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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家者——by常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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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项需要极度需要耐心的工作。
  到了上午十一点半,他们总算从被剥换和遗忘过的群众记忆里,限定了那只死狗的犬型。
  黑色,大型犬,初步估计是阿拉斯加,罗威纳或者比特里面的一种。
  狗都是这样,死人的消息就更缺失了,大家都说胡弘平是在胡扯,看得出那个虫阵的洗脑威力非比寻常。
  小罗问了一早上,说的口干舌燥,余亦勤让他先出去买水,自己单独去了趟井边。
  尽管今天的穹顶阴沉,这里却因为虫阵的拔除,而没了之前那种阴测测的气象。
  工地里的人也因此没再产生闹鬼的臆想,已经拆了围着井的复合板,摆过香案上过香,准备开挖土机推平这口残井了。
  余亦勤来的赶巧,挖土机正在不远处工作,但井壁还没被刨开,仍然竖在那里,生桩的泥印也在。
  他过去拿手指丈量了一下,感觉它和殉葬坑里那两具小孩的泥印十分接近。
  听项目经理说,防异办已经来过了,余亦勤估计对于生桩和葬坑的关系,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自己就没有多做停留,折回去和小罗会和了。
  他原路返回,走到工地栅栏门口的时候,门的右边来了个抱着纸箱的技术员。
  那箱子有点大,顶部挡了这技术员的大半张脸,他只有眼睛露在上面,看见余亦勤在门口,登时扯着嗓子喊道:“兄弟,等一下,帮我拉下门哈。”
  他离自己没几步路,而且说着也小跑了起来,余亦勤出了门,站在外面扣着门框等他。
  “谢了哥们儿,”技术员操着一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跑过来,一边抬脚跨门,一边热情地说,“来根烟不?”
  余亦勤一句“不用”才到嘴边,就听空气里响起了一声踢铁板的动静,紧接着他扶住的铁门开始细颤,敢情是这大哥绊到了门槛。
  他反应很快,马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了技术员的手臂。
  只可惜这大哥已经扑了出去,余亦勤抄住了他右边的膀子,他左边没人拉,身体登时翻转。
  箱子也跟着翻出去,抱不住地砸到了地上,由于它上头没用胶带封口,里面靠上的东西被震出来,乱七八糟地涌到了地上。
  余亦勤不经意扫到,目光登时一凛。
  因为地上这些分别是道袍、五连冠、师刀和鬼眼法铃,落得最远的还有一副扣在地上的巫傩面具,和工地的气质极为不搭,让忍不住想往胡弘平身上想。
  这人抱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干什么?
  余亦勤于是也不走了,蹲下去伸手扣住了技术员够不到的那个面具,明知故问地说:“大哥,你这些都是什么啊?”
  技术员正在捡法铃,铃铛叮当作响,他在这阵碎响里说:“就神棍做法的东西吧,我也不太懂。”
  余亦勤差不多能肯定这是胡弘平的东西了,扯出一个笑说:“我刚从你们工地里出来,也听到了一些挺玄乎的事,你说的这个神棍,是不是叫胡……”
  不过过阴人的名字还没说完,他自己蓦然顿住了。
  余亦勤看见自己捡起来的那个傩神面具里面,赫然还套着一个面具。他将它取出来,翻过来照脸一看,眼角和心口登时齐齐地抽了一下。
  只见这个藏起来的面具,和杜含章车饰上的那个人偶面具居然一模一样。
  眼下它是正常大小,余亦勤拿指腹摩挲着它,脑中明明什么都没想,手上却像是有意识一样,举着面具就往脸上贴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面具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和熟悉。
  余亦勤的动作又轻又快,眨眼间面具离他的脸就只剩一拃的距离,他甚至还透过那一对长条形的眼洞,看到洞外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衣领上绣的好像是野草,他躺靠在一辆粮车的轮子上,浑身都是血。
  他的右手搭在地上,手边有一棵发着微光的小桃树,它有一尺来高,光秃秃的树干上缀着几个豆点大的花苞,这人垂着眼帘,不知道是在休憩,还是在赏花。
  余亦勤站在他的侧面,目光放远了往上,越过脖子和下巴,看见了一张覆满了血污的侧脸。
  他生得怎么样,余亦勤还没顾上细看,就先呆了一瞬,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像杜含章了,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杜含章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则要冷厉得多,而且非常虚弱——
  余亦勤正纳闷,地上的人却猛地抬眼对视了过来,他失血过多,脸上干净的地方苍白如纸,可眼神却意外的锐利,他晦涩不明地盯着余亦勤,接着右手费力地往旁边一扫,掀翻了那棵小巧的桃树,随后面带讽意地说了句什么。
  余亦勤被他一看,脑中霎时“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同时余光里又瞥见那棵桃树被他扫得拦腰折断,枝头的花苞却突然绽放,紧接着花瓣像是风过千树一样,成片地飘了过来。
  那几点淡粉状若飘摇,可来势却快得不可思议,一下就撞到了余亦勤眼前。
  他怕迷到眼,下意识歪头一闭,这一动也不知道牵扯到了什么,心口和脑子里居然袭来了一阵剧痛,疼得他一下没蹲住,闷哼了一声,抱头弓背地跪到了地上。
  “诶哥们儿?你咋了?”
