了,他根本站不起来。十二月的雨拍打着他,冲洗着他额间的冷汗,细密的疼蔓至全身,像是千万只蚂蚁啃食他的身体。
“啊……”痛苦的呜咽从喉咙里逸出,南栖的发髻散了,浸透了雨水。
身上不断蹿出的凤火便替他生出了一把火伞,为他遮风挡雨。
南栖没有力气找千梓算账了,他必须尽快去找一个医者,离他最近的便是安昭。
他忍着痛咬牙起身,想用术法离开此处,却听身后的千梓喊道:“公子不看看这是什么吗?!”
他闻言,扭过头去,还未看仔细千梓手中是何物,便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阿雀的魂息!
千梓手中,有一个琉璃瓶,里面飘浮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圆球。
“公子若走了,阿雀姑娘的魂息就会被我捏碎在此。没了魂息,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入轮回了!”千梓声嘶力竭,她要定了南栖的孩子去救她自己的孩子,所做即便天理不容,她也要做。
可怜南栖蜷缩在地上,往前急急爬了一寸,狼狈地呼喊:“阿雀……阿雀!”
魂息无法给予南栖回答,却在南栖靠近的一瞬间,开始疯狂地撞击琉璃瓶。阿雀的魂息在呼救,她在求南栖救她。但她也看到了南栖的难处,拼死想撞开这琉璃瓶,想去到南栖身边。
千梓打开了琉璃瓶,将阿雀的魂息捏在手中,握紧一分,魂息便伤一分。
“千梓!!”南栖嘶吼,最后变成哀求,“我求你……”
“公子求我有何用,不如撤了这火圈。”千梓又捏紧一分,魂息燃起一簇蓝色的火焰,随即熄灭,她厉声,“撤不撤!”
南栖慌了神,他不能让阿雀转不了世,可他若是撤了凤火,他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该如何……
他究竟该如何……
“千梓,我求你了,别再伤害阿雀……”南栖近乎崩溃,失声喊道。
雨停了一些,南栖被冻得止不住地哆嗦。他红着眼眶,在深夜的湿泥中残喘。他本是大汗淋漓,却被雨水泼洗得干净,惨白的脸上不留一丁点泥沙。
他腹中的孩子动静越来越小了。被千梓划开的口子已经翻白,南栖舍不得用自己的术法去补救。他集中精神,将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渡给肚子里的孩子。
“公子,撤了这火圈。”
千梓还在催他,她快把阿雀捏碎了。
可南栖没有办法,他不能舍了自己的孩子,他救不了阿雀。他自责得不行,千万把刀子剜在他心头,寸寸入骨。他起身,身影单薄,与千梓僵持在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