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魔方——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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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岐恼了,扑上来就想拽人:“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话……”
就在周岐的手快碰到徐迟的胳膊时,徐迟忽然抬起手,手掌竖起竖起,掌心向外,做了个往外推的手势。
周岐于是停住不动,咬着牙:“徐迟……”
“有一点我想不通。”徐迟盯着转机的某一点,神情异常专注,“你说,是谁在墙上留下的记号?谁会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不知道。”周岐的全副心神都在徐迟脚下,根本没细想徐迟的问题,“可能是以前的土著人吧,或者飞蛾。”
“我觉得不是。”徐迟伸手一指,指向转机的中心,“你看那儿。”
“看什么……”周岐的耐心到达巅峰,他瞥了一眼转机中央,余光猛地捕捉到什么,动作顿时一滞。眼珠缓缓转过来,心跳逐步加快,他看清了那个眼熟的金属小零件——那是孙勰那个小人偶的手臂。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周岐难以置,“孙勰为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地面震颤,转机的速度猝然加快。摇摆之际,周岐不忘把时不时在死亡边缘试探的徐迟捞回来,护在怀里。
海水以惊人的速度上涨,瞬息间就淹没了第一层大磨盘。
“快找!”徐迟推开周岐,“孙勰肯定还留下了别的什么线索!能阻止转机的线索!”
“靠,早知道就带他一起下来了!”周岐在磨盘上四处奔走,“带过来,狠狠揍一顿,保证什么都能供出来。”
“不一定。”徐迟说,“他可能早就忘了。”
“什么意思……诶?你来看看,我好像找到了。”周岐趴在磨盘边缘,探头往下看。
徐迟也趴过去,只见第二层与第三层磨盘之间的咬合处有个醒目的暗红色圆圈。之前他们从另一面爬上来,根本看不见这个标记。
趁着海水还没漫上来,两人迅速爬下去,来到圆圈处。
“这是用血画的。”周岐用指甲刮了刮那圆圈,干涸的血斑掉落下来。
圆圈里是个凹槽,周岐眯着眼往里看了看,然后空出一只手探进去,握住什么东西的把柄,用力往外一抽,只听得一片呛啷啷的刮擦声——竟抽出一把精钢打造的三叉戟。
周岐怔了怔,满脸都是这是什么鬼东西的表情。他看向徐迟,徐迟却是一脸凝重。
“你这什么表情?是不是也觉得这东西挺不靠谱的?”周岐问。
“不。”徐迟放缓神色,“看不出来吗?这三叉戟的材质跟转机的材质一模一样,应该不会被搅碎。拿好了,能不能成功就在这一下了,我们上去。”
“好!”听徐迟说完,周岐顿时有了信心。
三叉戟一经拔出,大磨盘似乎感知到危机,转动得越发快,不可避免地给两人攀爬的速度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周岐体力好,先行爬上去。等他回转身想要拉徐迟一把时,异象陡生!
大磨盘竟然往一边迅速倾倒!
当时他趴在磨盘边缘,一手拿着三叉戟,一手伸下去想拉徐迟,一时不慎,依照惯性,直接越过徐迟头顶,从磨盘表面飞了出去!
失重的感觉只维持了几秒钟的时间,随即身体就狠狠撞上了磨盘石壁,直撞得五脏六腑齐齐错位,喉头溢出血腥味。他咬牙抬头,微怔,看到徐迟青筋迸发的手,正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
“抓紧,别松手。”徐迟用力时,脖颈边也会迸出青筋,线条异常优美。
他还是太瘦了,在身体悬空的情况下仅凭一条手臂,根本无法支撑周岐的重量。
而倾斜的大磨盘导致周岐即使伸长了手臂,加上三叉戟的长度,也够不到石壁。
疯狂上涨的水面就在脚下。
“周岐……”
似乎预感到周岐即将做什么,徐迟出声挽留。
周岐心意已决,冲徐迟吃力地咧了咧嘴:“乖,叫声岐哥来听听。”
徐迟目眦欲裂,使出浑身解数吼出来:“周岐你别他妈犯浑!”
这一吼,分了心神,周岐的身体猛地往下降了一截。
徐迟于是闭上嘴不再说话,专注于手上。
但掌心的汗水还是使周岐的手腕自他的手中一点点滑出。
以至于周岐只需轻轻一挣,就能最后替他减轻负担。
坠落之前,周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手中的三叉戟掷了出去,只听见咄的一声。
应该是成功插进磨盘了吧?
