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美貌当剑圣番外篇——by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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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情温厚,可惜温厚得朴素老实,半点没讨人喜欢的花言巧语。
简直浑身上下,哪哪都写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八个大字。
唯独有一点不同,谈澹烟有一处好是他其余的同辈全都比不上的。
在祁云飞到处打架,叶隐霜瞎传谣言,闹得六宗上下鸡飞狗跳,哪怕是陆归景玉箜篌这等识大体的也年少顽劣,不让人安心的时候,谈澹烟一心发奋,琢磨着怎么能多帮到谈半生一点。
他少事,省心。
省心到唯恐自己是谈半生的负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怕说错走错给谈半生带来麻烦,让谈半生厌弃自己的地步。
谈半生看他,有时候恍惚间竟会觉得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他自己与老晓星沉主相处时,也是捧着与谈澹烟相差不离的一颗真心,一捧热血,绝不会比谈澹烟少,也不会比谈澹烟多太多。
人浑身上下,一共就那么大一颗心,那么多一点血,说着掏心掏肺,也会掏没了。
所以谈半生挑剔起来连剑圣的错处都从没少挑,竟是因着这点原因,对谈澹烟颇为宽纵。
只是谈半生终究没有想到。
他的真心是执拗偏执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钻死牛角尖不肯出来。
谈澹烟和他不一样。
谈澹烟性情温厚,处事宽仁,哪怕是十成真心,也真心出了正人君子只苛责自己的风范。
谈澹烟在谈半生来晓星沉的时候劝过他收手,说了很情真意切的一通废话,说只要谈半生收手什么都好,他还是那个晓星沉主,宗门上下人人都敬畏他,也不用管天下的闲言碎语…
反正就是让他死都愿意的意思。
被谈半生冷冷打断,反问了他一句你还不熟悉我吗。
他看见谈澹烟的脸色迅速黯淡下来,眼里空落落得如落了死灰的余烬。
没等谈半生回味过来一点什么,谈澹烟跪下,向他重重地叩了三次首。
等叩完后,谈澹烟经脉断绝,丹田损毁,气绝身亡。
他自断生机得很快,快到谈半生也来不及反应去施手搭救。
他自断生机得也很绝然,绝得等谈半生反应过来后,谈澹烟早已回天乏力。
谈半生明白谈澹烟的意思。
一边是对他恩大于天,重逾性命的师父,一边是天下大义,人间正道。
谈澹烟一直是个没多大主见的人。
谈半生把他捡回晓星沉,他就跟着谈半生兢兢业业地学卜算阵法。
谈半生收他做弟子,他就一心想着怎么打理好晓星沉事务。
谈半生痛恨魔族,连 带着谈澹烟也一起痛恨,每次诛魔都是首当其冲,出人出力。
谈澹烟人生的意义就好像是为着谈半生而活一样。
唯独在死上,谈澹烟听从了自己心意一回。
他不想对不起天下苍生大义,也不想辜负谈半生。
所以谈澹烟左右为难间,选择了最懦弱,也是最两边讨巧的方法。
他选择一死了之。
也许谈澹烟死的时候还心怀着一二侥幸,想着自己的死说不定能打动谈半生,让他迷途知返,让他重新做回晓星沉主,陆地十神仙之一,重新有他该有的风光出尘。
谈半生盯了他很久,眸光冷幽幽的,过的地方像是要结出霜白的一片冰。
他最后俯下身来,想给谈澹烟翻个身合上眼睛,却发觉自己伸出的那个袖管空落落,根本使不上什么劲。
谈半生差点忘了自己这副白发断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世上唯二对他真心好过的两个人,落永昼被他亲手做局算计,而谈澹烟又被他亲自逼死。
说后悔,若重来一次,谈半生还是会那么选,会那么做。
谈半生无声笑起来,他眉目仍然年轻而清秀,却硬生生笑出了颓废的荒唐感。
又怎么能回到过去?
想什么回到过去?
穆七嗅到了血的味道,正凑过来想开口的时候,被谈半生冷冷瞪回去:
“若是失败,我要你的命。”
穆七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兴致勃勃:“若是成功后,你难道就不会要我的命了吗?”
谈半生道:“没区别。”
穆七不着恼他的过河拆桥,大笑起来:“好,那我等着!”
