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在另一个肥皂泡——by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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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封锁示威区进行镇压时,是不是临时换了部队?你——是不是拒绝了执行镇压?”
问完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问这,”沈梁的表情毫无波动,但骤然变得沙哑的嗓子却出卖了他,“是什么意思?”
“总得知道你还有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那青年耸肩,又被另一侧的男人皱眉打的眼色劝闭了嘴。
听到青年这句“解释”,沈梁失笑,笑中带着苦意,“你们不会是想劝我叛军吧?”他沈梁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屠梓摇头,“我们是想知道,你是否还愿意面对真相、是否还懂得对压迫说不。”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从青年和男人中间走了出来,进入到沈梁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面对少年的平静和信任,沈梁竟反而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屠梓对此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抬起文件,递到了沈梁胸前。
第129章
沈梁没有马上接下。
“这是什么?”他略带戒备地问。
“这是更生党建造思维控制塔的证据。”屠梓言简意赅。
“思维控制……”沈梁失笑,“这你也觉得我会信?”
屠梓早预料到沈梁会是这个反应,不慌不忙地道,“里面有部分的设计图,我们可以详细解释——”
“屠梓!”
屠梓话才说了个开头,却被突然打断了——一只手猛地将他拉后——那是浪涯的手。眼前的沈梁亦随即后退,鼻尖突地冒出一滩血,伤口处还带着被子弹擦过的灼烧感。
屠梓一个激灵,方才因为和沈梁近距离接触而全部集中在眼前人的感知瞬间解放开来,顷刻就找到了危险源。
“蓝鸟!”一直戒备着周围的辛逸林比他更早喊出来。
言墨当下就疾扑上前,要将蓝鸟制服。蓝鸟自然也防备着,几下精神攻击拖慢了言墨的速度,回头再补的一枪却被补位赶上的黄晨掰着手腕射上了天。
“你疯了吗?”黄晨卸掉蓝鸟手中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反扭着他的手臂很顺利地把几把小刀也搜了出来扔下,但同时也把人护到了自己身后。
要非屠梓和浪涯还在面前拦着,沈梁已想把地上的武器捡起来使用。
——呵,军人放假都不能把武器带出去,这些流氓倒是不缺武装。
“你疯了?”辛逸林从后赶至,也是一个反应。
“你们才是疯了!”蓝鸟狠狠地瞪着众人,“竟然把情报交给更生党的军队?!”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辛逸林倒抽一口气,“只要是军人就该不想不问一枪杀掉么?”
“哼——”
“辛逸林!别吵了,”刚从地上爬起来,言墨就拉住理论者的肩膀,“还有人在赶来!”
辛逸林一凛,“哪一边的?”
刚问出口他就觉得多余,看蓝鸟这表情就知道是哪一边的!
浪涯当机立断,从屠梓手上拿走资料,以沈梁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塞进他怀里,“这资料要不要信、该怎么处理,你自己心中有数,我们也省得说服你。如果你要找我们,我们每天都会看《航程日报》。走!”
沈梁抱着那烫手的资料,也没多拉扯,待几个激进派跑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他半块衣角了。
“……”来人全都是归来帮的旧人,半个那些外来的激进分子也没有,所以见到几人,几个眼神来回互相打了招呼,都带着半分尴尬。
“……人呢?”领队的哨兵问蓝鸟。
“跑了。”松动一下刚被黄晨放开的肩膀,蓝鸟出乎意料地没再嚷嚷。
“那……”
“先散吧。”蓝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毕竟是军营附近,我们聚着不安全。”
气势汹汹地赶来,就这么散,大家都感觉不太自然,“那……”那领头的张了张口,犹豫着暗指屠梓等人。
“我会处理。”蓝鸟斩钉截铁。
这些人也不是真的想跟辛逸林之流对上什么的,互相拉扯了几下,拖拉着走了。
蓝鸟自己却留下来,阴恻恻地,一动不动。
“蓝鸟,”辛逸林却没打算让他沉默太久,“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当然是靠监视了,还用问吗?”蓝鸟倒完全没有回避这问题的意思。
辛逸林被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了,“你监视我们?凭什么?”
