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剑修番外篇——by唐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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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然呛的脸都憋红了。
刚巧长孙无忌回神,在马背上坐直身子,一见灵然凸目张嘴,舌头里还有一条黑蛇,表情极其狰狞。他这一惊,登时又险些坠马。
“……国师大人好神通!某领教了,不胜佩服!那个,国师啊,某突然想起与魏大人还有一事要谈,就先不陪国师叙话了哈!”
长孙无忌说着,拍马落荒而逃,一溜烟往队伍后头找魏征去了。
灵然扭头,眼睁睁地目送面容秀美谋略滔天的长孙无忌离他而去。风一吹,长孙无忌后背上的衣衫都紧紧贴在脊梁骨上,大片肉眼可见的洇湿的汗迹。
“呜呜呜!”
灵然哭丧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马背上耷拉着两条腿,时不时拍打一下马腹。
直到天黑,长孙无忌都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就连中午用膳时都刻意躲着灵然,目光从不与他对视。
*
当天傍晚,继长孙无忌后,昔日李世民尚未发迹时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首杜如晦也来冒了个泡。
灵然对传说中的“房谋杜断”很感兴趣,确切说,是对这个姓杜的脑子很感兴趣。但是脑子长在头顶,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杜如晦。
“国师青春尚好,今后有何打算?”杜如晦眯着眼笑问道。
“有何打算?”灵然视线仍落在杜如晦额头上方,龇牙咧嘴地从指尖拽下黑蛇,笑道:“没什么打算。不知杜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国师今后可有想过还俗?”
“咦?难道杜大人家中有女儿?”
杜如晦噎了一下。
“想婚配给小僧?”
杜如晦瞬间脸黑了。还不及说话,就见灵然突然哎呀一声大叫,一条筷子粗细的黑蛇从他指缝间溜出来,冲杜如晦张牙舞爪地嘶嘶连声。
杜如晦:……
再然后,就连运筹帷幄的杜大人都溜了。
灵然没空去追,只得一个劲儿地安慰发狂的大郎同志。
“大郎,我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可你看上了他家女儿!”
“哪有!我真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拍马走远的杜如晦恰好回头,就见灵然口中嘶嘶声不断,正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
再然后,就再没人过来与灵然搭话了。
*
再然后……
灵然只得绷着张脸,装起了高冷。但凡路上遇见别人偶然与他说一句什么,他都是点点头,微微一笑,眼儿弯弯,笑如二月春风,却到底不敢多说话了。
大概是看出他不太愿意兜搭,渐渐地,他身边,百里之内无人烟。
虽是行走在千军万马中,灵然却觉得自己如同独自行走在荒漠,一股浓浓的“生人勿近”气息从内而外散发而出。
直行到山脚下,李世民招他入大账时,灵然才从那喘不过气的孤独感中挣脱出来。
“国师今日恐劳累了些!”
李世民正坐在桌案旁,见他进来,丢开笔,带笑说道:“还需再有七八日,便到泰山了。到时还得劳烦国师,替我大唐祈祝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要得!要得!”
灵然苦笑,随即龇牙道:“但是这天上一日,地下三年,就算小和尚我的祝祷叫上头听见了,也得三年后才开始,那可如何是好?”
“朕,可等不得三年!”
李世民一口截断,随即道:“这个嘛,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罢,大笑站起身,右手大力拍在灵然肩头。
九五至尊的龙爪拍在肩上,震的灵然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抖了两下。黑蛇昂然抬起头,像是极为不忿,但是到底忍耐了一下,没当场嘶出声。
“这是朕交付你的第一件差事,你可得仔细些!”
“倘若出了岔子呢?”
“出了岔子?”李世民冷笑一声,眼角乜着灵然,淡声道:“朕不介意告诉你我大唐律法有多少种死法!”
灵然:……
“不是,圣主啊!这事儿它当真不好办!”
“抗旨也有很多种死法!”
灵然:……
黑蛇:嘶……(消音中)
灵然忙不迭将左手藏入袖中,大拇指摁死黑蛇拼命往上抬的小脑袋,点头哈腰地应了声“是”。
“国师还有何疑问?”
“么有啦!一点儿问题都么有!”
李世民微微一笑。
*
从大帐内一出来,扑面一阵黄沙吹的灵然迷了眼。他苦哈哈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眼圈都有些微红。
大拇指刚松,黑蛇就嘶了一声,语调极昂扬。
灵然:……
懒得搭理他。
黑蛇继续嘶嘶。
灵然继续走路,边走边揉眼睛。低垂着头,眼角挂着一滴生理性盐水。
黑蛇许久不见灵然回应,终于诧异地昂起头,四面转动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发现了灵然的红眼圈,愣了愣,一股怒气还没发泄完,就先服软了。
黑蛇怂怂地嘶了一声,磨磨唧唧地道:“宝贝儿,你不须与他们这样认真兜搭,反正我们快走了!”