最后一丝魔气融入了天河水里。
阵法上最后一个星子被点亮,他师父神魂与身体皆凭特殊手段,得以妥善完好地保存到如今。
谈半生推衍过,测算过无数回,确保万无一失以后方敢动的手。
按理来说,应当万万出不了意外。
可这万中无一的意外发生了。
冰棺内的老晓星沉主的身体迟迟不动,双目紧闭如死,无一星半点的神智,只有手指带着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指往了穆七。
谈半生浑身僵硬,如遭雷击。
穆七适时地轻咳一声,笑眯眯开了口:“你知道的,我想从万年内活到现在,总是要换很多人的身体转世轮回,虽说大多数是凡人,碰巧的时候,不免也会有那么几个修行者。”
“比如说像你师父,上一任的晓星沉主,谈北斗这样的?”
怪不得穆七对复活他师父那么积极,还几次三番地说要留下来看一看这番好戏。
怪不得复活这件事情功败垂成。
因为穆七早在很早以前,就侵占了老晓星沉主的身体,将老晓星沉主原先的神魂彻底碾死后方夺得的身体主动权。
等穆七金蝉脱壳,老晓星沉主被碾死的神魂犹且留在身体里,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了谈半生,让他以为神魂保存得完好妥帖。
“为什么?”
谈半生问。
一个人从生到死需要多久?从年少到年老需要多久?
谈半生就是。
他外壳里支撑着他为人的那些东西,那些魂魄,精气神,乃至于是一口执拗到偏激的劲头,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他曾经还翻手侵犯魔族王城,银河星辰做法袍,天意无形加诸于身,威严无上。
可如今他内里的那个人好像彻底死透了,死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剩下一副枯槁萧索的皮囊,执迷地苦苦重复:
“为什么?”
穆七:“因为我需要好好去扮演晓星沉主这个身份,当然需要去寻一个能传承晓星沉的弟子。”
谈半生这点上,穆七确实无辜。他一开始捡谈半生为徒,并非是深思熟虑别有目的,实在是谈半生太显眼,天赋也太过突出。
不捡他做徒弟,简直天理难容匪夷所思。
至于后来——
穆七痛快地一口气承认:“后来你痛恨魔族的事。养成的钻牛角尖的性子,的确是我犹有意引导。”
“那时候落永昼崭露头角,我算算离妖魔本源出世的时间也不太远,所以刻意那么做,想着也许会有惊喜。”
现实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谈半生果然成了他手里最得心应手的那把刀,最心知肚明的那颗棋子,间接地把落永昼与穆曦微推向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穆七说着便兴味盎然地打量过谈半生。
令他失望的是,谈半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好像彻底失去苦笑说话的能力,连人声都需要格外花一番力气去理解。
原来也就是这样啊。穆七隐隐间有些大失所望。
最后事情的发展结果,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有意思。
穆七刚想到这里,便被眼前光影闪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因为阵法上三百六十周天星辰再现人间,谈半生指间有银河牵扯,掌上星辰作刃,抵上穆七要害。
“你以为我当真没有怀疑过吗?”
百年前那只引着世人往它想要的方向走的无形之手。
百年后穆七的种种举措。
更要紧的是穆七在明镜台那边留下的阵纹,是谈半生所熟悉极了的。
若是旁人最多心中起疑,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也不一定觉得怎样。
可谈半生不一样,以他的卜算之术,假如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能推出,未免太小觑晓星沉主。
“你不过是有恃无恐,觉得我看出蛛丝马迹,也不会拿你怎样而已。”
谈半生向来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只有在这桩事上拿不起放不下,犹豫扭捏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因为他承担不起错杀的后果。
所以谈半生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场豪赌,拿他自己可以豁出去的所有,赌一个他师父死而复生的可能性。
如果他师父真的只是他师父,不是旁人,只是单单纯纯的晓星沉主,哪怕仅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谈半生也愿意赌,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一切身家去压。
若是输了这一盘,谈半生也并非不是没有旁的准备。
“三百六十周天的星辰大阵。”
谈半生冷冷道:“当初是你为抵御魔族入侵而设计的阵法,杀魔尤为方便,无往不利,不知如今用到你身上去。滋味如何?”
