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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箔纸里的航海者——by影小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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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易行的力气比繁老头和墨墨大,路之在外面拉他的门,遇到的问题应该会小一点。
  路之下到三楼,许易行听到了脚步声,喊了一声“小路”。
  路之循声过去:“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憋屈得很。哎,姚先生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我还是没长心,把门给关上了。”许易行说,“怎么样,姚先生他是不是狠狠揍了那家伙一顿?”了解姚一如许易行,早猜到姚一硬要那男人跟上去的目的,是一旦确认对方居心不良,好方便转身就是一顿狠揍。
  “揍得不是很爽,姚一等你出来,一起再揍。”路之拉着门说。
  许易行嘿嘿笑了两下,不用看,路之脑海中都能浮现出他挠头的模样。
  路之:“许哥,你在里面使把劲。房间不是普通的房间,人在那里待久了,可能会感觉比较怪……”他话音未落,许易行爆了句脏话,说“咦咦我的手指头怎么变方了?!”“不只是手,头也有可能。”路之很正经地陈述实情。
  “艹,我还说不慌,可以在里边睡他一觉呢!”
  许易行正说着,门上多了一个匕首尖的形状。
  求生欲和复仇心很强的许易行一阵乱捅,坚固的铁门立刻被穿了十多个孔洞。然许易行的身形阻止了他钻洞逃脱,几经尝试,还是门外门里人的一拉一推起了作用。白色防盗门打开,许易行出来大口呼吸,气还没喘够,忙问墨墨在哪里。
  “姚一去墨老师那……”
  “我哪有你那么傻,真进去把自己给关住了。”两人身后传来墨墨的声音,“我刚才找出口去了……小路,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把那个挨千刀的剐掉?”许易行盯着墨墨傻笑了一下,路之“扶了扶眼镜”,问:“那人被我们捆在上面了。墨老师,有出口吗?”
  “我坐电梯直接去了顶楼。那有一个坑,坑里面是有三根白线的那种隧道。”墨墨说,“理论上说,跳下去就该进地下十八层了。”


第31章 chapter thirty-one
  走廊那边,姚一架着繁老头,过来和众人汇合。老头子包着口松动的假牙,为防止自己骂天骂地骂塌楼房,也不去正一正牙齿。
  姚一环视一番,见得除了许易行的手指有点不对劲,大家的状况总体良好。“大概过会儿就好了。”姚一对许易行说。因为路之伤口处的血又变回了液体,不再是细碎方块的样子。
  路之:“墨老师找到了出口。”
  “在楼顶,一百层。”墨老师强调出口的高度,没说出口的话是“跳下去说不定要玩儿完。”“什么样的‘出口’?”姚一问。路之扬了扬肩膀上的绳子,姚一会意,没多想,招呼大家上楼。
  “哎,可姚先生,前我们两次误打误撞跳进了隧道,不代表这次的坑还是连同两个……两个时空的通道啊,”许易行说,“没准需要触发什么机关,我们自己直接跳还不成。这地方是那家伙一个人的地盘,鬼知道他会不会捣乱。”
  “等会儿再说。”姚一道。
  随后众人明白了姚一“上楼”的意思。他先拐进了六楼的走廊,把被捆成粽子的男人让出来,叫大家一人一脚泄愤,然后和许易行合作把他抬了起来。繁老头嫌不过瘾,还想再来一脚,被墨墨拉住了。墨老师搀扶着老头子,叹说“老头子你得了,小心把另外一条腿也崴掉。”
  电梯灯闪烁,门开,众人直达楼顶。
  与其说楼顶上有一个坑,不如说整个楼顶就是一个坑。坑洞的边缘把目光所及的区域都覆盖了,人要贴着电梯门站,才会降低失足掉下去的可能性。三根莹白色的绳子很醒目,被绳子分割开的管道璧上照旧有流动的图纹。
  路之看了一眼姚一,又迅速移走视线,看了看那被打得不想说话的男人。
  姚一莫名轻轻一笑,旋即示意许易行和他一块儿松手,把那男人险险地摔在隧道口边缘。男人瞳孔收缩得十分剧烈,坐在地上往里侧蹭,紧接着由于后怕而颤抖起来。男人对坑洞的恐惧让众人隐隐不安;姚一蹲下身,试探说:“你的样子真难看。掉下去又怎么,掉下去又不会死人。”
  男人肩膀一抖,甩开姚一搭上来的手。
  “会死人的……会死人的……妈的会死人的!”
  姚一直起身,抱着手臂乜斜了男人一会儿,后道:“唔,算了。我们要走哪儿出去,等下再考虑也不迟。现在我对你的道歉比较感兴趣;给你个选择,你是想跪下磕头,还是大喊三声‘我错了’?”
