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饲养指南 番外篇——by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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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前方的巨大金属笼前,一小队“刑天”的狗子正在严密看守。
“句芒”的人钻进去正在给里头一匹强壮的青灰色牡马检查身体,随后将他四肢套上特制的锁,关上笼门。
至此,“狰”的任务结束,目标“未”擒获,目标“午”仍然在逃。
但此时付云对这些收尾工作一概不知,他正远在B市的手术室前。
付云呆呆坐着,望着上方鲜红的“手术室”三个字。
他样子十分狼狈,腹部在追击午时被破碎船片划开,一道狰狞伤口仍冒着鲜血。
虽然到医院时被医护人员强行架去做了简单处理,但拗不过这头倔驴一定要守在手术室前。
肋部隐隐作痛,估计也有伤,但付云一点也没意识到。
事实上他现在脑袋里一片茫然,除了知道那里在痛,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满地鲜血犹在眼前。
付沉运气可以说是极好。
午的地下基地里有五头雪豹,其中四头因为是一家子血型相同,又正好同他血型相匹配,当场就被“句芒”拉来给他献血。
安置区共有三头雪豹,其中两头同他血型相配。
现在这六头雪豹都被“句芒”紧急征调到一起,抽了两次血,还是没把付沉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伤口似有特殊材料阻挡无法愈合,凝血也凝不住,医师无奈只好先将伤口缝合上,减缓失血速度。
同样状况的还有杜宾,杜宾情况稍微好一点,特控区的狗子多,要找出能给他供血的战友不难。
但雪豹只有六头,付沉的情况再不好转,神仙也无力回天。
可这只豹子的毅力似乎极强,完全凭潜意识在挣扎,心跳减慢至差点停跳三次,又突一下转回来,付云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他这辈子就签过一次,一次就使他成了孤鸟,尝尽苦辛。付沉六个小时内来了三次,简直是在逗他玩。
付云第三次拿到那册病危通知书时笑了一声,笑容比鬼还恐怖,一张脸活活苦成了“悲喜神”。
“猫咪别闹了,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拿笔的手颤抖着,第三次仍是没有办法轻易下笔。
病危书厚厚一册,上面是各种死法:大出血、心力衰竭、伤口感染……
根本没办法签,或者说没勇气签。
付云自十八岁起风里来雨里去,几次差点丢掉性命,还没有现在这么恐惧过。
就像是,生命里最后一点星烛忽闪忽灭,棉丝在火光上跳舞。
他忽然想到,或许为了让付沉重获自由而将他强拉进“狰”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只想让付沉能回去,没想过他可能会丢掉性命。
太不负责了,等他好起来后,你必须放手让他离开。
等他好起来……
付云呼吸越来越急,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摔到地上。
正好回来的老杜惊喝一声,赶紧叫来医生。
上方,手术室的红灯仍旧闪烁着。
付云清楚记得他和雪豹A03被困在大雪山上的最后一个星期,已经生出些惺惺相惜的默契。
他收起了匕首,A03也没再天天寻思着要把他吃掉。
苍虬岩壁下,一个人影守着堆火正在吃早饭,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A03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付云眯起眼睛看向他,发觉他恢复速度挺快,明明刚掉下裂谷时,A03的腿还伤得不能走路。
裂谷是地震引起的,自从超大彗星的碎片撞击在海里,海啸和地震就接连不断。
他当时正刚从雪山上准备返回,雪崩突发,一队人被冲得七零八落,他则被雪包裹着滚下这条大裂谷。
下来后才发现雪豹A03也掉下来了,身边还有头被咬了脖颈的羚羊,看起来事发时它正在捕猎。
付云对A03还挺有好感的,这头雪豹不惧人,好几次他们的军车巡逻路过雪山下碰到它,它都停下来好奇地张望。
同在基站的科研学者们也偏爱这头奇怪的雪豹,说他今年刚成年,没有急着去找雌雪豹,反而还同找来的雌雪豹打了一架,忒没绅士风度。
关键还打不过人家。
A03于是败走,退到离人类更近的山上活动。不过至少它保住了自己的贞操,没让雌雪豹得逞。
基站里吃大锅饭时,科研学者将这则逸闻分享给了特卫小队,号召大家向A03学习,英勇顽强,不改初心。
付云于是认识了这头有些奇怪的雪豹。
之所以能认出A03,是因为它左耳多上缺掉的那一块,听说是让偷猎的走了一枪,伤疤形状好似半个月亮。
他当时大概没能想到,自己日后撸雪豹时,总喜欢摸那块小伤疤。
大概是因为这块伤疤是让他找回A03的标志,日后的付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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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雪豹】唇亡齿寒
A03走回来后便噗一声趴在篝火旁,将爪子懒懒伸出来闭目养神。
“又没找到猎物吗?”