  技术员看他在帮自己捡面具,正拖着箱子来接,就见这个刚刚还力大无穷的瘦子直接跪了。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扶,还没碰到人,背后又是一声断喝。
  “嘿!干什么你?”
  技术员人没扶到,又被喊声分了心,仓促间回了下头,就见一个小平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正一头懵地想自己是拉了什么仇恨,对面的余亦勤却在这两声惊乍里缓过了劲。
  他抖着睫毛睁开眼睛,却见面具的眼洞前方只有地砖,根本没有车,也没有人,原来刚刚那个画面,竟然是一个自然的形同真实的幻觉!
  余亦勤恍惚了一瞬,脑子里仿佛还听得到对方的声音。
  “呵……你不用开了,我等的人来了。余雪慵,你过来……”
  然而隔着虚空,对方不可能真的讲话,所以余亦勤听到的只能是记忆或者幻觉。
  “不用开”应该指的是桃树,他好像是在跟桃树说话,不过余亦勤没顾上这个,因为注意力全在对方的声音上。
  他觉得很奇怪,这人的声音和那天梦里说剖心的是同一道,一样的虚弱,一样喜欢在开口之前,带点讽意地笑一声。
  余亦勤瞥着那个面具,左膝还点在地上,他茫然而揪心地想到:他原来是叫,余雪慵吗?还有地上的那个人,怎么会和杜含章长得那么像?
  这边他正脑筋疯狂打结,小罗的声音却猛然从旁边冒了出来:“余哥,你没事儿吧?”
  刚刚出声的也是小罗,他从小超市里出来,正好目睹到余亦勤冲人“下跪”,小罗还以为是这个戴安全帽的怎么他了,提气就是一嗓子。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不对,毕竟安全帽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扶他来着。
  “我没事。”余亦勤回完他,脸色有点发白,他接着去看技术员,扬了下手上的面具说,“大哥,这可能是胡弘平案的物证,不好意思,麻烦你开箱让我们看看其他的东西。”
  眼见着热心市民秒变TVB警探,技术员直接懵了。小罗见状,立刻朝他出示了一下工作证。
  余亦勤查了下箱子里的东西,发现都是胡弘平的生活用品,没什么特别的,他就只拿走了那个傩头和面具。
  这一耽搁就到了午饭时间,街道里飘满了食物的香气。
  小罗跟着他东奔西跑,连顿午饭都没有说不过去,虽然他一直推脱说不用不用,余亦勤还是带着他去下了馆子。
  两人坐进包间里,菜上了余亦勤也不吃,净对着那个缩成胸牌大小的古怪面具走神。
  小罗好奇心重,边吃边问:“哥,这是什么,面具吗?样子怎么这么奇怪?”
  “我也不清楚。”余亦勤将汤碗里的番茄鸡蛋都捞进他碗里,接着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说,“你先吃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小罗点了下头,余亦勤转身出去,站到了路边的香樟树下,开始给杜含章打电话。
  除开杜含章,胡弘平和这个面具也有关系。
  它很新,看内侧就知道还是个半成品,和胡弘平那个包浆浓厚的傩头风格也截然不同。可信神的人一般不会突然改变信仰,即使改变也是除旧迎新,不太会完整保留之前的物品,所以这个新面具给人的感觉非常突兀。
  余亦勤暂时还摸不清当中的关联,但他可以找杜含章讨论一下。
  反正讨论是对方先提的,而且被面具晃出了记忆或者幻觉之后,余亦勤心里涌动着一阵很想找他交谈的念头,比如在正事说完之后顺便问问,这种面具到底是什么?他又认不认识余雪慵?
