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 番外篇——by魏丛良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18
她现在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给陆春宴打了电话,让他快些回来。
自那日被痛晕过去后,许微寒是在第二天醒来的。醒来后身体并无异常,甚至是觉得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可因为秋瑶的事情,宅子里人心惶惶,许母让许微寒赶紧离开这里。
许微寒沉默了片刻,却说不想走。
他并不害怕秋瑶,现在想想,秋瑶的那句话似乎另有含义。他知道秋瑶不会害自己,可秋瑶究竟想要做什么,他还不知道。
之后又过了几日,许微寒发觉自己竟然不需要拐杖就能步行,虽然走起来时依旧不稳,可比以前已经是好了太多了。
仍然是快傍晚的时候,他让院子里的人都出去,晚霞很漂亮,他坐在那张藤椅上,闭上眼等了许久。风似乎变大,周遭的空气流动的很快,他睁开眼,看着站在眼前的秋瑶。
秋瑶低头看着他,轻声道:“你快好了。”
许微寒抬起头,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让他欠你。”秋瑶说着伸出手,“把手给我。”
许微寒没有动,秋瑶便直接拽过许微寒的手腕。
许微寒大喘一口气,身体立刻软了下来,那股疼又来了,从他脚底心蔓延,让他几乎失声痛叫。他陷在藤椅里,秋瑶白着脸,慢慢松开了手,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要离开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
秋瑶一震,继而转头,艳光褪去,沉沉暮色里,陆春宴站在院外,他几步上前,用手拂开了秋瑶,挡在了许微寒面前。
互相对峙,视线变成了战场上的兵器,手无寸铁的妖被人用剑狠狠刺入心口。
陆春宴警惕地看着秋瑶,低声道:“你对微寒做了什么?”
秋瑶摇头,苦笑了,“我能做什么?”
陆春宴说:“你是妖吗?”
秋瑶抿着嘴,两颊绷紧,他问:“你们都是这么称呼的吗?”
陆春宴又问了一遍,“你是妖吗?你要害许微寒吗?”
秋瑶张嘴,刚想说话,突然一震。
陆春宴瞳孔巨颤,呆呆地看着秋瑶在自己面前倒下。
在秋瑶身后,有人收回了那把桃木剑。
一滴血都没有留下,只有逐渐透明的躯体,他的确是妖。
陆春宴没有作为,或者说他也呆住了。
秋瑶仰头看他,目光中的痴缠纠葛通通归为死寂,他说:“我的确是妖,可我没有害过人,我只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而你却要我的命,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陆春宴反应过来,倒吸一口气,跪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抱住他,手指在空气里摸索,什么也没碰到。
“是只花妖,你们看墙外的那棵树。”
抬头看去,枯黄的落叶被风扬起,挨着墙头的桃树再也不会生出新叶了。
第33章
33
陈河看着推门进来的男人, 他起身上前, 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走到角落挂架旁放好。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倒了一杯热柠茶,轻轻放在圆桌上。
“谢谢。”对方接过了杯子, 捧在手里。
陈河问:“陆先生, 最近睡得怎么样?”
“吃了你开的药后, 每天能睡三个小时了。”
“只有三个小时?”
“嗯, 有时候会更少一些。”
“还会做梦吗?”
“会。”
“依旧是梦见他吗?”
