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家者——by常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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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杜含章干什么去了,余亦勤不想让他们做无谓的担心,拿坐飞机搪塞了一下才问缘由:“您找他有什么事吗?回头我给您转达。”
“诶,事儿倒算不上,就是个趣闻,你们不是在找匀留博物馆里那缺三个凑成一组的青铜器吗?那边打击文物盗窃的最近刚刚打了点儿东西出来,里头有个石鼓,上面记了这几样青铜器的来历。
它们是祭祀器嘛,这没什么好说的,祭祀什么用的呢?大概意思是一个叫做归氏的神话部落,他们可以用人的悼念和愿力为食,为了能够更好的享受这些,他们决定举办一场仪式,叫做以人充鬼。”
第68章 无鬼
以人充鬼的意思余亦勤倒是明白, 就是用人来冒充鬼,他不解的另一件事。
“为什么以人充鬼就能更好的享受人的悼念和愿力呢?”
关老乐呵呵地说:“喏,这就是我来找小杜的原因,我闲着没事儿, 来找他讨论的。”
正常情况下,余亦勤不会打探别人的话题,但眼下悠关万字符, 蛛丝马迹他都不该放过,他说:“您跟我也说一说吧,我对这个也感兴趣。”
关要泉一听话匣子就炸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哈,不一定对。”
余亦勤:“我明白,您说您的。”
关要泉:“我觉着这些个悼念和愿力啊,通俗一点来讲, 就是人间的香火。这概念在电视剧啊、民间神话传说里啊, 还有咱们现在的遍地开花的古代寺庙景点里都很常见, 凡人需要神仙保佑,神仙需要香火供奉,大家各取所需, 大吉大利, 对吧?”
余亦勤:“嗯, 可那些都是传说,绝地天通之后, 世上应该就没有正宗的神了, 有的都是些妖魔鬼怪冒名顶替的伪神。”
他能说这些都是亲眼所见, 关要泉却误以为他跟杜含章一样是奇物异志方面的发烧友,越发来了劲。
“从文字的记载上来说,是这样没错,然后那么早的事情,现在也不可能有人来现身说法了,所以我们讨论的层面也在文字记载层面哈。”
余亦勤应了声,表示能够理解,关要泉便继续往下:“所以我觉得这个石鼓上记录的归氏,走的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路子,只是他们伪装的形象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人人死后都会变成的鬼,这么一搞,被供奉到的概率就非常大了,一般只要不是给绝户或者逆子当亲戚,就逢年过节都有香火可以飨食,站在归氏的立场上来看,这个政策可谓是非常的惠民啊。”
余亦勤有点哭笑不得:“是挺惠民的,但风险也不小,一个部落的人全部去说谎,不会被人揭穿吗?”
这一点关老有不同的见解,他说:“那不能够,你想啊,就是同一批出厂的机器人都会有个别故障的,人心哪儿会那么齐啊?
石鼓上写着呐,这个部落里有人不同意这个计划,有人还在观望,所以他们分了家,分裂成了六个小部落,但分别前共同对鼎起誓,道不同也互不为敌。这是秘密能够在部落内部被严守的前提,再说外部。”
老头儿侃侃而谈,一副能说个几小时半天不带停的架势,余亦勤却被那个“六”和“鼎”给启发了一下,打断道:“不好意思关老,我有个问题。 ”
关老:“你说。”
“石鼓上有关于鼎的记录吗?”
关要泉一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没有,你怎么突然说起鼎了。”
余亦勤将林镜手里那口鼎的相关事宜提了提:“上次我和杜含章找您问的那个鼎,和这六个礼器都是青铜器,都刻有万字符,我在想它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关老沉吟了片刻:“有可能是有的,毕竟这个万字符有点特殊,这个我回头查一下吧。”
余亦勤谢过他,老头儿嫌他太客气,两人扯了没两句,一个是有心一个是有兴趣,话题自动回到了正轨。
关要泉说:“回到那个揭穿的问题上,一般阴谋被揭穿的前提,都是有人知道一些人在撒谎,而判断撒没撒谎的前提是给出判断的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事是对的还是错的,但在这个归氏计划的那个时期,人们真的知道什么是鬼?有什么方法鉴别鬼吗?”