“凭你们食古不化要把大家往死路里逼!”蓝鸟也爆发了。
论想说的话,蓝鸟比之另外五人只多不少,“你们到底对占据那无畏的道德高地有什么执念?甚至不惜和敌人联手?啊?之前死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你们死活说什么‘和平’、‘不主动攻击’、‘要谈判’,哈,人家有跟你谈判吗?还不是把你骗进陷阱里面一窝踹死!”
“结果你们不但不反省,发现了思维控制塔这么重要的事甚至还不告诉大家,宁愿把证据都交给敌人。”蓝鸟深呼吸几口气,忌讳着数十米外的节日游人,又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杂物房里早安装了监控,我也不能想象到你们愚昧至此!”
“……杂物房里有监控?”蓝鸟如何得知消息的谜底解开,辛逸林知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呵,连杂物房都要安装监控,你们激进派本身怕也齐心不到哪里去。”
“……你别扯开话题,”蓝鸟反驳,“这不是重点。是,我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但总比你们用尽办法扯后腿的好。”
辛逸林冷笑,“哦,不愿胡乱杀伤无辜就是扯后腿。”
“给敌人送人头就是扯后腿。”蓝鸟订正,“而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就这么简单。”
他的眼神如此坚定,一时间众人也无言以对。
多么荒谬的时势,如此血腥的论调竟能听起来是对的。
见众人不说话,蓝鸟也感觉无话可说。此时,沉吟良久,屠梓终于开口。
“……蓝鸟,”屠梓叫住要转身离开的蓝鸟,“我们不是要扯后腿,我们只是想保住最基本的底线。”
“底线?”蓝鸟笑了,“更生党那边又何来底线?”
“那更生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你不是看见了吗?”
蓝鸟没有回答。
屠梓续道,“现在哨兵向导的境况和我们抗议之前并没有多大分别,但出来反对更生党的人却比我们当初抗议时多了许多。是因为同情我们的人多了吗?是因为更生党示弱了吗?我想不是。”
“……你想说什么?”蓝鸟终于回过身来看屠梓。
“我一个人当过逃兵,在你离开归来帮之后。”屠梓撇撇嘴,这话说起来他羞愧,“那时候我觉得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真正在乎我们少数人群的人权、愿意为之发声的人,社会上根本也只是少数——事实上,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太多。”
“屠梓……”浪涯愕然。
屠梓对浪涯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回首继续面向蓝鸟,“但当我决定即便如此仍要垂死挣扎的时候、当我走出来,我却又发现,情况和我以为的不一样——反对更生党的人多了许多。”
“但那是因为同情哨向吗?是因为当初镇压的惨况吗?我抚心自问,我觉得不是。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更生党在近来倒行逆施、乱施暴政,导致受害的人愈来愈多,他们伤害的,变成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就像你现在的同伴一样,他们最初不一定同情哨向、甚至还没有亲眼看过当初镇压的真相,但他们都对更生党有深仇大恨,因为他们自己本人,就是受害者。”
蓝鸟不置可否,“这跟你们的固执有什么关系?更生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屠梓摇头,“更生党管治了好几十年了,原来情况有那么坏吗?”
蓝鸟语塞。
“没有吧?”屠梓说,“那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之间一切急转直下?是因为我们示威捅破了一个仅关于哨向的黑幕吗?是,但也不是。真正把更生党往斜坡下推的,不是我们的示威,而是更生党处理我们示威的方式。”
“为了堵住我们的嘴、彻底击沉我们的力量,更生党放弃了作为一个政权应有的底线。舆论,不要了;民意,视若无睹;国际风评,那算个屁……只要能达到目的,面子里子真相良知统统抛弃。不愿意盲从上意的团队,换掉;能闭眼当一把刀的,不论是什么混账,都要表扬起用。在佟权决定不顾一切翻脸彻底镇压示威者的那一夜,他打破了最后的底线,在社会、在部队之中从新树立了一种价值观——只要给上头完成任务,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而在这种价值观下,上场的,又能是些什么人。”屠梓苦笑,“顶着遵从上意的名头欺男霸女、中饱私囊、激起民愤,把更生党推进更严峻的局面。而这一切,皆由更生党,或者说佟权舍弃掉最后的底线开始。”
“当然佟权不蠢,他之所以放弃那一条底线,是因为得到了思维控制塔这张底牌,但我们呢?蓝鸟,”屠梓问,“作为抗争者,我们的底线应该在哪里,你还看得见吗?你还守得住吗?世界上万事万物,一旦没了底线,必将分崩离析,你可曾想过,在跨过了那条线之后,纵使一时达到了目的,再往后我们该怎么办?”
