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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美貌当剑圣番外篇——by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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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忘崔无质是怎么死的。
他更怕落永昼步崔无质的后尘。
或许穆曦微真是被妖魔本源殃及的,他才是最无辜,最百口莫辩的那一个。
或许换在自己身上易位而生,陆归景真的愿意去舍身渡人,去赌穆曦微的一线生机。
可是这是在落永昼身上。
陆归景不敢赌,亦赌不起。
稍有不慎的满盘皆输,对陆归景来说即是足以打得他永世不得超生的十八炼狱 。
他终于知道谈半生最后离开时为何会给他一个若有似无的怜悯眼神。
因为谈半生早遇见到自己动摇的将来。
祁云飞跟着陆归景一起摇摇晃晃地坐下来。
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顾不得被低阶的弟子辈看去有损威严,抑或是身上法袍被尘土露水沾湿。他们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一同沉默地看着门口的植被,和植被更远处的山峰云气。
而落永昼常常会从山峰云气里走来,带给他们各色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一手拎着一个,带他们去见山下五光十色的新世界。
因为这个让他们望眼欲穿的人,陆归景和祁云飞都很喜欢门前的这片景色,门口的这片台阶。
祁云飞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来,骂道:“天道他大爷。”
陆归景原来想苦口婆心劝他,说骂天道不好,你给我悠着点,小心因果报应报到你身上来。
结果劝诫之语到他嘴边一转,说出来却变了味:“我艹天道他大爷。”
去他大爷的因果报应,爱报报不报滚。
随便他怎么着,反正陆归景是不伺候了。
祁云飞不甘示弱:“我艹天道他十八代祖宗。”
陆归景乐见其成:“一起。”
“明白了。”
月盈缺与秋青崖两人听完谈半生陈述,先开口的那个居然是平时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秋青崖。
他本来薄削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其中透出剑似的锋芒:“何时动手?”
谈半生:“越快越好。”
秋青崖应了一声好:“我去换一把剑。”
饶是谈半生也没预料到他这句话,微滞一瞬方问道:“为何?”
青崖剑以秋青崖名字为名,是他自习剑起从不离身的本命宝剑,其意义之重,得心应手,可想而知。
对秋青崖而言,青崖剑是他交付性命的生死之交,心有灵犀的第三只手。
他们曾众口一致嘲笑过秋青崖是注定要和他的青崖剑相伴相携过一辈子的。
秋青崖答他:“没脸用青崖剑。”
他这一辈子爱剑,一辈子潜心习剑,讲究一个百折不弯,百死不挠。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折在了世事里。
多可笑。
可是没办法,谈半生一开口,秋青崖即知自己无法放任穆曦微下去。
他们担不起大妖魔主这个威胁。
纵然他此刻貌似温良,谁都无法保证他是不是装出来的,等妖魔本源苏醒后,他能不能温良下去。
落永昼的性命、归碧海的数万弟子、人族的天下…
他们谁都担不起这个风险。
也终究做不到一往无回。
谈半生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相较起秋青崖、月盈缺,他心中道德底线堪称淡薄,自不会觉得杀一个穆曦微哪里有问题,反倒天经地义,不杀不能安心。
可谈半生也有顾虑。
等他这次算计,这次动完手后,他和落永昼,大抵可算得上真正陌路殊途了罢。
依落永昼的脾性,当场打死他都是轻的,没打死估计是谈半生祖坟冒青烟。
五百年了,谈半生想。
是有点可惜。
秋青崖慢慢擦完剑,看着剑锋中影影绰绰映出自己侧脸,无声地笑了一下,如同嘲讽
他确实是在嘲讽,是看不起自己。
习剑六百年,最终得来的不过是一个换剑粉饰太平的假慈悲。
真是好大一场笑话。
“且慢!”
月盈缺叫住他们,胡乱抹一把眼睛,一 字一顿开了口:
“有西极洲在,有阿昼在,我放心不下穆曦微的妖魔本源。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不会动手。”
“你们要保穆曦微的性命无恙。”
她眼中盛的清光比皎皎明月更盛:“魔主该杀,妖魔本源该夺。可穆曦微一朝性命垂危,不提落永昼,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也没法原谅我自己。”
“方丈!!!”
