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药店——by陈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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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死了人
地点:“鬼宅”热汤居
时间:下午两点零三分
此番,生死未卜。
小泉堂的格局里,一桌一椅都颇讲究,屏风后头的桌上,摆了个形制奇怪的香炉。
临行前,李重棺烧了张纸,塞进香炉里,拜了拜。
那纸燃得太快,没人看清上头写了什么。
只有李重棺知道,那上面写了三个名字。
热汤居从外看是幢低矮的平房,木质结构,不大,最多不过几十来房。
门上没有锁。
这三人里,李重棺抱着猫,翟生戾气重,又敛得恰到好处,唯有杨有云最莽,手腕往外一甩,从袖里抖出个手电来,反手握住,脚上厚底短靴一蹬,踹了门。
“哐当”一下,脆弱的合页应声而落,木板门掉下来,砸起了一片灰。
是一道漆黑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有一双明亮的黄色眼睛。
翟生面色未变,腰侧的短刃却摸摸地拔了出来,杨有云手电一开,往前照去,刺目光芒一闪,只照到一片泛着微光的亮晶晶的尘,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飘着。
翟生慢慢蹲下来,在地上顺了颗石子儿,往前一抛,石子在地上滚了好远,然后慢慢地在长廊尽头停住了。
“走。”他道。
身边跟着翟生和杨有云,李重棺大哥非常省心,只管抱着猫跟在他俩身后悠哉悠哉地走着。
合着他是来这边走一遭当旅游的。
长廊里头黑漆漆的,除了湿冷的阴森森的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尽头是另一扇门。
“门”这个东西,通常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在“门”打开之前,没有人知道“门”里是什么。
可能是渺渺桃花源,也可能是绝绝黄泉路。
前者新生,后者绝命。
所以“门”是贸然打开的。
三人还未商量对策,那门却忽然自己开了,只细细小小“吧嗒”一声,三人皆是一愣。
嘎吱一声过后,门整个打开来。
视野一下开阔明亮起来。
不是封闭的室内,却是一条一条略显逼仄却又通透的小巷,两侧压着平房,屋檐探出来,古旧的石墙一拈就能搓下粉来,尽头是茫茫的光。
小巷熙熙攘攘。
全是猫。
黑的白的黄的花的,打闹着嬉戏着,或窝在槛边蜷着身子打盹儿,见着人的也不畏生,依旧做着自己的游戏,
真是好一派猫的王国。
财神爷在李重棺怀里摇了摇尾巴,“咻”地窜了出去,加入了这场盛宴。
猫仿佛都在狂欢,只剩下三个人,纹丝不动。
李重棺,杨有云,翟生。
不,不止。
还有第四个人。
猫婆。
这人腰背几乎躬成九十度,看上去最多米三多点,头发倒是还在,绾成丸子头,不过几近全白。眼睛眯作一道缝儿,只虚虚透出一条漆黑的瞳仁,看上去叫人极不舒服。
她正在搅和一锅汤。
是口铁打的大锅,把手被岁月磨得发亮。汤是浓稠的,奶白微微泛着黄,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熬煮的,闻上去喷香。
杨有云吸了吸鼻子,流口水了。
猫婆本专心致志在搅着汤,却忽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皱纹凑到一起,把她拧得面目狰狞。
“要喝汤吗?”她问。
猫婆眯着眼看着李重棺。
李重棺没回答。
忽然风起,吹得房檐上吊着的干辣椒串直晃,沙啦沙啦地磨人耳朵。天色并没有阴,猫们却忽然躲迷藏似的,一下子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李重棺却觉得这地方处处不对劲。
“要喝汤吗?”猫婆转向了杨有云,询问到。
杨有云咽了咽口水,看看李重棺,斩钉截铁地答道:“不喝。”
“要喝汤吗?”猫婆又问翟生。
翟生一言不发地跨过了门槛,左脚刚一落地,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触电似的弹起来向后一倒,抱着左腿浑身抽搐着蜷在地上。
猫婆捡起翟生落在地上的短刃,在手上掂了掂,抛进了汤锅里。
“不喝汤的人,不能踏进热汤居。”
呼啦一声,猫婆的身后多了条红布帘子,上面用更深的红色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热汤居。
好像血。
“要喝汤吗?”猫婆笑眯眯地,又问。
杨有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翟生,刚想说“要”,嘴型尚捏着还未发出音来,却被李重棺一把捂住了嘴。
李重棺扶起翟生,冷冷地道:“为什么?”
猫婆拿着一个碟子,舀了一勺进去,问道:“要喝汤吗?”