热柠茶有些酸,红茶的茶味变涩了,可能是糖放的有些少。那陆先生喝了一口, 酸味传到了蓓蕾上,因为失眠而昏沉的意识被拉扯。他听到医生的话,低眉轻语, “每天都会梦见他。”
陈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病人,他接手这个病例已经有两年了,是非常典型的臆想症。原本温和富有教养的人变得孤僻、待人疏远、沉默寡言,常常会说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惹人生气的话, 生活中也变得懒惰,过着毫无章法的日子。再加上他会常常失眠头痛, 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 工作就更不用谈了,这两年他几乎都是荒废了的。
更何况,这位陆先生口中所说的“他”, 是根本不存在的。
他说自己看到了妖,他说他和一棵桃树相爱了,他说是他害了那只桃妖。
可这怎么可能,这种非人类所能相信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陈河问遍了这陆先生身边所有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就连日日跟在陆先生的助理也都说这一年里没有看到老板身边有什么人。
可陆春宴却是言辞凿凿,并且因为觉得旁人把那个叫做“秋瑶”的桃妖给忘了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样一来,陈河便更加肯定,陆先生是生病了。
这一日,陆先生继续同他说起自己做的梦。
陈河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
他看到陆先生神情慢慢变得激动,平整温和的眉目纠葛在一起,睫毛颤抖,他说:“我这几天一直梦见他,梦见他回来了,梦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看,桃花开了。
我就抱着他,我俩站在桃树下面,看了一晚上的桃花,那花是真漂亮,他也很漂亮,后来他要走,我不让,他就哭了。他说,他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他,他说,他没想到爱上一个人会那么辛苦,他说,他说……”
陆春宴捂着脸,没能说下去,断断续续的抽泣,到最后是哽咽,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哑着嗓子说:“是我害了他。”
两年来,几乎每一次咨询,陆先生的情绪都会失控。他会捂着脸失声痛哭,很难想象,像他这样身居高位平素看着深不可测的人,会像个小孩一样逐渐崩溃,继而大哭。
陈河在病历本上写下寥寥数笔,而后长长叹了口气。
也许陆先生来到他这边不是为了心理治疗,而是只想找一个可以听他说这些的人,毕竟神灵妖怪这一说,谁会相信。
两个小时的咨询结束,陈河只是在开始时说了两句话,而后便都是陆先生在哭。陈河从未见过这么爱哭的病人,无奈地合上了病历本,看了一眼空了的茶杯,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陆先生,我去给你倒杯水。”
哭了许久的陆先生接过面纸,嗓子都哭哑了,用纸擦着脸,低着头说谢谢。
外面的雪还在下,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陈河看了一眼窗外,回过头对着面前已经擦干了眼泪整理好衣着重新恢复到一潭死水的陆先生,他抿了抿嘴唇说:“陆先生外面雪还下的很大,车子可能不好开,你看要不在等会走。”
“没关系,我没开车。”
他们走出房间,陆先生走到门口,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长伞。陈河替他推开门,对他说:“陆先生,下一次我们约在年后,你看行吗?”
“好。”
“那我到时候联系你。”
黑色的长伞撑开,陈河看着面前的人,一片黯淡的阴影中,他整个人更显愁郁,比这场雪更冷。
高平市的大雪下了好几天,铲雪车一天来来回回要开好几次。
郭诏安开车上路,路面湿滑,他开得很慢。陈河到底是不放心,打给了陆先生的助理。
底盘比较高的黑色路虎开到了桂平路那边,在红灯前缓缓停下,郭诏安四处看着,一路上也没看到他老板的身影。就在快跳绿灯时,郭诏安的目光一震,不远处那白色雪堆上像是躺着个人。
他立刻掉转车头,双向灯亮起,车子靠边停下。郭诏安推开车门,匆忙下车,踩雪疾跑,只是跑了几步,他便缓缓停下。
他望着蜷在雪地中痛哭的人,双腿似乎被钉在了原处,一步都迈不开。
这两年,郭诏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把什么给忘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说着一堆鬼神之说的糊涂话。原本做事的条理都没了,不再去公司,他变得喜怒无常,焦躁不安,拒绝了所有的社交,整日待在公寓里,守着一台放映机,看着屏幕上投影出来的一部部电影。
躺在雪地里的人不知道哭了多久,浑身发凉,眼泪落在脸颊边,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泪痕。郭诏安怕他冻坏了,犹豫着开口道:“老板,你还好吗?”
