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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箔纸里的航海者——by影小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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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之轻轻拂开姚一的手,说:“第一,这部分人征服另外一部分人的方式,是把他们‘镶嵌’在食物链里;第二,这部分人征服虚拟世界的方式,是把他们困在刚才那种空间里;第三,我们大胆假设,这部分人拥有某种权威,而其他人无理由否认这种权威,才顺应着某种新世界的规则安稳生活。这种和谐、这种顺应,是被征服的假象……”慢慢地,姚一明白路之在想什么了,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所以,‘这部分人’在你的世界中的时候,对应的是怎样身份的一群人呢?”
  路之眨眨眼,也不知心里有没有答案。
  姚一望向正前方:“不管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很自以为是就是了。”随后他又偏过头揶揄说:“怎么,你要推断出这群人是谁,然后去拯救苍生?”
  “姚一。”路之说。
  “我一直在认真听你说呢。”
  路之:“若‘臂镯’真的是我来时的世界的入口,那你觉得,世界为什么要给我们选定‘虚拟人’的身份?”“因为我们是外来者,而虚拟人不会影响现实世界的进程,”姚一暗自佩服自己能理解路之的思维方式,“每个‘世界’,每个空间,都会形成一套机制,来避免外来者的干扰……就像我们的森林,把你们称为‘游荡者’,而派我们这些人,来教不尊重规则的游荡者们按规行事……所以小路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说,”路之笑了一下,“我还不如留下来和你去补天。”
  姚一微怔。
  路之:“外来者不被允许干扰历史进程,就算我知道‘那一部分人’是谁,就算找得到回到过去的入口,也做不了任何事。”
  “胡说,”姚一愤愤然道,“‘游荡者’作为森林的外来者,不就捅破了天,影响了我们的世界的运作吗?不过,照这样想,你还真该留下来补天,替你们游荡者赎罪。”路之很久都没做声,姚一又说:“好了,我开玩笑的……你都站到家门口了,我还是送你回去比较好。”紧接着,他也扳指头道:“第一,你不能凭借那老家伙的话和几团奇怪的东西,就认定我们在这里的身份真的是什么虚拟人;第二,你在外面呆得够久了,既然有回家的可能,就要想想回家的办法;第三……妈的我们这是又到了什么地方了?!”
  姚一面上带着笑,额角突出了两道青筋。
  路之的神情兀自恬淡,姚一心里则被逼出了一团鬼火。
  “先往前走吧。”姚一叹了口气说。
  两人进行了一场十分缥缈的对话的结果,是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哪里,甚至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是谁。
  姚一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路之没有跟上来。他停下来往后看,只见路之在原地一动不动,俯身,双手撑着膝盖,盯着“地面”目不转睛。姚一以为路之是在管壁上变幻莫测的图影中看出了什么,于是也低下头,同他一起看。琢磨无果,姚一索性直接问,说“小路你发现什么了吗?”
  路之的眼睛突然有了一分弧度。
  他慢慢蹲下身,伸出手,摸到了横在地上的那根白色绳子。绳子有很强的弹性,路之把手探到绳子下面,将绳子抄起来,再松手时,绳子“啪嗒”一声摔回原位,嗡嗡颤动,奏乐般在管道里弹拨出富有神圣感的声音。
  这声音把姚一和路之的思路又拉扯到一块儿了。
  姚一微微抬头,举起匕首,用匕首尖将另外两根绳子挑拨了一下。三根绳子同时颤动,一时间,管道中“空空空”的闷响绵绵不断。
  两人的心跳声和呼吸节奏也和绳子的颤动节奏合拍了。
  “不是要补天吗?”路之说。
  针的材料有了,正好还差点线。


第13章 chapter thirteen
  以用针补天这个点子为中心,思维发散,这三根可以同匕首相配的白线,无疑是两人现在能够找见的最佳材料了。路之保持着蹲身的姿势,握住地上这根白线的某一截,沿着与地面平行的方向,试探性地拉拽了一下。
  近处,绳子的颤音止息了,但颤音在远处复又兴起。
  姚一转动了下匕首,将刃口对准绳子。如果绳子不能被整根利用的话,他就只好自助取用其中一段了。路之对他摇了下头:“好像扯得动。”
  方才路之拉了下绳子,表面看来绳子纹丝未动,实则他感到绳子的端点在向自己拉扯的方向滑行。这种感觉,好比拖拽一根嵌在盒子里的钢管,而盒子上必来就有洞,钢管与盒子结合得并不紧密;人想要把长度未知的钢管□□,唯一需要具备的素养是耐心。
  想到盒子,路之又抬了下头,目光不慎被姚一的眼睛捕捉到了。姚一挑了下眉,蹲下身,拍了一下路小朋友的脑袋:“我们一起拉。”路之别开视线,把一截绳子搂在怀里,使力,姚一则搂住他身后的另外一截绳子,很快,两人的合力让蟒蛇似的绳子向洞窟外缓缓挪移。
  随着时间推移,绳子裸露在外的部分越来越多。终于,绳子在两人的拉拽下变成了弯曲的形状,两人知道,这说明绳子的端口出洞了。
  “小路,”姚一一边收着绳子一边说,“你觉得这东西串连的是什么?”