李重棺取过碟子,拿手指点了一点,在舌尖上一抹,把碟子递给杨有云。
杨有云反应过来,奇怪的要求不能应允。
这是规矩。
于是也学着在舌尖上点了一点,又给翟生一些。
猫婆点点头,去回碟子,一转身,往热汤居里面走去。她走的很快,一眨眼就在十几米开外了。
“热汤居在哪?”杨有云道。
“从你最开始进门,到这条巷子。”李重棺道 “都是热汤居。”
猫婆走了,汤锅还在。
杨有云走过去瞄了一眼,原本奶白的诱人汤,忽然泛起了诡异的黑绿色,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仿佛囤了十年没洗的袜子。
光闻着那味儿差点没把杨有云给熏吐了。
尼玛,幸好照着泉哥的,只点了一点,这玩意要是整碟子灌下去,今晚怕是竖着就去横着出来了。
“猫没了。”翟生没心思去管那汤了,刚缓过气来,只道。
财神爷不见了。
李重棺跨进了门槛,三人沿着巷子慢慢地向前走去。
房屋都算不上心,平房。
每一间屋子都没有门。
木质门框空落落地箍在墙上,有些是整块整条的掉下来,显出几分寂寥。才走了几步,杨有云忽然道:“泉哥,看。”
李重棺回头,正好对上一个空荡荡的门框,直直的看到了一面镜子,上面映出了自己的脸。
眨眼间,镜中的李重棺消失了,化作了黑黢黢的一片。
在之后,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李重棺前后走了几间房,发现每个门框后面,都对着一面人高镜子。再走回来时,翟生已经进了屋内。
屋中除了镜子没有其他家具,镜中,血红的双眼狠厉地瞪着他们。
翟生哐当一下,一拳把镜子打碎了。
碎片哗啦哗啦落了满地,露出了里面灰黑的墙。
和墙上红色的眼睛。
翟生掏了枪,上膛,瞄准。
砰。
滴答,滴答。
血流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嗨亲爱的们我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啵啵啵!!
谢谢小可爱的雷!!
继续按照榜单要求字数每周1w5更新啦!!
第29章 血猫眼 六
墙上的眼睛眨了眨, 稍稍弯起, 看上去就仿佛笑了一下, 慢慢地隐去了。
翟生右手一松,手枪掉在地上。啪嗒一下,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翟生向后一倾, 险些倒在地上,李重棺伸出手,从后面稳稳当当地扶住了他。
翟生狠狠地捂住了右肩, 红色以其为中心缓缓蔓延开来,鲜血从指缝中溢出,身体因剧痛微微颤抖。
“翟……”李重棺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翟生脑袋向后一仰, 晕了过去。
哒, 哒,哒。
木质拐杖同地面相击的声音。
猫婆眯着眼,缓缓从门外进来了。
“心中镜,镜中眼,”猫婆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吟唱道,“眼中血光照薄命”
“心中境, 镜中眼……”
猫婆低下头看了半瘫在地上的翟生一眼, 阴阳怪气地唱着。
外头的天倏地黑了。
李重棺眯了眯眼,低头看了下表。
下午三点四十七分。
天……黑了?
猫婆一抚掌, 发出母鸡一样难听的断断续续的笑声,仿佛打屁似的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天黑了, 要睡了。”猫婆笑道,“要睡了呀……”
忽然传来“喵”的一声,一只猫从猫婆身后窜出来,跳到猫婆怀里,讨欢似的蹭了蹭她短而干瘦的脖子,然后轻轻跃到李重棺脚边去了。
是财神爷。
猫婆的目光逐一扫过几人,疯疯癫癫地笑了笑,慢慢悠悠说道:“三个活人一个死人,就住脚底下这间吧,不挤。”
“点灯——”
猫婆唤到。
门外是呼啸的风声,伴着此起彼伏的猫叫,呼啦一下,门框上居然多了扇漏风的破木板门,歪歪扭扭地按在那里。然后是噼里啪啦细细的声响,每间平房门口悬着的油纸灯笼,一盏一盏地亮起了火光,从入口一直蔓延向远方,把地平线烧成了一片绚烂多姿的红。
猫婆黑灰色的棉衣映着大红灯笼,微微泛起了橘粉,连苍老的带斑的面皮都朦胧起来,仿佛罩了一层新婚少女床幔的红纱。
她面目潮红满面春光,在这火似的灯笼下。
若是寻常人,怕不是得醉在这样慑人夺目的浓烈里。杨有云表面上是瞎猛乎,但到底是杨家的人,同道中许多人还得唤他一句“云哥儿”,怎么可能只像面上这般简单?当下也只微微晃了晃神,随后紧接着就准备伸手探探翟生的鼻息。李重棺抢先一步把了翟生的脉,轻声道:“活着。”
杨有云疑惑地看了看周围,正准备开口问话,一回头,猫婆却已然不见了。
哐当地一下,门被关上。
这间屋说小的确不小,虽是稍显破旧的平房,也算有个三室一厅一卫,房间也都大,这么照上去该有个白来平米。家具都不算新,但收拾得也算是清爽,该有的全都有,住人全然没问题。
翟生尚未醒,李重棺把翟生抱到屋里,嗯,公主抱。
杨有云攥着匕首把屋里仔仔细细绕了一圈,这屋里除了大红灯笼洒了满室瘆人的红光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为安全起见,这屋虽不只一房间,但还是决定三人凑一间过夜,万一有什么意外,也方便相互照应。
三人,一猫。
猫婆刚刚却说,“三个活人一个死人”。
这话仿佛一根刺,狠狠地扎在李重棺同杨有云的心里。
杨有云抬手,招了招财神爷,财神爷却并不理会他,只轻轻拍了拍翟生的脸,窝在他颈边。
杨有云还是不放心,探了好几次翟生的鼻息,再三确认这人还有呼吸,居然颇紧张地转过头,问了李重棺一句:“泉哥,您看我还活着吗?”