  只是他没想到,电话拨出去之后,听筒里传来的反馈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余亦勤没有稍后,直接挂了,转身回了包间,准备半个小时之后再打,只是他板凳还没坐热,手机又突然震了起来。
  他还以为的杜含章,接电话的动作就很快,然而手机屏一亮出来,来电人又只有两个字:吴扬。
  余亦勤接起来,听见吴扬在那边喊:“哥,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店里,怎么了?”余亦勤明明不在,只是说了饭馆吴扬也不知道,就这么着了。
  “我们发现那个骨碎补了!”吴扬大声嚷道,“你跑得快,来帮忙逮人啊。”
  这个骨妖非常关键,在余亦勤这里有优先等级,他立刻说:“好,你现在在哪?”
  “我给你发……”
  吴扬本来想说发定位,但想起这么快的移动速度下,定位估计延迟的不能要了,灵机一动改了口:“……个定位,再吃一根蝶见草,你到附近了就找得到我了。”
  蝶见草是妖族的一种异草,谁吃了都能秒变香妃,不招蜂但疯狂引蝶。
  余亦勤说好,快步跑回包间,飞快地和小罗交代道:“小罗,我有点急事,出去一下,你先打电话问问狗主人,我回来跟你说。”
  小罗还在喝汤,有点怔怔的,不过乖乖地点了头。
  他的下巴还没点到底,余亦勤的人形就开始变淡,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形的瞬间,手机的震动声突然响了起来。
  嗡嗡嗡——
  余亦勤淡化的趋势停滞了一下,他像个鬼片里的鬼魂一样,不知道从将近透明的人形轮廓的哪里摸出了手机,看见这次的来电人终于正中预期,是他之前想聊的那个人。
  他接起来,听见杜含章在那边说:“喂,现在空吗?”
  余亦勤赶着去捉妖,在小罗的眼皮子底下连同手机一起灰化了,但他还可以打电话,他说:“现在没有,妖联所发现骨妖了,正在抓。”
  “哦。”杜含章了然道,“那你去吧,防异办这边也有发现。迟雁发现你妹妹好像是跟着两个人去的公厕,那两人跟她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层,我们现在准备过去问情况,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的,现在看来够呛。你忙吧,忙完了再说。”
  路上遍布着行人和车辆,余亦勤就在这个背景的上空疾行,虽然已经灰化得看不见脑子了,但思绪照样电光石火。
  按照他们之前对腐味的猜测,他说:“那两个人,会是工地井里的死人吗?”
  杜含章:“是不是,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果没有这些电话,余亦勤下午会去找狗,他心里还记着这个事,这时脑中一动,下意识又说:“你顺便看一下,这两个人养没养狗。”
  狗和死人在同一口井里,天然就是有联系的,杜含章明白他的意思:“好。”
  余亦勤风一样掠进拜武山边缘的林子,身边已然有了在向西南方向飞的蝴蝶,这说明吴扬离他不远了。
  他来不及和杜含章多说面具的事,说了声“挂了”,抬手接住一只蓝色的鬼眼蝶,加紧往它前进的方向上冲了过去。


第22章 图谋
  “又在叫谁要不要一起啊?”
  防异办的停车场里,陆辰坐在车里往外探着头,一边八卦一边吞云吐雾:“我们这是去办案,不是去参观的大哥。”
  杜含章上了车:“我知道,我又没叫观光团,不会耽误你办案的。”
  陆辰弹了下烟灰,嗤笑了一声:“没叫观光团,你叫的是那个失踪鸟士的家属吧?”
  杜含章不知道他在嗤个什么劲,认了:“嗯,怎么了?我是不能,还是不该叫他?”
  “你能,该不该也随你,”陆辰抽完最后一口,拉开手刹将车开了出去,“我就是觉得吧,你最近有种干什么都好像要带上他的意思,你以前不这样的,是不是雁子?”
  迟雁坐在副驾上,还在看监控,闻言下意识“啊”了一声,回过神感觉谁都得罪不起,连忙往屏幕上一扎:“问我干嘛?我忙着呢,聊天别沾我。”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又悄悄地竖起了听墙角的耳朵。
  杜含章喜欢男的,这在办里不是秘密,早些年沙安热衷于给办里的单身青年拉良配,被他一句给KO了,从此大家的世界都清静了。
  但这么些年以来,他又始终都是一个人。
  其实就他那个形象和气质,追他的人不缺,但他都避得很开,交朋友他愿意,谈情说爱却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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