“这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灵然没好气地回他。“哪怕是在皇宫里做个和尚,小和尚我也得兢兢业业啊!”
灵然说话负气,加上那微红的眼圈,嘟起的菱角嘴,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蛇越发怂,窝囊了半天,最后小小声嘶道:“不就是祈雨吗?下一场雨,何等容易的事!”
“呸!容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灵然愤愤地啐了他一口,然后忽然想起什么,盯着黑蛇道,“对呀,你可以帮忙啊!”
这家伙真身可是条龙!云从龙,风从虎。这云来了,可不就是有雨?
灵然欣喜若狂地抬起左手,盯着黑蛇上瞧下瞧,越瞧越欢喜,忍不住手指一阵猛摇。“大郎同志,你这次可得给点力!我就全靠你了!”
灵然一亢奋,脊梁骨都拔直了三分,菱角唇朝两边轻扬,黑白分明的鹿眼里bling bling放光。
黑蛇瞅他来讨好自己,反倒懒洋洋了,又重新弹回灵然指尖,眯着芝麻粒大的一对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种小事儿,最是吃力不讨好,又耗费灵力。宝贝儿,我们很快要离开了,无需积攒这些名利。到离开时,别灵力不够,出了岔子。划不来!”
灵然见黑蛇又改了口,愤愤地踢飞脚边一粒石子。
“你做不做?”
“划不来!”
“就一个字,做还是不做?”
“宝贝儿,这不是吾吝啬,须怪那人皇多事……”
“做不做?”
“……不做。”
“好!你好!”灵然呲牙冷笑,气的胸脯都一抖一抖的,白衣剧烈波动。随后猛然拽下死命缠住他无名指的黑蛇,狠狠掼在地上。
之后三天,无论黑蛇怎样又哄又服软,灵然都再没与他说过一句话,整天绷着个脸,唇角嘟的高高的,足以挂一串油瓶儿。
*
新任国师到底是什么脾气?
大唐的文武百官们摸不清,倒觉得这人傲的很。见灵然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越发不敢靠近。
虽然模样俏,但架不住那白衣不染尘啊!整天嘟着个嘴,瞧着像是对谁都不欢喜。
这次,不仅文官们不来灵然面前晃荡,就连素来粗神经的武官们都跑的远远的。
直行到泰山脚下,灵然这一路一个朋友都没收获,倒是在朝内获得了一个神鬼莫测的名声。当然,这是很多年后,灵然在魏征家吃酒时无意中才得知的。
第82章 孤僧灵然(志怪)48
八月初一,天高秋爽。
灵然掀开大帐走出来,劲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有那么一会儿,他凝视着天空飘渺的白云,没有说话。
又想起那灭天界,人人都道他师门是天下第一凶残。师门所在处白云缭绕,那么于此界的人而言,逍遥山是在云中之上,还是那云中之山呢?
他这么想着,不由得呲牙一笑。黑蛇像是一瞬间明了他心中想法,嘶嘶出声。“宝贝儿,吾那日所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
“我没当真!”
灵然笑了笑,随即埋头往前一个人兀自走了。他没有回自己分到的帐篷,也没去文武百官所聚集的山凹。他沿着这荒草,一路往泰山后头走。
黑蛇再与他说话,他也不答了。
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变化。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即将封为国师的灵然究竟走到了何处,见到了什么,又思考了些什么。
他将黑蛇丢在草丛深处,黑蛇爬起来要追,他回头,手一指,笑容极淡。
“大郎,你我之间,须有距离。”
“距离是什么?”
“若你今日再追来,你我之间,就连朋友都没的做。”
黑蛇愣了愣,蜿蜒游走于草丛,眼睁睁见那一袭熟悉的白衣渐行渐远,最终隐没于青烟雾霭深处。
*
又隔了三天,李世民到底在封岳大典后下诏,将灵然正式加冕为国师。
那日,灵然一身黑底绣着白鹤的大氅,头上带着高高的紫金冠。他站在那里,望了眼自家手中托着的李世民刚赏的紫铜钵,只觉得不伦不类。
“不该是披袈裟吗?”