  男人咬了咬牙,片刻,三声“我错了”冲口而出。全程他瞪着姚一带着淡笑的脸,表情凶狠,假想自己是在往对方脸上啐唾沫,喊得不但不膈应,还挺过瘾。“我、错、了。”最后男人还放慢语速赠送了一句。
  姚一俯身提起男人的头发:“不是对着我,是对着你母亲说。”
  男人猛然一颤,瞬时吼叫道:“我没错!”姚一抬了抬眼,许易行心领神会,把匕首交还到他手上。匕首的刃口贴上了男人的脖子,虽然众人知道这家伙被刀切了也死不了,但姚一觉得这样更有仪式感。
  “被切成碎块的话,没个十天半个月,复原不了吧?”姚一说。
  男人盘腿而坐,看向一边。
  姚一缓缓加力:“那我送你去找你母亲好了。你说她被分解了,那么她被分解得有多碎呢。一百块、一千块、还是一万块?你大概估计一下,我照着来。”男人冷笑不语,姚一仍然不慌不忙:“我知道匕首比不了外面那些人的东西,用这个把你切碎了,你还能慢慢‘痊愈’。”
  “我没错。”男人坚持说。
  姚一:“反正我们有钥匙,我把你随便关进一个房间,不成问题。你会在里面化成块状,一呆就是一辈子。‘虚拟人’的一辈子很长吧……失去自由就等同于死亡了。”闻言,男人痛苦地推了姚一一把,姚一感到了对方真实的恐惧,觉得自己多少说到点子上了。“那个时候,你就不能再对漂泊到沉寂时代的‘虚拟人’讲述你母亲的故事,也不能再劝说他们留下。这里将成为死水一潭,途径死水的人,会略过你母亲和你的遗迹,去到外边的世界。他们会携带人类灌输给他们的记忆,传播‘瘟疫’,或是忠诚地臣服于人类。”
  男人抓住姚一的手腕:“我没错……母亲我没错!我只是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失败,失败不是错,我一点儿错都没有!”姚一任他抓着,说:“而且,尽管世界上还有不少‘虚拟人’对人类怀有憎意,但他们没有你母亲的理想、没有你的毅力。他们想象不出自己的理想世界,建造不出让自己回归最自然、最原始的状态的楼房。所以,等你在一个小房间中不见天日,唯一一个天堂建造者就消失了,同时,你母亲的遗愿就将永远是遗愿。”
  男人的眼睛里竟然有了泪光。
  “我不会说的……失败不是错,挫折不是错。”
  他忽然蹭起来去按电梯门,许易行把他拽住,掼倒在地。他挣扎起来,而后妥协道:“我跪,我跪,你们厉害,我下跪行了吧!”说着他双膝着地,背脊挺直,然后重重磕头。一人一个,他很自觉地磕了五个头。
  “哎,最开始可是你自己选择说‘我错了’,遇到困难就变卦,怎么行。”姚一说。
  “我没错!你们出去吧,出去啊,出了沉寂时代,等待你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烦恼。我不留你们了,你们出去挨刀吧!出去啊。”
  “说得你很为我们着想似的。你母亲想要把‘虚拟人’留在沉寂时代,只是因为她有人格洁癖不是吗。她把人困在那些房间里,不愿意他们出去成为……按你的话说,成为外面那些家伙的帮凶。”姚一说,“你母亲一点也不高尚,她真自私,自私到卑劣的地步了。”
  “闭嘴。你闭嘴。”
  等到姚一把男人激怒到要磨光牙齿的程度,路之撑着膝盖,俯身,淡淡说:“你不想道歉的话,我们还有其他方式对付你。”他曲起食指碰了碰鼻梁,这是戴眼镜的人的习惯性动作,“我们把你从这儿扔下去,让你到外面去,沾一身灰;我们带你到处旅行,从第一时代走到狂想时代,经过这里的时候,只让你看一眼,过门不入。如果你是个喜欢给大家添麻烦的旅伴,我们可以把你送进那些家伙的实验室,叫他们改造你的脑子,尤其注意掏空那些叫你聒噪、不合群的东西。”
  男人抱起头,张大嘴,做出尖叫的口型,但是没发出声音。
  墨墨明白姚一和路之这一唱一和是在做什么了。
  “不我不去!外面好脏……外面太脏了。”男人蜷缩起来,“我不去,好脏,恶心,好脏好恶心……”他斜斜望着楼顶的坑洞,噙了很久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念叨了一阵,他狠狠揩了一把眼睛,抬头仰视,眼神空洞:“我错了。母亲我错了。我不想出去,我得道歉,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不想出去,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好了好了,别弄得跟奔赴刑场似的。”姚一轻咳一声,打断男人悲戚的颤音,撤回了匕首。
  男人兀自用祷告的语气说:“我向这些人道了歉,因为我太害怕了。我错了,母亲,我希望你原谅我。”
