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美貌当剑圣番外篇——by明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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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是求仁得仁。你死,是死不瞑目。”
晓星沉主最会权衡利弊轻重,像现在这种情况天秤已经向他摆好,谈半生不难选择会如何做。
星子一颗接一颗地炸,爆出来的光像是九天飞流瀑布中溅出的水,一层接着一层,近乎映亮了半边天际,明光煌煌,银河流淌。
穆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位万年以来一直在坚持不懈为非作歹,搞得风风雨雨的大魔,终于死在了他为非作歹,搞风搞雨时设下的阵法上。
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穆七死前,想到的是那位七百年前与他来到通州城,共创下穆家基业的姑娘。
穆七活了上百世,成过很多回亲,有过很多个妻子,每一次他都是兢兢业业扮演着自己该做的丈夫角色,谁都挑不出哪怕一丝错,一个破绽。
只有七百年前的一次是例外。
他推测到了七百年后穆曦微的出生,深觉自己是被天道愚弄才会选上那位姑娘,于是一怒之下,愤而杀妻。
穆七压根没想到过。倘若他自己只是把那位姑娘当成自己这一世的妻子,一位十足的彻头彻尾工具人,他根本不会大动肝火,反而乐见其成。
偏偏穆七那一次是真的失控,以为自己与她的相识相遇不过是天道摆布下的必然轨迹,于是数百年难得见一次地失去了理智。
他如果不在意,如果不动心,怎么可能失态至此?
可惜穆七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
晚到他所爱之人被他亲手所杀,魂魄轮回转世过七八次怕是有了,寻都寻不回来。
晚到他注定抱着这个遗憾而死,死也不能合上眼睛,不能甘心。
不同于穆七死时直愣愣翻出的眼睛,眼眶里险些要脱框而出的不甘愤恨,谈半生死时带笑。
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他所有的一切,上到晓星沉主的身份修为,下到为人处事时的性子手段,通通拜穆七所赐,留下了他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将穆七刻意做的一场局,假的拧不出水的二两心,奉成了不许触碰的绝世珍宝,为此将谈澹烟、将落永昼逼入了死地绝境。
不如一死。
等落永昼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双双横尸地上,阵法破败的场面。
前因后果他已经差不多明了,而谁对谁错,也无需再推究。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落永昼心平气和地打量谈半生的遗容时,忽然觉得他很陌生,跟自己记忆中的谈半生完全是两个模样。
也是,人心本就是种一日三变的东西,又有百年的殊途在,哪里还能熟悉得起来?
“我还记得我少年时有一次打架打得太凶——”
落永昼打架向来不留情面,讲究的是把人往地上狠狠踩,踩得越惨越好。
越霜江虽然有心袒护,但是无奈人家苦 主惨得过分,越霜江也只能意思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关了落永昼一段时间禁闭。
落永昼的朋友体谅他,唯恐他待在白云间里不是被祁横断气疯,就是被崔无质闷死,隔着时间换着理由跑来看他。
秋青崖用的是论剑,月盈缺身为西极洲主独生之女,只消人在那儿,根本用不着理由。
谈半生最有意思。
落永昼原本以为自己见不着他的。毕竟谈半生为人重礼,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不为着这类事给落永昼脸色看才怪,还指望着他过来探望,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谈半生偏偏来了。