如果是徐迟的话,一个人也能成功阻止转机的吧?
毕竟他这么优秀。
他这么优秀,没有我也能从魔方里逃出去。
落入水中,海水纷涌而来封闭五官之前,周岐最后想的是: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都没关系。哪怕只我一个孤伶伶地死了,知道你还活着,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问:周憨憨吃了蝴蝶,说明了什么?
第三副本完,憨憨彻底弯。
第47章 盛极必衰
徐迟在睡眠舱中醒来,第一次主动联系编号A1019101。
编辑“在?”
点击发送。
对面没有回应。
极简界面上,满屏都是101发来的骚扰短信,最后一则消息的内容是,忽悠某爱鱼人士去吃假的西湖醋鱼。
某爱鱼人士听信谗言,结果去了之后,连假的都没有。
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映出徐迟木然的脸,他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影则孜孜不倦地侵扰着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疲累至极的神经。
那道人影出现在不同的场景里,长身玉立锋锐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他拥有一张辨识度很高的脸,断眉如漆,目若寒星,喜笑嗔怒皆浓墨重彩,旗帜鲜明,嚣张得不可一世。
可能是为了弥补自身的不足,性子一味沉闷寡淡的徐迟总偏爱与这类有意思的人打交道。
早年有周行知,现今有周岐。
场景刷刷轮转,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周岐挣开他的手、从磨盘上坠下去的瞬间。
这个瞬间被徐迟从记忆中提取出来,一帧帧放大,剖析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周岐那时是有话想对他说的,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很热烈,且郑重。徐迟思来想去,决定将其暂时称作为友谊,可托生死的那种。
这种羁绊很深又很单纯的人际关系,对徐上将来说,可谓新娘子上轿头一回,十分新鲜。
他过往几十年可托生死的人很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可能是遵从与指挥的上下属关系,可能是同级之间的协作关系,也可能是暂时联手随后便分道扬镳的战略关系,交往的过程中,他们遵从特定的模式,等级分明,秩序井然,哪怕放浪形骸如周行知,在他面前也多少得收着。
至于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个接一个死去的A到Z,他们每一个人都被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机器。机器是没有人类情感的,于他们而言,友谊是累赘,是弱点,是致命的奢望。
至于冷家兄妹,早期是单纯的,后来不知为何,就变了味。
徐迟也不是木头,二十郎当岁,冷明珏明示暗示一天掐着饭点告三次白的那段时间,他再迟钝也能明白过来,那或许就是周行知嘴里成天宣扬的所谓爱情。
那天天很蓝,草地很绿,军装与白裙看起来也很和谐,冷明珏俏丽的脸一寸寸欺近,想索要一个吻,徐迟没动,戴着白手套的手却抵住了她光洁的额头。拒绝其实不需要理由。天依旧很蓝,草地依旧很绿,军装与白裙短暂靠近后再飘然远离,转身前他看到冷明珏脸颊上沉默滑落的泪水。
那泪水滴在二十多年后徐迟的心坎上。
又酸又苦。
徐迟冷不丁想起下唇内侧被周岐咬出的伤口,经过两天的休整,那点伤口早就痊愈,探舌尖舔一舔,创面已然恢复平滑。
被咬的那一刻,嘴里满是铁锈味,没旁的感觉,现在好了,却也变得又酸又苦起来。
他又想到周岐说的那个关于蝴蝶的梦,内心漾起一股奇异的感受。
周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知道装作不知道?
徐迟无从分辨,但他自认为光明磊落,救人还被反咬一口,以后有机会得知真相,尴尬的应该是周岐。
这么一想,那阵不自在又烟消云散。
酸苦滋味继续漫上来。
“叮咚。”
101恰在此时发来消息。
——“来娱乐D区”
徐迟赶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冷湫任思缈姜聿外加一个半死不活的周岐,正凑成一桌打麻将。
哗啦啦的洗牌声中,周岐蹲在椅子上,叼着根烟,双手忙活个不停,烟雾缭绕中他被熏得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徐迟,抬了抬下巴:“来啦,快去把对面那个未成年人拉下桌,补上。”
冷湫抗议:“凭什么?就因为我胡得多?哼,菜鸡!输了就耍赖!”