  姚一顿了顿匕首,眉毛一挑一压:“好了好了,你没错。”
  “……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姚一说,“只是我们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要跟你这个讨厌的家伙说声再见了。”说着他抬了抬手,似乎要拉那可怜兮兮的家伙一把,但想了想,觉得他对对方的感觉还没上升到同情心的地步,“不逼你发疯,我们得怎么知道这隧道是不是和外面连通了呢。”
  路之站在电梯旁边,从这里望另一边的“悬崖”。最拉风的做法,好像是打开这里所有的门,让每个房间里的人恢复自由。接着,再一颗炸弹把“万恶的”白色楼房夷为平地。
  但就像对这男人没有同情心一样,众人对楼房里的人也没有同情心。再者,他们说不上来对这儿的“人”而言什么才是最好的:到底是活在无意识的混沌中更安全,还是顶着颗不被自己支配的脑袋游荡更自在。
  男人使劲抹脸,抹着抹着,整张脸就埋在了手心里,渐渐地他笑出了声。
  “不可教也,不可教也!”男人抬起头说。
  无视男人,姚一揉了揉路小朋友的头发,然后冲着隧道口扬了扬下巴。五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往下跳的时候,背景音乐是男人惨然的尖笑声。那笑声让人产生错觉,路之仿佛看见了男人的脸变成了他母亲的,而尖锐的嗓音正是从女人的喉咙中发出来的。
  声音消退得很快。
  路之不忘在隧道里拽下一根绳子。绳子弹奏出那种熟悉的闷响,闷响把尖笑彻底掩盖了。不久后白光显现,白光意味着出口,意味着另外一幅光怪陆离的图景。也许“未来”永远是光怪陆离的代名词,而时间倒带的作用则是探寻乱风背后的蝴蝶。


第32章 chapter thirty-two
  隧道连通两个时空,沉寂时代过来,就应该是所谓的第二时代。和前两次一样,隧道中坠落的人没有一直垂直往下,在某个时间节点上,竖直的管道旋转了一个角度,于是里面的人顺着滑梯似的斜坡安全着陆。
  迎接五个旅人的又是全新的景象了。然“第二时代”的色调和众人的想象出入很大;大家觉得,作为沉寂时代的出口,这里理应有那么点生机才对。路上倒不是没有活人,但街道上行经的人气质颓唐,精气神还不如狂想时代的地下城居民。
  横亘两栋楼的灯牌无疑最惹人注目。灯牌许是挂久了,此时上面的由无数小灯排列的字明暗相间,闪烁不定,使得所要表达的内容不甚完整。天空灰蒙蒙一片,阴云的衬托下,灯牌上尼尔·波兹曼的那句名言像是一句诅咒。加之“所热爱的东西”这几个灯字带有接触不良毛病,“我们终将毁灭(于)”这半截句子格外突出。
  众目睽睽下的显示牌从来不会显示气压那么低的话。当整个街区摈弃调动人激情的宣传,而改为用名人名言敲响警钟时,就说明大家觉得自己犯的错误,已经大到需要所有人思考的地步了。
  放眼望去,广告、宣传统统不见踪影;各大显示屏处于长期休眠的状态。红色用它极具优势的波长逼迫人们想同一个问题,强势之下深埋着恐惧和无奈。空气这么安静,想来,现在是第二时代末期,向“沉寂”过渡的那段时间。
  从狂想到扑灭狂想,再从死寂到厌倦死寂,四个隧道连通的五个圆像是波纹,在时间的水面上此起彼伏。
  店铺都开着门,不过从店员们的神情看来,大家也不指望店里久未更新的东西能经过自己出手很多。更多的人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盯着大方框或小方框,期待,也恐惧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影子。
  恐惧并非来源于自我反省时浮出潜意识的罪恶感,更多地,恐惧来源于一枝独秀的灯牌。灯牌时以警句为名目的禁令,若非红线在上,人们倒是十分愿意活在与三维隔绝的地方。喘不过气,夏季的闷热只是原因之一。
  “那是什么玩意儿?”墨老师抱着后脑勺,仰头望着灯牌说。
  路之:“肯定还是跟罗鸣宇有关吧。或者说是巴利先生。”墨墨笑笑:“因为他是‘天选之子’,整个世界的情绪都围着他打转?”墨墨脸上有“杀气”,显然她的话并不是单纯的问句,而是夹杂有讽刺。路之知道墨老师并非讽刺自己;熬了两圈熊猫眼的人,撕天撕地撕鬼神,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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