他如风一般到了不孤峰顶,冷着脸把落永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大意是落永昼实在是个蠢货,连打架都做不好,不晓得挑着暗处打,还闹得声势浩大。
落永昼震惊得都忘了问谈半生是拿什么理由过来探的监。
还是谈半生自己不自在地告诉他,他用的是晓星沉少主的身份,代表的是两个门派之间平等友好的身份,让落永昼悠着点儿。
落永昼说:“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看,谈半生从前也是有人味的,也是肯为自己的朋友假传圣旨,披星戴月地赶到好几万里外的白云间就因为不放心想要训他一顿。
“有时候我会想,倘若我在六百年前的金榜试上,没有去和谈半生搭话会不会好很多。”
谈半生不至于把他看得那么重,不至于因为他个人倒戈向的穆曦微就耿耿于怀,最后把自己也给整疯了一半。
落永昼开始寻思着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才会去搭的话。
对了,他是担心谈半生走火入魔,想着自己作为拯救天下的人就要兼济苍生,从小事入手,比如说眼前的谈半生。
于是落永昼如张膏药一般,死死地贴了过去。
落永昼不禁笑了一下,像是喃喃般道:“可惜我最后没拯救成苍生,也没拯救成谈半生。”
他就那么站在晓星沉楼顶的风口,对着晚风把自己那么些年来的回忆通通过了一遍,穆曦微也就那么站在他身边陪着他。
两人交扣的手掌温热,好像是这黑夜里唯一让人信赖的温度。
等到了日出之时。
这一天的日出不同寻常,往常最多是红日一轮出于东方之上,将薄薄的云霞逼散成晴空一片的景象,独独今日大不相同。
云海内金光浩瀚,一眼之下,仿佛上头倾倒着鎏金楼阁,下面托的是碎金之海,簇簇拥拥地挤着五色霞光,瑞气千条,已绝非简简单单壮阔宏丽,辉煌华美一类的词语可以概括。
这样浩大的声势,连最普通不过的升斗小民仰头望天的时候,都能觉出一点不对劲,更何况是穆曦微。
他如同想到了点什么,神色犹疑,不确定地轻声问落永昼道:“师父,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落永昼肯定告诉他:“是你所想的那样。”
金光现世,圣人复出。
“曦微应当能察觉我前期剑道上的缺憾不足,不是因为先前的不足,也轮不到谈半生来杀穆七。”
因为他的剑曾是人间灯火,不会输不会灭,哪怕在黑夜里也要铮铮点成人间的光,逆天施为。
而落永昼百年前亲手杀死穆曦微后,终于向天道认了输,也终于对天下失望了。
人间灯火没了人间,也没了灯火,落永昼剑道失意,自然战力大打折扣。
他那时候严格来论,并不能算作是完全意义上的剑圣。
然而薪火不熄,只消一阵东风灯火重燃,圣人再度现世。
穆曦微就是那阵东风,那个契机。
“幸好我遇见了你。”
落永昼曾经几次失望 过,最后也没护住他想护的人,做成他想做的事。
可他遇见了穆曦微。
这点便能让所有缺憾都圆融成圆满。
落永昼嘴角盛了一弯笑,勾着春波万顷,也摇落了花林十里,一瞬间压过天上云霞瑞气的风头:“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记得。”穆曦微说。
他好像天生少了那么一根筋,又有着就事论事的较真,早年吃过的苦头对穆曦微来讲似乎不算是什么事,只是每个字都说得像是发誓,字字千钧:
“我答应过你,要爱这天下。”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那是他答应过落永昼的事。
落永昼说:“那我来爱你。”
穆曦微答应过他,要爱这天下。所以他不惜一力背负妖魔万古煞气,给天下留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妖魔本源,留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
有穆曦微在,他凭什么不能再做一次灯火?
为天下。
更为穆曦微。
这一次他们天命所归。
第57章 番外(不孤峰篇)
在旁人的眼里,越霜江是人生赢家, 十全十美。
陆地神仙, 人族顶梁柱, 第一宗门白云间之主, 收的三个徒弟还个个出挑,未来可期, 这些旁人做梦都盼不来的事情,偏偏全集中在了越霜江身上。
如何不叫人羡艳妒忌?
