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魔方——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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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徐迟的刺扎到自己,比想象中要疼吗?
安静持续得有点久。
“喂,你怎么不说话?”周岐斜了一眼闷头走路的徐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地啧了一声,“兄弟,你这样我就很尴尬了。”
徐迟:“尴尬什么?”
周岐挠了挠头:“作为朋友吧,我无意间冒犯了你是我的错,但我也第一时间赔礼反思了。那什么,这种情况下,为了我俩友好关系能够得到长足持续的发展,你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说声没关系之类的虽然没用也不一定真实但好歹也能给双方个台阶下的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没错,他气的可能是这个。
徐迟驳他面子了。
徐迟听完,哦了一声,想了想,说:“我确实不喜欢别人离得太近,你以后还是多加注意。”
周岐面无表情,头顶缓缓浮现一个“?”
“你说的,没关系三个字没用还不一定真实。”徐迟态度还挺诚恳,“所以我就没用没关系来敷衍你,我说的都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周岐:“……”
“我说完了,那你从台阶上下来了吗?”徐迟真诚发问。
周岐默了,他翻了个白眼,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啊,算了,怪我对你的期望太不切实际。
徐迟当他满意了,轻轻颔首表示此事揭过。
两人继续往前走,他们从摩天轮下来,此时正沿着人工湖旁的绿荫道行走,于风轻云淡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没有兵荒马乱生死逃杀,没有穷途末路血满衣衫,他们就这么走着,走在虚假的平和里,走在理想的真空中,竟忽而生出一种魔幻的错觉——好像他俩能一直这么并肩走下去。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你为什么松手?”徐迟却残忍地打破了意境。
周岐知他问的是当时在倾斜岛大磨盘上的最后时刻,但故意装作不知,就地取材,调侃起来:“怕握你的手握久了,你又觉得我离你太近呗。”
“握手没关系。”徐迟啪地一声,握住周岐的手腕,拎起来,晃了晃,“你总在像这样握我的手,频率之高,我说什么了吗?”
“哦,你的意思是,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在你可接受的范围内,像刚刚那样脸贴着脸就不行。”手腕上与徐迟掌心相贴的那片皮肤像在被烈火灼烧,周岐蜷了蜷手指,狭长的眼里闪过兴味,“为什么呢徐迟?我离你太近,你感觉不自在吗?”
跟我现在一样,只要一靠近你,一碰到你,哪怕只是与你对视一眼,就浑身不自在吗?
你想过这种不自在是因为什么吗?
徐迟看着他,轻轻蹙眉,良久,松开他的手腕,把手插回兜里,抿了抿嘴唇:“你还没回答我。”
周岐追逐他飘离的视线,想觅出些蛛丝马迹,但徐迟一味垂着眼睑盯着脚下,好像地上有人遗落了一笔惊天巨款。
徐迟想隐藏什么,那便无人能掘出来。
周岐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放弃。
“当时那种情况下,不松手就会拖着你一起死。”周岐回答那个问题,答得理所当然,“能活一个,我就高兴,能活的那个是你,我就高兴死了。”
徐迟脖颈的线条猝然绷紧,他怔了半晌,低声喃喃:“那万一你真死了呢?”
周岐摊手:“那便死了。”
徐迟抬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他。
不知为何,周岐心中升起一种快意。心想,他要真死了也好,这样徐迟就能记他一辈子。
念头一起,未及细想,他又迅速失落下来。
他于徐迟不过昙花一现,充其量是个脾气相投的过客,一辈子那么长,徐迟怕是记不了他那么久。
那他死了,倒也真没什么意义。
不如活着守着他。
不让守在身边,那就远远看着。
一时间,他在庞杂的思绪中浮浮沉沉,忽悲忽喜,入了魔般,连徐迟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听见了吗?”徐迟忽然提高一点音量。
周岐回魂:“什么?”
“以后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下,你都要先考虑自身安危,其他的都不用管。”徐迟耐心重复。
周岐嗤笑:“这不是废话吗?能活命,谁赶着送死呢?”