李重棺正因着陈知南和翟生的事烦闷,抬头打量杨有云几番,没好气地道:“时日无多,想吃啥吃啥。”
杨有云脸上顿时垮了,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战战兢兢地问时日无多是有多少。
“开玩笑的,”李重棺揉了揉眉心,道,“好生活着吧你。”
明明知道时间还早,李重棺却不知为何疲倦得很,打了个哈欠,然后传染似的,杨有云也打起哈欠来。
“我守着,”杨有云道,“您先休息会儿。”
李重棺也不多加推辞,点了点头,挨着翟生躺下了。
杨有云攥着家伙,笔直地站在房间角落。
紧接着,四十分钟后,杨有云不负众望地睡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红灯笼的火光逐渐黯淡,只余下灯芯那点略显吝啬的微红。
半夜,悉索声起,只细细的响了片刻,然后传来木门“吱呀”地一声响。
原本躺在床上的李重棺猛地一睁眼,侧头一看。
翟生不见了。
李重棺赶忙起身,映着灯笼羸弱的烛光看了看表,十二点差一刻。
翟生是什么时候醒的?
现在出去——干什么?
李重棺轻轻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财神爷不见了,杨有云站在墙根打呼噜,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便披着夜色匆匆而离。
李重棺决定跟着翟生,一探究竟。
翟生走得很快,简直可以说是健步如飞,不知如此心急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事。李重棺走一步顿三步地跟在他身后,发现翟生的确是同平日里有许多不一样了。
比如走路姿势。
翟生先前走路,是大开大合间透出股子倔强来的,且虎虎生风,软底的运动鞋都能被他踩得吱呀作响。
而现在,脚底虚虚往地上一摁,轻快灵活,全然听不出半点声音。
仿佛一只轻盈的猫,在月色笼罩下急速略过。
翟生飞快地往热汤居的尽头走去。
李重棺本想一路跟到目的地,却不料翟生走到一半,忽然慢慢地停了下来。
翟生回头的一瞬,李重棺往侧一躲,进了右边的一间平房。然后往自己的来路一瞟——
发现那里有个人,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猫婆。
她依旧是浑身深灰色的衣裤,唯有脚上套了双穿着大红的喜鞋。俗话说女人的脚最重要,当先伺候好女人的脚,也许是这个道理罢。
李重棺跟了翟生一路,翟生没发现。
猫婆跟了李重棺一路,猫婆似乎……也没发现?
她并没有朝李重棺这儿看,只呆呆的看着翟生,仿佛痴了似的。
当当当,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钟声。
翟生静静的站着不动了,等钟声一下一下地响过去。
李重棺侧头一看,翟生左边的房上高高的悬了一排的灯笼,光斜斜地倾洒下来,照在翟生的身上。
却并没有在右面灰白的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重棺再细看时,才望见墙角缩着一团黑乎乎的阴影。
那样子,仿佛一只扬着头的猫。
钟声响了十二下,停了。
翟生转过头,慢慢地往回走。
李重棺只看到翟生双眼里一片红。
像火。
李重棺缩进房里,背靠在内墙上,等了许久,再探出头时,猫婆和翟生都不见了。
猫婆不知道,翟生约莫是回去了。
李重棺也打算回去,刚退出这间误入的平房,向内一瞥,停住了脚步。
每间屋子对着正门的墙上,都有一面镜子。有的镜子就只是镜子,有的镜子里有一双眼睛。
这面镜子却不大一样。
那镜子是一整面圆圆的巨大的铜镜,框上雕了繁复的花纹,起了些铜锈,但看上去是被仔细处理过的,只留了些许痕迹。花纹早已看不大清,隐约可以瞧得出来雕了几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