他垂下眼皮,问一旁俯身趴跪在他脚边替他抚平褶皱的内侍。
“回国师大人,”那内侍小心抚平掌心内最后一道褶子,声音里带了点笑音。“这是大唐第一次封国师,想必这行头,是圣主的意思。”
哈,估计原来是想封道士的!可惜阴差阳错,叫他一个外来的和尚给夺了。
灵然心里淡淡的自嘲了一声。手指一弹,紫铜钵发出嗡的一声震响,余音袅袅,直传出帐外。
太子李承干揭开帘子进来。今日李承干一身胡服,越发显得蜂腰猿背,眉眼俊秀的不像话。
“都出去!孤与国师有话要说!”
“是!”
七八个内侍领着十几个宫娥躬身退出去。空荡荡的大帐内,风从掀开的帘子外搅进来,荡的灵然心下一阵警惕。
“太子有何话要对贫僧说?”
灵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下意识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托着紫铜钵,一脚后撤,拉开了战斗的姿势。
李承干眼角扫见,勾唇冷笑一声。“怎么,国师大人也知道心虚?”
今日李承干不醉酒了。
不醉酒的李承干,瞧着倒有几分像李世民,说话笑不嗤嗤的,总像是有着一种未尽的深意。
灵然呲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糯米牙,眼角微弯。“太子爷,您有事直说!小和尚我是个笨人,这人笨吧,心眼儿就是实的,不通窍!”
李承干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大氅领口,面目狰狞地道:“孤要你记着!你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拿崔彧的命换来的!”
“哟!那可不是崔彧……”
灵然还没辩解完,就见李承干突朝他脸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大口浓痰,就这样眼睁睁朝他飞射而来。
“我.操.你祖宗!”
灵然下盘一个扫堂腿,整个人端着飞快往后退开。这一退,直接退到了帐篷外。砰一声,硬生生穿过帐篷的油毡布,落在青草盈盈的泰山脚下。
“什么人?!”
两个巡视的羽林军立刻冲过来,手按在刀柄。
“没事,没事儿!”
灵然理了理大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那个,本国师试试新衣,看是否适合走动。哈哈!”
他干笑两声,随后在羽林军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开。
走到没人的地方,灵然停下脚步,摸了一把自个儿的脸,皱眉对黑蛇道:“大郎,这位太子爷……”
“嘶嘶!待吾去灭了他!”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
灵然挥挥手,漫不经心地托着紫铜钵,重新往十几丈外的大帐走去。
在他身后,草丛内一块暗蓝色锦缎拱了拱,随后抬起来,却是一个穿着暗蓝团花纹上衣的垂髫小儿。眉眼与李承干有三四分相似,正是李世民嫡三子晋王李治。
李治手中抓着刚从草地中捡起的纸鸢,望了眼灵然的背影,随后垂下眼皮,慢慢地攥紧。
几息后,手中纸鸢碎成数片,飞在半空中,破布一般,裂了。
“王爷!小王爷!”
晋王府内侍提着袍角自后头追来,跑的气喘吁吁。
李治一回头,垂眸淡淡地道:“无事。纸鸢丢了,回去吧!”
*
正午,灵然在泰山登顶,正式受封为国师。
眼前是群山环绕下的雾,文武百官站在阶前遥遥地向他贺喜,众人的脸隐在云雾深处,如梦幻泡影。
李世民坐在金椅中不言不语,眼神微带着点笑。可是灵然笑不出来。他绷着一张脸,亲身处于其间,见证这辉煌的大唐盛世如同山脉后的烈日朝阳,正自地平面冉冉升起。这势不可挡,这官不可辞。
这命运,如同一粒被人掷在地面的瓢,触着即转。
灵然心里只觉得荒谬至极。
仅为了一场雨,就封他做了个国师,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他垂下眼眸,淡淡地、冷冷地笑了一声。
*
从泰山回来的路上,李世民问他:“国师可掐算好了,何日降雨?”
“算好了,一月内必定有雨。”灵然淡淡地道。“淮冀那一带久旱,雨落下来,雨量有多少,够不够用,就要看天意了。”
“一月太久!”
李世民高坐在马上,回头对灵然道:“可否再快些?”
“圣主想多久?”
“三日。当然,越快越好。”
灵然垂下眼皮,静静地道:“那便七日吧!”
“好!就七日!不可再多!”
李世民颌首,遥遥地在众人簇拥下走了。
当天晚上,在灵然的帐篷内,黑蛇从他指尖溜下来。“七日内当真能降雨?”
“当然真的!”
灵然低头整理床榻,看都没看黑蛇一眼。
黑蛇只得乖乖地沿着灵然指间蜿蜒游上去,爬到灵然肩上,抬起头,芝麻粒大小的眼睛与灵然对视。“宝贝儿,你可想好了?三日可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