A03抖抖耳朵,没有理会他。
这个人类半个月来总是和他搭话,A03已经习惯了。
雪豹没反应,付云也不在意,他就是想找个能对着说会儿话的对象。在绝望的环境里一直保持沉默,人会越来越消极。
大裂谷还在愈合,而他们的旅程似乎遥遥无期。这一路上都靠着寻找被雪崩冲下裂谷的动物存活,大雪如一台天然的冰箱,将许多动物埋藏在了里面,但要翻找也很困难。
A03和付云就是这样达成了奇怪的协议。A03负责嗅出动物的位置,付云去挖。
雪豹的前爪受伤严重,估计是滑下来时被冰刺划到,一道伤痕自脚腕延伸到踝骨。
这道狰狞伤疤日后变成了一条淡淡痕迹,爬在付沉的小臂上。
付云曾经有意无意地问过他伤疤的来历,付沉想了想笑着道:“不记得了,大概是从前受的伤吧,在野外很容易有点小伤。”
A03的伤正在好转,并且它也意识到了裂谷正在愈合的问题,跟着付云的步子加快了脚步,现在他们每天能走十五公里。
可还是不够,半个月前他们掉落下来时,裂谷有近百米宽,但现下愈合得不足二十米。
板块每天都在发生运动,世界上各地区地震频发,彗星碎片给人类带来的影响超乎想象。
最后三天的时候,付云在雪堆里发现了自己的一位战友,他已死去多时,半个身子被裂谷吞没,场景十分悲怆。
付云静静看了一会儿,对A03轻声道:“这个不能吃。”
随后也不管它如何,过去刨开崖壁上的冻土,一点点掩埋战友尸身。
A03静静坐着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转身,两条后腿刷刷,帮他埋尸。
付云被A03的动作逗得心情稍微好转一些,一人一豹干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将尸体掩埋。
晚上他们躲在崖壁上一处凹陷的洞里,A03紧贴着付云躺下。
付云的外套破开一些,露出里头裹着的棉,A03大概把他当成了温暖的同类。
这个夜晚付云没能找到燃火的植物,暴风雪下只能靠互相的体温。
好在他们下午时找到了一头羚羊,A03大快朵颐,付云则趁着它开动前,从它嘴下抢了一条羊腿。
他没管A03护食的低吼,反正A03也只是吓一吓他。
付云跟着A03一起茹毛饮血,天黑之后他们蜷缩在山壁里时,肚子里已经塞满了羚羊肉。
饱饱的肚子很容易让人有安全感,让人觉得暴风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挺过今晚,明天就能走到出口了。
深夜暴风雪呼啸得最厉害的时候,A03团成了球,将付云裹进脆弱的腹部。
付云不似A03这个夜行动物,睡得迷迷糊糊时他下意识寻找向温暖的地方,将脸埋进了雪豹温暖的脖颈。
雪豹A03一夜未动,将后背堵在洞口,维持着毛球姿势。
第二天一丝阳光照到脸上,付云眼皮微动醒了过来。
“早上好啊小猫。”付云悠悠起身,这是他自事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醒来他才发现A03的背后覆满冰霜,硕大的躯体堵住洞口,他睡在里面安然无恙。付云一下就愣的不知说什么好。
A03浅色的双瞳清澈无比,有着兽类的单纯和信任,付云透过它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又看到倒影之下雪豹淡淡青色的虹膜,泛着一丝蓝。
就好似它背上那些积淀的冰霜,也如这座雪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冰湖。静谧、安详、与世无争。
霜色沉沉。
三天后,付云和A03终于抵达了他们行程的终点——一处塌方。
沿着陡峭的塌方可以上至地面,离开正在关闭的裂谷。
但塌方十分崎岖,需要攀爬的地方极多,A03健康时费些时力便可以爬上去,受伤的A03却不行。