  路之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阵,直到看见了绳子的头部。他松开手,用“不知道”三个字回答了姚一的问题,然后松开手,换到姚一身后去,开始把绳子的另外一头朝外拽。姚一猜路之大概是懒得想,便不再问,待得把绳端收到身边,他也掉转过身拉另一头。
  反方向的绳子耗费了较少的时间,姚一拍了下手,说“我们肯定能活着走出去了。”
  除了面无表情和对他面带揶揄外,路之少见姚一脸上有别的神色。譬如他刚刚一直在想“会不会走到死都走不到出口”,说话时却保持着轻松的语调。偶尔“黑森林蛋糕”里的游荡者会让他心烦,但他总是能干脆地处理掉烦心事,继而恢复一种微波不起的安静。而这种安静不同于一般人防御似的漠然,姚一的安静之下有热流有温度。
  失神之际,路之已经把绳子收回来了。
  两人一齐将绳子绕成一卷,路之把它挂在肩上,感到绳子轻得出奇。姚一下意识要帮他扛,路之说“不重”,又道“马上就到出口了。”
  锡箔纸的豁口很大,姚一仅仅凭着这一条绳子,是远远不能够补天的。想到这一节,两人试图把上面两根绳子也抽出来带走。然而,当另外两根绳子被动,两人所处的空间登时一阵晃动。想是绳子乃固定这个空间的必备品,三根绳子损其一,本就破坏了某种平衡,经由强烈晃动的提醒,两人知道余下的两根绳子是动不了的了。
  此地取材不足,只好以后再找替代品了。
  继续向未知的出口走,路之愈发觉得四面八方流转着的夜景中,屡屡闪过的一排尖顶建筑,就是扎根在他记忆中的XX花园。这一事实,或是这一错觉,也许有什么象征意义,但路之想不明白;当一两个无根无据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出时,远处豆大的亮光明晰了起来。
  出口。
  管道的一段是半球体玻璃罩中的沙发,管道的另一端会是什么?目光中那个圆圆的、代表着出口的莹白两片,让路之和姚一不约而同联想到了森林里的太阳。那太阳看上去是明亮的耀眼的光源,可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孔洞;孔洞随时会转变方向,当它略过分界线对准红色的天空时,其化身的月亮将会泣下鲜血。
  不过,“返回”和“留驻”都是死路,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那抹白光上为好。
  再走几百米,出了洞口,刺眼的光亮替代了黑暗,把路之和姚一包裹住了。
  眼睛尚且不能睁开时,路之听见周围满是滋滋的电流声。这电流声无处不在,填充了每一分空气。几百个墨老师那种坏掉的手机加起来,恐怕都形成不了这么暴躁可怖的电流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路之看到四面八方是纯粹到极致的白色,不是惨白,而是在拼命发光的亮白。
  浸在这样的白色这样的噪音中,路之呼吸不畅,难受如溺水。努力适应了一会儿,他正觉可以开口说话了,瞬间白光和电流的噪音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了生锈的铁墙。前一阵视觉和听觉的冲击掩盖了嗅觉,现在,眼睛和耳朵甫一解放,大脑重新分配感知力,是以嗅觉立刻抓取到了闷闷的铁锈味。
  姚一胳膊上的鲜血味道竟然和铁锈味完美融合,正正方方的立方体空间内,因而有了一种对人不太友好的基调。
  镇定下来,路之转向其中一面墙,姚一随他看过去,见得那面墙其实并不是铁,而是玻璃。玻璃外面还有一个空间,那个空间的墙面也是生锈的铁。
  姚一把手贴上了那面墙,背对着姚一,拧了拧眉毛。“黑森林蛋糕”里没有玻璃,姚一最开始见到的玻璃,是悬浮在高空的巨大透明球体。一路上,玻璃的质感都给他很不好的感觉。而现在,又是玻璃,又是这种平滑得不可思议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借用他物来伪装自己的玻璃,和森林天空上的太阳、月亮,并没有什么区别。
  “哎,我说,这机子本来说不定还可以用,给你鼓捣一通,就该彻底坏啦。”一个声音隔着玻璃传了进来,“算了算了不弄了,等哪天真的有会修电视的人来,再试吧。我们呢,也别抱太多希望,老老实实坐在这儿干自己的本行就行了。反正我们这些人就没有看电视的命。”
  “听你这话酸的,”又一个声音说,“什么‘算了算了、没有看电视的命’,不就是想看看不了,心里不舒坦吗?我下次要是想出了什么修电视的办法,就先不告诉你,背着你干一通再说,省得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了。”
  “……”
  “行行行,我酸我酸,就我酸,大家都不酸……可我得实话实说,一面把这破机子留着不扔, 一面又说我们没看电视的命的,可不是我。”
  听到这,路之和姚一对视一眼。
  路之想辨认声音的方向,不过失败了。
  姚一:“他们说‘电视’。你看看这,像你的世界的什么地方?”