余亦勤:“这要看在时间上是归氏的计划先出现,还是鬼的概念先出现了。”
关老说得简直停不下来,背景声里有个妇人催他去买瓶蚝油,他喊了一句“马上就去”,说完却当起了行动上的矮人,兴冲冲地扎回了电话上。
“这个嘛我还真的去查过,这个石鼓是从匀留的墓葬里挖掘出来的,那是个秦汉时期的墓,但这个石鼓和那三个带万字符的青铜器不是同时期的,墓志里头有相关描述,表明这些物件是祖宗留下来的,只因为墓主人很珍爱,所以拿来当的陪葬品。
根据这个信息,我们就能推出归氏的时间早于秦汉,具体要早多少还需要其他证据来支撑,但我觉着它应该挺古老的,因为秦汉时期已经有国的概念了。它的资料不详,先就不说它,来说这个鬼。小余,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概念,你知道吗?”
余亦勤想了想,只记得一句“殷人尚鬼”,而殷商殷商,也就是商代。
关要泉说:“那确实是最早有关鬼的文字记录,鬼文化很有意思,它像是照着人类历史的模板来发展的。
比如伥鬼,也就是被老虎咬死的人,这种鬼在明朝之前是没有的,因为那会儿的虎患还不够有名,知道晚期的虎患严重了,鬼界才跟着出现这种鬼。
但这么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难道在明朝之前,一个被老虎咬死的人都没有吗?这肯定不可能,但是既然有,为什么不给人家姓名,非要拖上个千八百年的?”
余亦勤想了想说:“万一以前也有伥鬼,但叫法不是伥鬼,而是别的什么称呼,只是到了明朝才改的呢?”
关要泉:“我明白你的意思,好,我们就当伥鬼是在明朝改了称呼,而它的曾用名记录刚好失传了,但其他的鬼名呢,合计不下百样,难道它们也都这么巧,刚好在某个朝代改了称呼,改名的记载又刚好都失传了?不是的,巧合就巧在一个稀罕,同一件事巧上了一百次,那就不能叫巧合,而是应该叫规律了。”
余亦勤无法反驳,老头儿看他沉默,以为他还有疑问,连忙旁征博引,再次论证了起来。
“我给你举个比较特殊的例子吧,僵尸,这个字眼一直到了清朝的文人笔下才出现,之前几千年的历史里,完全没有人提这两个字。为什么啊?同样是华夏大地,同样是埋在棺材里的尸体,为什么只有清朝的尸体能变成僵尸,而之前的朝代都不行?因为这就是一个清朝文人想出来的文学概念,之前朝代的文人没听说过,自然就无从沿用创作了。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轮回转世这个概念,在佛教传入中原之前,是没有人说人死了成鬼,鬼还能再轮回成人这种说法的,大家只说了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鬼很可怕,就完了。
这些现象都是为什么啊?因为人的想象力超越不了现实,那些虚构的东西都是真是存在的事物的变种。自然科学说鬼文化是人创造的,这个结论正好能和石鼓上这个‘以人充鬼’对应上。
我这人对宇宙啊、高等文明生物这些其实还是挺敬畏的,觉得那是一种未知的神秘力量,但我不相信有鬼论,起码不信这些书里记载的鬼。”
余亦勤心说可是幽都的鬼族切实存在,并且和记载里的说法十分吻合,不过当着关老的电话,他没有出声反驳。
关老说是要讨论,但基本没给别人留什么空间,自己说尽兴了也就乐呵呵地挂了。
这边余亦勤收了线,立刻给段君秀转播了一个,那边告诉了他魔气追踪器的事,余亦勤投桃报李,将关老的观点也分享给了他。
段君秀听完后感慨道:“这老先生是有点能说,这说的我都有点怀疑了,人世间到底有没有鬼。”
“鬼肯定是有的,”余亦勤现身说法,“不然我取回身体之前的那种状态是什么?”
还有整个幽都的人民。
段君秀胡扯:“不是说了么,你们都是那个伪装成鬼的归氏后人。”
余亦勤懒得理他,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又不是马甲,还能穿上了就是矜孤族人,脱了就是归氏后人,但要弄清楚鬼族和归氏有没有关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找何拾。
——
何拾还是老样子,陆辰忙得夜不沾床,他却在悠哉悠哉地在喝茶浇花。
“鬼是怎么来的?”
面对余亦勤这个问题,何拾有点匪夷所思:“第一个人死了之后灵魂出窍,鬼就出现了呗。不是,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了,你要是要搞鬼学研究吗?”