预料之中,他没有得到回应,郭诏安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把人给扶了起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摇摇晃晃站起,浑浑噩噩地看向阴蓝色的天。
黑色的伞被丢在了一边,肩膀上的雪粒子往下掉,郭诏安撑着他往车里走。
车内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郭诏安松了口气,拉上车门,刚要起步时,便听身后响起郁郁沉沉的声音。
“我不讨厌他,也没有想过要他的命,我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我想不到他会是妖,如果我早点察觉就好了,如果我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就好了……”他说着说着,竟然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郭诏安无奈想着,这老板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
这样的话,陆春宴反反复复说了两年,他的父母,他的助理,他的朋友都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他们说他是因为陶媛的死而变得情绪不稳定,之后又被陶晓刺了几刀,从医院醒过来后,就开始说胡话了。
陆春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忘了秋瑶的存在,他从手机里想要翻出秋瑶的照片,可那手机竟然无缘无故坏了。他抓着郭诏安的领子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郭诏安能说什么,只是茫然摇头。
后来陆春宴又跑到了许微寒那里,一见到人,就像是疯了一样,指着许微寒问他怎么站起来了。许微寒一脸纳闷,接着就见陆春宴蹲下来,扯着自己的裤子。他被弄得莫名其妙,裤腿被拉了上去,那看着从未受过伤,健康完好的腿显露在了陆春宴面前。
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对秋瑶的记忆,他们的合照,还有许微寒因为他而受的伤,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和秋瑶一起,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天回去,陆春宴就发烧了。
医生过来看过,给他配了药,又给他挂了点滴。郭诏安在边上等了小半天,等他两瓶点滴挂完后,才离开的。
门开了有关,窗外是飘飘洒洒的雪,暖风簌簌响着,房间黯淡无光。
又快要过年了。
陆春宴烧得浑浑噩噩,躺在被子里,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向他袭来。那好像不是他的梦,他根本无力招架,只能任由那股酸楚沉痛包裹住自己。
他似乎听见了秋瑶的声音,那小孩站在他身边,他还是睡着,可意识却是清醒,他听到秋瑶说:“陆春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许微寒的债,陶媛的债,我帮你还了。就当……就当之前那些都是一场梦,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他从梦魇中惊醒,浑身湿透,汗水贴着后背晕开一片冰冷潮湿。陆春宴慢慢爬起来,呆坐了很久,没有开灯。
他低着头,右手捂着半张脸,思绪昏昏沉沉倒灌着。他想,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的。
过年的时候,陆春宴去了一次山上,求佛的人依旧很多。陆春宴在寺庙中住了大概半个月,同僧人的作息一起,每日起香坐禅吃斋听佛。
他每日都会在佛前跪拜,在心里默念着秋瑶的名字。之前他和秋瑶来到这里,为的是给许微寒祈福,而如今陆春宴每时每刻都在心里为秋瑶念着,可是秋瑶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也曾找过一些人,道士高僧神婆都有,他说起自己的事,讲着那棵已经消失了的桃树,告诉他们,求着他们,把那个被桃木杀死了的桃妖给带回来。
可是……能从哪里带回来。死了就是死了,这难道还有死而复生这一说吗。
没人能帮他,没能帮得了他。
第34章
34
陆春宴独宿的禅房靠着外墙, 窄长的木窗外挨着一棵菩提树, 夜半时,山中落雪,窸窸窣窣砸了窗棂一夜。陆春宴听着晨钟缓缓睁开眼,天朦胧半亮, 曦光透入半角。
他掀开被子, 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口, 外面还在下雪。他愣愣看了许久, 直到房门被轻叩,有人在外面道:“施主,你醒了吗?早饭时间到了。”
陆春宴回神, 思绪从那种虚无缥缈的环境里脱离,他用手捏了捏自己发凉的脸,吁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 他住在这边,作息也依照着寺庙中的规矩。他换上衣服,洗漱之后,推开门走到了外面。禅院不大, 走过长廊,在转过弯便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 已经在打饭了, 陆春宴走到后边排着。
寺里吃的都很清淡,僧人大多都是平和沉稳的性格,不过也有年轻些的小和尚, 偶尔会下山带些解馋的食物上来。
雪停了之后,几个小和尚会到院子里上早课,冬日里的阳光落在青石板上,木鱼敲打,禅院梵音声声。陆春宴坐在他们身边,只见几个小和尚轮番敲着木鱼,睁着眼朝四周看,见陆春宴在,一个小和尚压低了嗓子说:“施主,你能帮我们敲敲这个木鱼吗?”
陆春宴愣怔,还未反应过来,手里被塞进了一根细棍。他下意识地敲打,就看那小和尚走到院中的菩提树后,从那拎出了一个袋子。随后几个小和尚一拥而上围在一块,各自从袋子里头拿出来……奶茶。
陆春宴敲着木鱼,看着边上几个小和尚拿着吸管啜着珍珠,愣了几秒。
“你们常常会买这样的奶茶喝吗?”陆春宴一边敲打着木鱼,一边问着。
“不常,师傅不在的时候才敢喝。”小和尚倚在菩提树下,指着不远处的禅院,“师兄们都在里面修课,我们才能偷偷买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