“我是说,不惜一切代价,你都要活着。”徐迟补充,漆黑的眼珠盯紧了他,“往后千万人要你活,也有千万人要你死。要你活的不一定是为了你好,要你死的也不全然都是敌人,你的命只有一条,太贵重,用来救我未免大材小用。”
周岐直觉徐迟说的话里另有深意,心头一跳,追问:“我的命太贵重?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迟……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难道……
徐迟点到即止,没再多加解释,他抬眼望向徐徐转动的摩天轮。这里的天蓝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丝杂色,白云总也那么几朵,乖巧地待在固定的位置,风以设定好的强度吹动,云每隔几秒就换一换形状,就连湖水的波纹都有规律可循,这种欺骗性的平和、安详,实在是乏味可陈。
“走吧。”徐迟最后看了眼摩天轮,眼里终于漾出点笑意来,“谢谢你带我坐这个,还挺有趣的。”
“是吗?”周岐都不忍心戳穿他的演技有多敷衍,笑了笑。忽然又想起徐迟小时候是连踢毽子都没见识过的小可怜,不对,老可怜,摩天轮于他可能确实也算个新鲜物事。同情心一泛滥,他咂咂嘴,胳膊搭上徐迟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式,吹嘘起来:“摩天轮都成老年人的专属活动了,回头出去了,我带你玩点年轻人喜欢的,惊险刺激一点的,像什么漂流啊,高空蹦极啊,滑翔翼啊……”
周岐一路掰着手指,说相声似的讲些玩乐时遇到的狗屁倒灶的糗事,徐迟竟也不嫌他聒噪,听得很专注,不时还捧场笑两声。他笑起来也很克制,不像常人那样嘻嘻哈哈没完没了,笑得狠了还捶胸顿足窜天下地的,这么说吧,徐娇娇要是个女人,那也是个大方得体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
周岐被他那两声清朗的笑声鼓舞了,添油加醋说得更发天花乱坠,直讲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
两人回到棋牌室的时候,里面只剩姜聿一人趴在麻将桌上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扔骰子玩儿。
扔来扔去都是两个六,确实挺无聊。
周岐冲进来,瞥了他一眼,捧起茶壶就仰脖子猛灌水,姜聿随即眼睛一亮:“嘿,哥你真把人追回来啦!”
“追屁。”周岐敲了敲他毫无眼力见儿的脑瓜,心虚地看了眼徐迟,徐迟恰好也看过来。
周岐立马转回头,随口问:“那俩不同父不同母的亲姐妹呢?”
“哦,任姐带着冷湫去酒吧玩儿了。”姜聿说。
周岐捧着茶壶的手顿在半空:“什么?”
徐迟冷冷的嗓音响起:“你说任思缈带冷湫去哪儿了?”
“酒……酒吧啊。”大佬语气不善,姜聿缩了缩脖子,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就没了影儿,他朝周岐无辜眨眼,“迟哥怎么了这是?”
周岐掼下空了的茶壶,擦擦嘴巴长叹一声:“任思缈完了,她自作主张拐着未成年小宝贝去混屁的酒吧啊?!这小宝贝还好巧不巧是娇哥罩着的,这不是找死吗这不是?”
“不是啊哥……”
姜聿这回通关回来齐腰长发不知为何短了一大截,导致他撩头发的动作稍显滞涩,等他整理完缠在一起的发丝,定睛一看,周岐也不见了人影。他翻了个白眼,提起长袍追出去,大喊,“哎!带我一个啊,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扔骰子我有点寂寞啊!再说了,是冷妹子非缠着任姐带她去的,多管什么闲事啊你们!”
徐迟出了门,拉开虚拟电子屏,输入“酒吧”,点击搜索,眼前数字光带上随即跳出来指定搜素结果。
整个虚拟空间有且仅有一家酒吧,叫“Magic Mobius”,梦幻莫比乌斯,从图片上来看,无独有偶,正是他在摩天轮上看到的那个据周岐所说是以莫比乌斯环为原型的灰突突建筑。
“靠,这么巧?”周岐从后方疾步赶来,显然也刚搜索完,“这丑东西居然是酒吧?是我对酒吧有误解,还是魔方对酒吧有误解?啊!妈的有人袭击我……”
姜聿跑得有点急,刹车没刹住,一头撞在周岐肩上,冲击力之猛,撞得周岐龇牙咧嘴,快要愈合的伤口直接裂了。
“不好意思光顾着看图片了……我靠,岐哥你怎么流血了?等等,男人打架不薅头发!”姜聿捂着额头道歉,在周岐铺天盖地的乱拳中挣得一丝生机,“听,听我说,凭我绝世欧皇的杰出感知能力,这奇形怪状的建筑物肯定他妈有问题!”