大概如鱼饮水, 冷暖自知,只有越霜江本人才知道其中的难言滋味。
如果谁家的陆地神仙, 人族顶梁柱需要常常夜奔八万里跑东跑西灰头土脸地四处救火, 一点瘫下来休息的时间都不能有,那么这个陆地神仙,不当也罢。
如果谁家的宗门宗主,需要担着一整个宗门由于好战欠下的债务, 并且常常焦虑得恨不得为之卖身的时候,这个宗主, 不当也罢。
如果谁家的师父,常常要被三个不孝孽徒气得白眼倒翻双腿直蹬的话,那么这三个徒弟, 不要也罢。
好巧不巧, 越霜江全中。
他觉得自己还能坚强地活在这污糟的世上, 真是好坚强, 好可歌可泣一番心志。
其实本来也不是这样。
在落永昼在之前, 崔无质温和省事能力出众,祁横断脾气虽爆剑术不错,都是越霜江出去和老友吹牛炫耀时使他面上有光的弟子。
直到落永昼来了白云间。
其实一开始也还好。
落永昼最多是性子格外冷僻不爱说话,也没妨碍到谁,麻烦过什么。
越霜江最多也就是担心祁横断和落永昼这两个人会不会打起来。
陆地神仙收关门弟子,哪怕白云间穷得再叮当响,弟子身上值钱的就剩下一把剑,咬着牙也得做出个体面模样。
越霜江当着白云间所有弟子的面,交了一把剑到落永昼手上。
剑本来没有名字,落永昼给它取名叫明烛初光。
越霜江一听,还挺有文化,半点看不出来刚入白云间时那大字不识两个的样子。
他对此很欣慰。
继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的祁横断后面,终于来了一个肯学的,肯干实事的。
落永昼学起字来那么认真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学剑只会更认真。
他性子冷僻不爱说话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是个省事不惹事生非不打架的。
再加上那卓越的天资——
久久受祁横断之苦的越霜江简直感动到要落泪,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完美无瑕的徒弟,又恰巧能够让他遇到。
当然,无论心里哭得多么放肆奔放,师父的威严总算不能缺的,越霜江轻咳一声,肃重问他:“这是何意?”
落永昼答道:“愿为人间灯火。”
他说的话声音明明不重,也没刻意强调什么,却是清得出奇,没一丝一毫的杂质负累,乘着风往云霄去,劈开了向青天绝尘的路。
日光自云雾里落下,他面具一时间晃眼得不可直视,无端让人生出了很奇怪的想法。
仿佛他面具底下的人也应该是这样晃眼,晃眼到不敢逼视的地步。
越霜江的心咯噔一跳。
也许是因为他经历过太多的原因,越霜江总觉得少年老成,想太多,背太多,不好。
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模样嘛,高高兴兴去练剑打架,赢了仰天大笑,输了也不着恼。
这才对。
想什么众生皆苦,想什么天下荣辱?
越霜江回去后小心翼翼地试探了落永昼的想法,问他是怎么莫名其妙地蹦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要说做人间灯火,要说拯救苍生,也该是人家从小长在富贵堆里顺风顺水的去嘛。他们得这个世界的钟爱,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好,理所当然对这个世界有感情。
你说 你落永昼,一个无父无母,自小漂泊的,去凑什么热闹?
落永昼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一板一眼地回答他:“是您说要让我好好上进,不愧于心的。”
整天在祁横断耳边那么念叨也没见他多在乎反而被当成耳边风的越霜江感动了:“我说的你就听?”
落永昼很奇怪望他一眼:“不然呢?”
越霜江:“……”
他彻彻底底地被感动了。
实际上他说这话,最多是想让落永昼练功别偷懒,好好练,专心致志,结果却被落永昼掰扯到了天下去,还甘之如饴。
这是怎样一种精神?
祁横断那厮给他跪十次都不够的!
话是这样说,感动也是的确被感动了,但越霜江什么也没说。
他甚至有意地放纵落永昼,不再给他疯狂灌输自己的心灵鸡汤和越氏成功秘学。
毕竟这天下有点重,并不是随随便便好扛的。人间灯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点的。
如果可以,越霜江宁愿希望这天下不会出现被人人趋之若鹜的,点燃人间灯火的英雄。
毕竟对天下人来说,那是大好事,什么重的累的不堪承受的都能往他身上放,自己两眼一闭,万事不管。
可对那个人来说何曾公平过?
越霜江更希望那个人不是落永昼。
毕竟比起天不落的人间灯火落永昼,他情愿落永昼是能把人气得横尸当场,立刻断气的祁横断第二。
于是越霜江分外纵容落永昼,一滴鸡汤都没给他灌过。
于是落永昼渐渐地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人拔剑,有事也拔剑,走哪哪拔剑,走哪哪的账单往白云间寄。
把越霜江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打哪哪儿都悔不当初。
终于有一次,在落永昼又砸了某某宗门打了某某少主寄来了某某数额的账单的时候,越霜江按耐不住爆发了。
他愤怒地将账单甩到了崔无质与祁横断两个人的面前,愤怒地戳戳戳,恨不得捅出个洞来:“你们看看!你们惯着的师弟!”
崔无质略微有些惊喜:“怎么?是阿昼来信了吗?他一贯口无遮拦,师父你莫与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