  路之摇头。
  “电视”一词听着是挺亲切的,但外面那些人谈论修理电视时说的话,对路之来说实在是很陌生。一帮生活在一起的人就算再穷困,也不太可能说什么“没命看电视”这种那么绝对的话,哪怕是在电视尚属奢侈品、并未普及的年代。
  何况,那人说的“没命”,暗含着“一辈子都不可能”的凄凉感。这份凄凉不是一剂“发家致富靠双手”的热鸡汤能够驱赶的。
  啪啪啪。
  几下手拍铁皮的声音。
  声音是从路之和姚一的头顶传来的。
  路之萌生了他和姚一在一个电视机里面的想法。紧接着他的想法被下面的一幕证实了:一双巨大的眼睛映在了玻璃上。那眼睛睁得很大,正非常认真地往里面看。
  “咦?”
  那人的嘴里发出了惊疑的叹词。
  姚一忙把路之捞过来,推他到自己身后去,叫他往后面退。姚一正举起了匕首,路之却上前一步,把他的手压下去,低声说:“他应该看不见我们。”姚一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双眼睛发现了什么似的,看得煞有介事。
  “咦?”那人又说,“现在这玩意儿亮都不亮了……”说着,他抬手再拍了拍电视机的顶壳,“以前通上电的话,至少可以看到一点光的啊。你们过来看看,看是不是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只手推了下那人的脸。不耐烦的声音:“不用看了,就是什么都没有。我说对了吧,原本还有机会修好的,你一上手,它就彻底坏了。”
  “扔了吧,”被推开的那人说,“看着心烦。”
  “扔什么扔?老严可好好坐在那里呢,你说这话,不怕他宰你啊。没准儿有一天,我们这里,真的会来一位会修电视的读者呢。”
  “你就梦吧。”
  那人恼火地终止了对话,最后再看了一眼电视机屏幕,走到一边儿去了。
  姚一这才放下了匕首。
  路之觉得,比起给姚一介绍双向玻璃单向玻璃的概念,不如说一句话:“作为不速之客,这个世界给他们赋予的身份,真的就像沙发上的章鱼怪说的那样,和现实中的人是不一样的。”姚一显然知道路之在想什么;他回头盯了一会儿来时的方向,回想着章鱼怪老人的胡言乱语,突然觉得老人是对的,自己就是失去了某段记忆的虚拟人。
  “有趣。”姚一眯了眯眼睛,说。


第14章 chapter fourteen
  路之靠近玻璃,偏头,看到电视机外面有四个人。距他和姚一最近的是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往后是一张铁皮椅子,椅子前面摆有铁皮桌,椅子上面则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女孩子靠在一胡子拉碴的大叔肩膀山,百无聊赖地捏裙角,漂亮的小腿在蓝布裙摆下晃动着。
  那大叔则和两个年轻人一起看着电视机屏幕,先是一言不发,但在听到年轻人中的一个说要扔掉电视时,他终于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偌大的房间中再无其他人,这大叔一定就是年轻人口中的“老严”了;靠在老严肩上的女孩子,不用说是他女儿,应当被称为小严。
  四人所处的房间,其风格实在让路之实在不能在记忆中搜罗出参考物。他不记得有某种建筑装修主张,鼓励人们把墙面在内的房间内置,都换成锈迹斑斑的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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