第50章 落花
Magic Mobius整座建筑物呈扭曲的环形,占地辽阔,体积庞大,光出入口就有大大小小七八个。且一靠近建筑物方圆百米,不管实际时间是几点,随即切换成夜景模式。在这里,夜幕是永恒的保护色,柔和的霓虹灯长亮不熄,阴暗的角落里悄然滋长着从原始蔓延而来的藤蔓。
徐迟给任思缈和冷湫分别发了消息,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他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在魔方里待久了,就会发现一些技术上的不足之处,比如个人虚拟通讯器的提示音尖锐且刺耳,音量特别大,一有人发消息过来,接收者瞬间的体感就像是躯壳连着灵魂全都经历了一遍地震,所以基本不可能出现听不到的情况。另外,冷湫但凡收到短信,点开发现是徐迟发来的,断然不可能不回。
不回的情况只有两种,要么通讯器出现了故障,要么是遭遇了什么突发意外。
徐迟不打算再等,想随便找个门,进去之后再展开地毯式搜索。
他向周岐投去探询式目光,而后无声叹息。
周岐目前的状态使人担忧——他不停地揉搓后颈,拍打脸颊,原地蹦跶,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你怎么了?”徐迟睨着他,一手按上其肩膀,阻止他原地蹦跳的诡异行为,“冷静点。”
周岐摸着鼻子促狭地干笑两声,指了指传出炸裂鼓点声的酒吧大门,摊开手,正想开腔解释,姜聿哈哈哈哈爆出杠铃般的笑声。
周岐徐迟齐刷刷看向他。
“哈哈哈!岐哥这样子,像是吃了含笑半步颠!哈哈哈哈,操,知道什么是含笑半步颠吗?就是很早以前的一部经典电影哈哈哈,就像这样,像这样……”
姜聿模仿着周岐方才的动作,笑得面目狰狞径自抽搐。
徐迟面无表情:“他在笑什么?”
周岐耙了耙寸头:“我也不知道。”
徐迟哦一声:“那走吧。”
周岐拉住他,眼神飘忽不定:“你知道酒吧里什么最多吗?”
徐迟认真想了想:“垃圾吗?”
周岐满脸痛色,摇头:“不,不是,是假酒。”
说着,他箭步蹿到那扇跳跃着光斑的玻璃大门前,比了比:“你以为这是一扇普通酒吧的门吗?不,它不是。它是通往混沌世界的入口,像我这种自制力全无的酒鬼,一踏进去,几杯掺水的人头马灌下肚,站着走出来的几率基本可以确认为零蛋。”
徐迟露出无奈的表情:“那你在外面守着,别进去。”
“那不行,万一那两女的真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办?我怎么能让你孤身犯险?”周岐很不赞同。
就在他兀自纠结的空档,徐迟一矮身,已经从他平举的胳膊底下穿过,打开玻璃门,从从容容踏进去了。
姜聿紧随其后,他刚爆笑完,好不容易克制住,憋红了脸皮,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发表起危险言论:“追老婆,连区区假酒都戒不掉,那还追个屁啊?”
“???”
被这么一激,周岐顿时瞪圆了眼睛,一咬牙一跺脚:不就是忍吗?他周岐什么时候怂过?
事实是,等他大摇大摆人五人六地走进去,没出两步,他就怂了。
泛着甜味的酒气与跳动的鼓点齐齐在空气中炸裂开,全身每根神经都欢呼雀跃起来,准备迎接一场狂欢盛宴,胃里的嗜酒之犬狂吠着,牵引他的主人往酒气最盛处——吧台摸索而去。
暗处,无数双眼睛落在这个高大悍利的男人身上。
徐迟正倚靠吧台询问一对年轻男女,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头发颜色似蓝似绿的女孩,年轻男女摇头说没有。
这里的酒都是免费的,吧台后有一个机器人酒保,它举着一个散发出绿光的电子面板,只要你输入你想要的饮品口味,哪怕是从没人敢尝试的罕见比例,机器人都会为你量身定制。
周岐掠了一眼琳琅满目的酒柜,看到尊尼获加,看到伏特加,看到白兰地,他用三根手指拿起大理石桌面上的空玻璃杯,撅起嘴,蹙眉思索一阵,又看向不远处的徐迟,啧一声,放下。
玻璃杯磕在大理石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如果可以,周岐压抑着体内咆哮的恶犬,他现在想找副针线,把嘴巴给缝起来。但这其实也无济于事,没了嘴巴,还有鼻子,他也不是没用鼻子喝过酒。有时他都怀疑,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能还会泡在酒缸里用浑身毛孔汲取酒精。一滴,一滴就够了。
妈的,这该死的酒瘾!
那一对年轻男女捂着嘴巴吃惊地看过来,因为他一拳把大理石桌面给砸裂了。姜聿叽里呱啦地冲上来,捧着他流血的拳头大惊小怪。徐迟在交谈间隙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起唇,没说什么。