蓝鸟看着屠梓。
“……赢都还没有赢,”他说,“讲这些有什么用。”
第130章
“……可以掌握的运输路线就这几条……炸弹放在这里、这里……几个关要处……带着汽油弹去……这么……如何……”
“……鸟……蓝鸟……蓝鸟。”
激进派的基地里,几个高层围着桌面上的地图安排行动细节。大部分的资料都是蓝鸟率先查回,在此刻的会议上,他却明显心绪不宁,甚至有些走神。
“蓝鸟,”一个一向不算服气的刘姓高层挑挑嘴角,“想什么?”
这些人说的什么,蓝鸟其实还是有在听,只是……
“就这几点……怕是无法彻底截断更生党的建筑补给线。”甩甩脑袋把一些不该想的抛诸脑后,蓝鸟皱着眉,敲着桌子。
刘氏耸肩,“也没办法,补给线太多太杂、覆盖的范围太长,有些还人烟稀少,很难动手脚。破坏这几条应该也能让更生党出一口血、大大拖慢他们建塔的进度了。”
“行动之后,”蓝鸟沉吟,“更生党一定会大幅提高防御、甚至是搜刮我们的力度,光破坏这几条,要是回过头来无法对其他路线下手……”
“你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了?”刘氏呵一声打断,“更生党何时心慈手软过?他们下重手,我们也能把武力升级。
“你以为我又怕了吗?”蓝鸟眼神锐利,“左右不过是拼命的事,我站出来就早有准备,只是若不能达成目的,一切就怕白亏给更生党。“
“嗤……”
这没几句,两人又要吵起来,但这回其他高层来不及或加入或劝和,争论便被敲门声打断。
“蓝鸟、刘哥……”来人脸色不太好,举止倒不着急,一一打过招呼,才说了情况,“对这次的行动,大家起了点争议……屠星遥他们两个……”
刘氏毫不客气地翻了蓝鸟一个白眼,一马当先跟着来人走了出去。
走到大伙聚集的大厅,果然众人纷纷攘攘的,其中屠星遥和司徒亮颇为显眼地站在中心。
“怎么回事?”刘氏沉声把众人喝停。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屠星遥出面。
“我们觉得,这次的行动有些问题。”她直说,“几个预备放炸弹的地方,都是军民通用的交通枢纽,就按现在这个计划来,会伤到很多平民吧。”
刘氏一听,心里马上就烦躁了起来,这类似的问题已经车轱辘了很多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是顾忌这顾忌那,你们当初就不应该加入我们,去和那些保守派一起坐着干等不好?”
刘氏这么一说,这些天来已经被屠星遥他们说服了个七七八八的那些人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之类,又乱糟糟地各自分辩起来。
“主要是这几个点、还有这几个点里的资源炸了吧,更生党换条路线又是卷土重来……”说到这点,方才还你争我吵的大部分人又纷纷点起了头。
这正是屠星遥和司徒亮最能说服他们的一点,手段百出抗争了好一段日子,至今没有特别大的成果,这些人也不是什么纪律部队,不过拼着一腔血气和怨愤加入抗争队伍,一次接一次的发泄和磋磨走过来,不少人已经开始生了倦意。
情况似乎又回到当初静坐过了一段时日之后的发展般。
蓝鸟其中一件最不甘心的就是那时候没有趁势起义,加上从屠星遥两个加入这边那时候起,他就觉得事有蹊跷,这两人不像是真心支持自己的做法,现在怀疑被印证,他脑袋当场就烧了起来。
“这又不成那又不值当,”仿佛忘记了自己早先还在对刘氏说差不多的话,蓝鸟瞪着屠星遥,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把你的完美计划拿出来看看?”
“我没有计划。”屠星遥也是厉害,这么一句话大大方方就说了。
“没有更好的计划你就来反对?”蓝鸟噎了噎,刘氏当下就插嘴指骂,“这说不过去吧?你这打的什么主意!”
“找不到对的方向就要去做明知是错的事,这更说不过去吧?”屠星遥怎么可能怕他,甚至懒得理他,她只直视着蓝鸟,目光不曾移开,“我没打什么主意,我只是觉得,做事总得有点底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