“靠,让你两把还嘚瑟上了?叔当年在赌桌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吸手指呢!”周岐夹着烟,熟练地抖了抖烟灰,扔了骰子。
两颗骰子在桌中央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停下来,一样一个一,最小点。
任思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姜聿摇头叹息,拢了骰子,一掷,一样一个六,最大点。
冷湫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真正的赌王之子!”
周岐顺着三人的脸依次扫过去,勃然大怒:“不玩了不玩了,手气差得很。徐娇娇你来!”
他冲倚在棋牌室门口的徐迟招手,徐迟没动,看着他,说:“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很简单的。”周岐跳下椅子,一把勾着脖子把人勾进来,用脚带上门,把徐迟按坐进椅子,又搬了张椅子过来坐旁边,一条胳膊搭在徐迟椅背上,霸气地一指挥,“来,起牌。”
徐迟一落座,麻将桌上的气氛立马就变得微妙起来,个个正襟危坐,盯着自家牌面就像小学生被罚坐盯着不及格的试卷似的。
徐迟在周岐的撺掇下起了一张牌,又打出去一张,然后就借口房间里烟味儿太大,起身出去了。
他前脚走,周岐后脚掐了烟,要笑不笑地盯着那三个人一走立马垮了肩膀松了气的活宝,揶揄:“咋回事儿啊你们,看见徐娇娇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冷湫说话都磕磕绊绊:“你,你不知道,前两天你昏迷不醒,我们线上,线上怎么cue你你都没个音讯,徐叔那两天脸色可臭了!”
“是是是,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你家娇娇生人勿进的那个气场。”任思缈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他总共就出来了那么一趟,总共就问了一句话,三个字,周岐呢?我们摇头说不知道。然后他那个眼神,啊,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暴毙。”
姜聿缺席了他们的关卡,他被分到别的关卡,一路靠着欧皇之气苟到最后,回来后就得知周岐生死未卜,吓了一跳,之后又被顶着张上坟脸的徐迟吓了第二跳,心里很委屈,嘤嘤道:“岐哥,我真以为你死了呢,害得我整整伤心了两天。”
“死什么死?爸爸活得好好儿的呢!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周岐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双手插兜坐着,盯着徐迟打出去的那张二筒。
徐迟因为他……很不开心?
啧。
周岐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徐迟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开心得不行。
“你们先玩着,我去哄哄娇娇。”周岐推了牌,乐不滋滋地站起来,屁颠屁颠儿地走了。
冷湫:“……”
任思缈:“……”
姜聿在背后哀嚎:“哥,你走了,三缺一,让我们咋个玩嘛!”
周岐在娱乐区游乐场的摩天轮下搜寻到熟悉的身影。
徐迟正背着手,仰着头,看摩天轮缓缓转动,把一个又一个彩绘的车厢送上最高点。
“想坐吗?”周岐问。
徐迟维持那个姿势没动,半晌才说:“不想。”
“那你看什么呢?”
徐迟扭头过来,问:“你脑袋后面的伤……”
“缝好了,没什么大碍。”周岐向左迈开步子,歪了歪脑袋说,“走吧。”
“走去哪儿?”
“排队坐摩天轮。”
魔方内但凡睡眠舱能提供的一切服务都不需要付费,算是对幸存者的奖励。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如果排队的人多,则需要花时间耐心等候,在这里人人平等,没人可以假借特权插队或买通内部人员,这里也没有内部人员可以买通,机器发给你号码牌,没人敢不遵守。
排了大约半个多钟头,两人终于成功步入车厢。车厢摇晃着,徐徐升至半空。
徐迟抱着双臂,倚在窗边,俯瞰整个虚拟世界。他注意到一个造型别致呈扭曲缎带样的建筑物,它的外表是低调的哑光灰,与周遭五光十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在看那个莫比乌斯环吗?”周岐坐在软凳上,注意到他投注的视线。
“莫比乌斯环?”徐迟低声重复了这一名词。
“嗯,就是那个扭曲建筑物参照的模型。”周岐从怀中掏出刚刚打麻将输了被罚贴在脸上又被他耍赖藏起来的纸条,“看着啊,我把纸条扭转180度,再把两头粘起来。我们就得到了这个简单但奥义无穷的模型。”
徐迟认真盯着他手里的纸条。
“你看出什么了吗?”周岐拉了拉纸条,问。
“它只有一个曲面。”徐迟伸手,用指腹在纸条表面滑动,滑到上面,又滑到下面,走完全部路程最后却回到原点,蹙眉,“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