在天河幻境中的几人。可谓说是手忙脚乱也不为过。
这边落永昼一头晕在了妖魔本源下,那边清净方丈又开始捂心口叫唤。
好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戏。
清净方丈这回是真的面色煞白,中气也不比先前足:“有人想要…老衲的心脏。”
众人悚然而惊。
他们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有人乘着这一次浑水摸鱼,想要趁机夺去天河。
清净方丈反应得快,自己口中喃喃念起咒,掐了个诀,暂且稳定住局势,镇住心口的剧痛。
他出离愤怒,冷笑道:“老衲修佛千年,六根清净,情爱断绝。老衲的心岂是他想要就要,想进就进的?这让老衲圆寂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佛祖?”
清净方丈是真的很生气。
修了千年的清净毁于一旦,就算是泥塑的神佛也会有脾气的。
众人:“……”
等等???
明摆着是有人想强夺天河,取你性命。
这是情情爱爱,七情六欲的事吗???
这种事情是现在应该考虑的吗???
第47章 灭门
落永昼皱了皱眉, 企图去克制住心中局促的不安。
自从入了陆地神仙之境,登天之难也挡不住一把明烛初光, 落永昼很久未曾有过类似的情绪。
有什么能难得住他?能让他不安?
下一瞬,落永昼即知答案。
不知何时起,他所在之地已经改头换面,不再是伶仃仃一片空洞荒芜的褐色土地,踩上去会有稀松土壤的窸窣声响。
土地整片地被拔高, 成了林立群峰的脊梁骨, 其上的青天也生出白云,如神女衣带一般地环绕在青翠山峰间。
是落永昼毕生最熟悉, 最难忘的地方。
白云间。
方才他所处的遗址荒无人烟,只有偶尔地几只蝉栖在枯枝上声嘶力竭拉长了嗓子,而今却全然换了一副面貌。
群峰之间, 楼阁之中, 山径之上, 全是行色匆匆的弟子。
他们着白衣,佩长剑,各有各的体貌美丑, 高矮胖瘦,却又不约而同能在眉间攒着惶急焦虑的神色,忧心忡忡。
“不孤峰那边的事情…是真的吗?”
说话的人提到了白云间近日来最不愿意去触碰的话题。
他同伴也很想回答他一句不是真的。
我们白云间的顶梁柱还在,人族的天还没塌半边。
可这些话终究是自欺欺人。
同伴将头低得很低, 好像要把石阶缝隙里丛生的青苔好好研究一遍似的:
“不孤峰的丧钟先前向天下敲过九九八十一下, 魔族的军队接着又至长城脚下, 明明之前是已经退兵的。若说不是巧合,你信吗?”
若不是白云间的越霜江,天下唯二的陆地神仙,谁配得上不孤峰九九八十一声丧钟长鸣,昭告仙道?
谁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呢?
随后是一阵良久的,压抑到几近窒息的沉默。
弟子复说话时,带了一点不知所措的哭腔:“不孤峰一脉几近断绝,白云间无主,人族却一臂。然而魔族那边养精蓄锐,从魔主到日月星皆是好好的。”
就算是不掐着指头算魔军多少,长城驻军又有多少。单说是以月长天一个陆地神仙要对阵魔族四个,足以让人绝望。
“白云间就在边境长城后面,一旦魔族入侵,我们首当其冲,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们还保得住己身,还能拥有像从前那样在山中无忧无虑修行,与同门嬉戏打闹的时光吗?
谁来守护白云间,谁来守护人族天下?
原来他们平时的安稳表面下,早已千疮百孔。
千疮百孔到本应该替他们遮风挡雨的所谓靠山,在真正的风雨来临时,竟不堪一击如一截朽木。
“不提这些了。”
同伴似是想安慰他,让他振作起来,最后复归于强颜欢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魔族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怕什么怕?”