第56章 完结章
穆七被谈半生以阵法牵制住, 是当真感受到了一丝星辰薄刃抵在他喉间时令人毛发悚立的凉意。
生死这件事对穆七而言既平常,又不平常。
平常的是他自上古以来活了万余载,见过的生生死死不计其数,手里沾染过的性命连穆七自己也记不清。
不平常的是他能从万数年间活蹦乱跳苟到现在,今日是唯二两次真正能让穆七感知到生死之忧的处境。
第一次是他百年前对上落永昼的那次。
那次倘若不是凭着自己为大魔时积攒的底牌, 又恰巧遇到了白玉檀,借他的贪心, 与他签了一体双魂的约,将白玉檀拔苗助长到陆地神仙境后, 穆七自己也能重塑身体从头来过。
当然不太妙的是他塑的身体有所限制,长得和白玉檀一模一样, 因此惹了许多小辈弟子的妙笔生花,流言蜚语起来。
这是穆七第二次真正感受到自己可能会死。
不同于百年前的那一次, 他没有了保全神魂的底牌,又遇不到第二个和白玉檀一般,又蠢又好操控,天资修为也尚可的人。
他这一次可能真的会死。
死在他几百年前自己精心布置的真打仗, 死在他得意洋洋以为尽在自己掌控之人的手上。
穆七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眼瞳猛缩,面皮一阵抽搐, 仍兀自不信:“不可能。”
说完了穆七约莫是想强撑着气势, 装出几分冷笑:“世上就算能要我命的阵法,也绝对供不起能要我命的灵石。”
上古大魔的生命力有多顽强?
哪怕是在天道刻意的赶尽杀绝下, 穆七仍是苟延残喘了万余年, 搅动了不知几次风云, 掺合了不知多少件天下大事
若是一定要来形容,大约也只能说是近乎不死不灭。
想要以阵法之力彻底连根斩断穆七的生命,不知道燃尽晓星沉的灵石够不够用?
“不必。”
谈半生的语气冷硬异常,刻意到了几乎有点不自然的地步。
那个人是他曾经敬爱如神明,只要随口一声,就可以让谈半生出生入死万死不辞的人。
也是他后来恨之入骨,一天能盘算一百八十种不同死法的人。
亏得谈半生半辈子枉负聪明,却被人提着线掐着他致命的死穴软肋,摆布了半辈子。
他走的是穆七想要他走的路,干的是穆七想要他干的事。
谈半生这半辈子从手到心,再到所作所为,没一样是自己的。
他不过是旁人无心插柳时随意摆弄两下的木偶人,顺手刀,连称心合意都算不上。
而他恰恰,为追寻自己渴慕的所谓真心,去负了自己曾拥有过的唯二真心。
多可笑?
谈半生看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场可怜可笑又面目可憎的天大笑话。
他心里麻木成了一堆堆燃烧殆尽的灰,唯独留下一点点灼热在那儿不甘心地烙得伤痕更血肉淋漓,持刀的手依然很稳:
“不用灵石。”
“我早将自己的所有修为生机与阵法一块勾连,寻常灵石不够杀你,那陆地神仙够不够?”
那是谈半生早早做好的后手准备。
无论是他师父能死而复生,如他记忆中的形象那般正常地生活在世间,抑或是出了他不愿意看到的意外岔子。
他本就没想继续活在这世上,也自认没脸活在这世上。
铺陈如水的银光倒映在穆七眼瞳里,依稀闪烁着一点晦暗惶急的光。
穆七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真是难得。
也许是痛到了极处也就不痛,那么大个谈半生根本无法接受的晴天霹雳落下来,他竟 还能像个无事人一样,颇有闲心地想着原来穆七死之前的表现,和他所杀的那些人,全无二致。
原来所谓威风赫赫,存活到现世的上古大魔,就算是到了自己把自己活成祖宗的年纪,还是会害怕,还是会畏惧死亡。
谈半生惜字如金,这次穆七大概是真正牵动了他一贯冰凝如霜的六欲七情,叫谈半生也一番往常地说了许多话:
“我亲友死得死,断得断,故人离散。自然无所牵挂,也无所顾忌。”
穆七动了动眉毛,从谈半生示弱般的言语中获得了一些居高临下一手推动的快感,刚想说一句干他何事时,就听谈半生道:
“而你不一样。你万年来不顾托生转世之难,也要死皮赖脸活在这世上,可见你贪生怕死,这世上有你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