余亦勤完全不想,他只是想救杜含章和淳愚,然后何拾的答案不足以解答他的疑惑。
第一个死的人是谁,死在了哪里,他和第二个鬼是怎么认识的,鬼族的群体是怎么发展壮大的,鬼长命和衰亡的原理是什么,他们又是怎么发现自己和人族之间存在轮回关系的?
何拾在鬼族算是高知分子了,但在这些偏门而遥远的考古内容面前,他也被余亦勤问倒了。
“第一个死人叫什么,”何拾好笑地说,“这谁能知道?我问你,你知道第一个人类叫什么吗?你不知道,因为他可能都没有名字。那么早的东西,只要考古学家没发布科研成果,我就不可能知道,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但你最后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有点让我怀疑鬼生,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
何拾太阳穴一跳,突兀地卡住了,他发现当他开始思索轮回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面突然就空了,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力量在阻止他,不要想——
这是什么原因?为什么不让他想?
这困惑一生,何拾脑中就“嗡”了一下,他颤了下眼睛,等到意识里那声嗡鸣响彻,他突然就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余亦勤看他愣在当场,目光发直,还有点震惊的意味,就叫了他一声。
何拾被声音勾回神,又愣了几秒,才在一种似乎是本能驱动的情绪里说:“本来就没什么原因啊,我们在人族肉身死亡的瞬间出生,带着死者生前的记忆,这种联系是天生的,轮回只是对这种继承现象的一种大家都认可的称呼而已。”
余亦勤不是要抬杠,只是何拾的回答确实不如关要泉的言之有物,他问何拾那百余种鬼称呼的巧合,何拾答不上来,余亦勤又问他听没听说过归氏这个部落。
何拾明明没听过,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惊了一下,仿佛是对这个字眼有条件反射。
他惊完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很快抛弃了这种怪异感,正色道:“没有,不过我之前也没关注过这个,这个部落怎么了吗?”
对着何拾说你们鬼族可能全部都是伪装者肯定很冒犯,但余亦勤还是直接说了。
何拾也确实被这个脑洞给震撼到了,他觉得很荒谬,但又忘不了刚过去的那阵惊悸。
他不知道别的鬼族是不是这样,反正他自己是偶尔会觉得,有种宿命似的东西笼罩着他,让他在这个阶段做这些事,当一个这样的鬼,在另一个阶段又变成那样。他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每次这种印象浮现,他的情绪都会很低落。
现在似曾相识的低落又被余亦勤给勾了起来,何拾藏住了心思说:“没有,不过我以前也没搜过这个,我回头下去给你搜一下,有结果的话给你打电话。”
余亦勤郑重地向他道了歉,谢过之后回了防异办。
这边的一切还没什么进展,不过陆辰出去了,去省部提新研发的魔气追踪器的试用设备了。
迟雁下午又审了一遍无峥,无峥憔悴了很多,面对问话时常心不在焉,头也似乎还疼的厉害。
下午古春晓来了电话,本意是想闲聊,结果一听说杜含章不见了,也顾不上吃醋了,扑棱扑棱地就过来了,然后隔着防护玻璃,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安慰余亦勤,杜含章命大,不会有事的云云。
余亦勤听进去了,但是心里消停不下来,他让古春晓去山里避避风头,古春晓却不肯去,犟成骡子。
“我不去,你不是说淳愚在那鼎里吗?我要在这里!我要等他出来,相信一下亲人我吧,遇到危险我第一个闪人,不会拖你后腿的。”
余亦勤的目光越过她,看着她身后那位小弟说:“她在这里等她爸,你呢?”
陆陶完全是被古春晓泄的密给勾来的,他自觉自己都是鬼了,勇气便突飞猛进,十分无所畏惧:“我等我老板。”
但是他的勇气不能保护他,余亦勤叫来迟雁,将他们一边一个,押回办公室去了。
等人走后,他就在静谧下来的地下室里对着那口鼎思索,要不要赌一把,再将这鼎和无峥放在一起试试。
晚饭之前,陆辰带着东西回来了,他同办里所有的队伍都开了个会,会上将仪器分发下去,进入各个片区开始寻找潜藏的魔气。
余亦勤等在会议室外面,散会的人们往外一走,他就逆行着进去,将自己的想法和陆辰说了一下。
陆辰心里是赞成的,但他做不了主,两人去找沙安,沙安沉默了半晌,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然后进来说:“我问省部借了两个防御系的人,等他们到了,你们再开始吧。”
然后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临,7点半的时候,有人敲响了监。听室的门,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