A03试了几次,在塌方底下来回转悠,付云看了一会又返回到谷底,对A03蹲了下来。
A03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付云没法和它解释,只得轻轻靠近,随后抓住了雪豹未受伤的前爪。
A03露出了利齿,喉间滚出一串可怖的咆哮。雪豹即便受了伤,对人的威胁仍是不低,付沉咽了咽口水,手上用些力将前爪搭在自己肩上。
意识到A03没有激烈抵抗,付云又小心将它受伤的前爪也搭上自己的肩,随后托住雪豹毛茸茸的大腿,深吸口气一背。
付云觉得自己背了个一百八的胖子,他深深怀疑A03这些天大发慈悲让他吃这么饱,是不是就为了最后关头有个坐骑。
A03太有智慧了。
付云爬了很久,在海拔上运动本就是一项挑战,何况他还负重运动。
好在A03十分配合,付云中途多次将它放下休息,A03都很自觉地蹲在旁边,等他好了又自觉爬上他的背。
不得不说A03十分聪明,并且善于借坡下驴。
最后一段坡已然变缓,A03从付云背上滑下来,自己走完了这段旅程。
爬到悬崖边缘时付云差点缺氧喘不上气,跌坐在地上大张着嘴。
A03走过来,对着付云伸出它受伤的爪子,嘴里呜了一声。
付云不知怎么就懂了A03的意思,他将伤口上包扎的布弄开。
布是他从自己外套上撕的,当时用来给A03的伤口止血,中途换了几次,因此他衣服上的破口越来越大。
现在伤口快好了,布上只余一些湿润的痕迹。
“再过个三两天就全好了,下次捕猎小心一点。”付云低低说道。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A03呜了一声,算是应答。
一人一豹坐着对视了一会儿,随后A03走过来,脑袋蹭过他的下巴,付云被它的尾巴扫到了眼睛,有些扎眼。
透过一只眼睛模糊的视线,他看到雪豹在素白无痕的雪地上头也不回走了,脚步缓慢蹒跚,花白的背影在雪地上不算明显,却有一丝孤独和寂寞。
还有点酷。
视线越来越模糊,付云感到身上多处越来越疼痛,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那个孤单的背影上。
“……付沉,别走!”
纯白扎眼的雪域消失,付云费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老杜坐在一旁发着呆。
“……付沉怎么样了?”付云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声音沙哑仿佛吞了炭。
老杜赶紧扶住他:“你小心点,你断了两根肋骨!”又给他递上一杯热水,“手术结束了。”
付云捧着水杯的手一愣,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老杜看了他一眼道:“伤口还是无法愈合,只能先给缝得紧密一些,待后期看情况再作打算。”
“肋骨也断了好几根,现在因为刚刚经历了大出血,无法自行接上。”
“好消息是他挺过来了,现在在ICU里躺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付云话都顾不上说,掀开被子就要走,老杜赶紧去扶他:“哎哎我说阿云,你好歹也算个病号,慢点慢点!”
“我自己能行。”付云吃力道,“杜宾怎么样了?”
一听到杜宾,老杜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
“和小猫一样,这些小娃娃打起来就没个怕的,医生给缝针的时候一声不吭,我看着都觉得疼。”
老杜最终还是不由分说把付云架到轮椅上,付云被老大哥严厉的目光震慑到,只得乖乖坐回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