他们看不见落永昼,落永昼却能完完本本地听到两人对话。
他知道了这是哪里。
是两百年前的白云间。
是越霜江、崔无质和祁横断三人死的时候。
是落永昼哪怕经过两百年,自己登顶天下第一,也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
也许是心理使然的原因,落永昼只觉得朗清的和风里掺上几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簌簌地扑来如钝刀割面。
谈半生…
落永昼竟是冷声笑了出来,笑得脊背一阵一阵止不住地抖。
他想通了前因后果。
自己最开始在明镜台遗址上发现的几个阵纹,并非是谈半生手笔,明镜台灭门也不是谈半生所为。
应当是动手之人别有 用心留下,特意想要挑起他和谈半生之间矛盾。
可谈半生来过这里。
他比落永昼来得更早,来这里布下了的困阵,悄然掩盖去一切布阵的手法痕迹。
他知晓落永昼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特意布了困阵等待落永昼的前来。
落永昼了解谈半生。
谈半生也当然了解落永昼。
他清楚落永昼的剑,清楚该怎么布阵才不会引起落永昼的疑心注意。
更清楚落永昼的弱处在哪。
这世上再重的威压,再深的杀机,统统困不住落永昼。
他唯一的软肋,只有时光长河里不可挽回的缺憾。
譬如两百年前的不孤峰之难。
于是落永昼顺理成章地踏进谈半生给他留的迷阵。
落永昼笑得弯下了腰,眼光恰好看着了地上葱茏的草木,使他想起在明镜台废墟上的零落阵纹。
谈半生既然早早来过,不会不发现这意图栽赃陷害他的手笔。
那么谈半生是出于何等的想法才不曾抹除这阵纹呢?
是信落永昼对他的信任不会因为这小儿科一般的手段而动摇——
还是在他看来,自己算计了落永昼,他们两人反目成仇是早晚之事。
所以多几个阵纹少几个阵纹,误不误会,对谈半生而言,已经不足痛痒,无关紧要?
“师父,师兄。”
落永昼低低道。
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身边真的有那么三个人和他围坐着,撑着下颔,等着他随便乱说点什么。
上到天下格局,小到家长里短,说起来都是快活的,眉飞色舞的。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记忆,久到落永昼再用这两个称呼时,心中不觉生起恍如隔世之感。
他伸手抓了一把,除了指缝间的空气,什么也没抓着:
“我曾经很想回到这个时候,想你们活下去,想悲剧不再重演,想天下苍生都好好的。”
他愿意拿一切,不惜任何代价来换。
可惜时光如大江东流,一往不复返,过往不可溯,即便是以陆地神仙威能,落永昼能斩落大妖魔主的头颅,却依然是两百年前的事情束手无策。
原来陆地神仙在有些时候和普通凡人,并无任何不同。
“所以尽管这只是个回忆幻境,尽管我心中不能再清楚它的目的仅仅是困住我,是使我沉溺其中。我的剑依然会慢。明烛初光一旦慢,剑下锋芒,便不足以破开谈半生布下的幻阵。”
落永昼说着说着又有点想笑。
做剑圣,做天下第一两百年,人人捧着说,吹他说他是人间传奇,独一无二。
落永昼真信了。
他真自大到以为他经历过世间至难至险的一切
他将性命挑在剑上,与生死擦肩。
他曾一剑冠绝天榜,对阵万魔,诛魔首,镇长城,点为人间灯!
凡是人烟所在处,皆有剑圣明烛初光的传说。
世上有什么艰难险恶,有什么穷途绝境能困得住他?
没想到落永昼独独想漏了一个。
挚友的背后刀。
真是狠,真是绝,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响亮有声。
“我不恨谈半生。”
落永昼说。
他若真对谈半生恨得咬牙切齿的话,哪里用得着被困在幻阵中犹豫踌躇?早该一剑破去了幻阵,飞剑去取谈半生首级。
恨也是动力。
是比其余一切□□都要强烈,都要浓厚的动力源头。
可落永昼恨不起来谈半生。
他深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嗓音也像 是一字字挤出来的般嘶哑:“谈半生师父为魔族殚精竭虑而死,他有什么理由不恨魔族,有什么理由不对未来的大妖魔主斩草除根?”
落永昼掂量得出谈半生师父对谈半生多重要。
谈半生这半辈子,在他师父活着的时候为他师父活,在他师父死后为他师父期望活,就那么点盼头,就那么点光,无论生死。
你说他师父对他多重要?
即便是落永昼自己扪心自问,他自己能不恨魔族,能不将恨意宣泄在魔族身上吗?
怎么可能?
魔族杀了越霜江,杀了崔无质,杀了祁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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